凤翔元年八月的最后一天,浓重的秋意骤然降临在帝都金陵。

清冷的秋风在街头巷尾游走,带落了一片片犹未完全变黄的落叶,微凉的风自地面掠过,满地黄叶飞卷,瑟瑟然看的人忍不住心生凄凉之意。

晦涩天,黄花地,黄昏时分离人醉。

整个帝都仿佛都弥漫在一层黯淡灰暗的色彩之中,人们过早的换上了厚厚的秋衣,行色匆匆的走在街头,犹如一块块灰黑色的影子,凝重的气氛竟比之前更甚。

寻常百姓不知道发生了何事,却也能体会到这几日来城中低迷沉重的气压。

八月的最后一天,帝容正式颁布退位诏书,一大清早便宣公子弗然进宫共商国事。

午后时分,却有人说看见帝.容与楚襄夫人匆匆出宫,随后是弗然公子,再后是传说当中的元家后人,还在宫门前与许多大人们发生了冲突。

当夜夜半,弗然公子率着一群武.者回城,人人俱是一脸凝重沉闷的神色,他们悄无声息的穿梭在帝都街头,径直往宫城而去,在窗后觑着眼偷窥的人道,若不是亲眼所见弗然公子经过,他险些以为那只是一群游魂而已。

翌日,是九月初一,十六州军如.一片巨大的洁白羽毛一般降临在帝都城外,弗然公子亲自在城门口相迎,又是径直回了宫城。

帝容莫不是真的退位了不成,即便是退位了,此时.又身在何处,为何连面都不lou,莫不是已身遭不测?

不知天庭何意,姬弗然既不宣布登基,又不透lou一.点那日的消息,只是无声无息的坐在宫中,帝都在一片人心惶惶的气氛里过了几日,直到三日后才看到帝容的归来。

那日清晨的空气格外的清冷,早起的人们都在.寒风瑟瑟中缩着脖子行走在街头。

自城门外,一队.人马带着冰冷的墨色气息匆匆经过,为首的那人是个清雅如雪的少年,发漆黑,肌肉玉雪可念,眸似墨玉泠泠。

他骑着黑马,如一道玄色的光影一般掠过,马蹄带起一连串的枯叶,玄衣大袖飘逸,在身后遗下一片清冽淡雅的墨兰香味,更多的,却是肃杀与萧瑟的冰冷气息。

“看,那是陛下回来了呢。”

“啊呀,他还是皇上吗,我都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了。”

“允仪公子也在后面呢,怎么一点笑容都没有啊,像陛下一样那么冷,看到这样的允仪公子真是好不习惯呀。”

“呀呀,楚襄夫人也在骑马,那后面的马车上是谁啊,莫不是姬皇后?”

“我可听说了,弗然公子造反可全是为了姬皇后呢,说是两人原本在姬家时便心意相投,只等着成亲了,却没想到姬皇后进了宫,弗然公子不忍爱人被夺,这才起兵的,不过是为了夺回心上人罢了。”

“嘘,讲轻一些,楚襄夫人回头在看我们呢。”

“哦,你们说说看,这弗然公子到底会不会做皇帝,做了皇帝后会不会把姬皇后夺回去呢?”

“照我说应该会,眼下一定是弗然公子将姬皇后囚禁在宫中,陛下这是回来救皇后一起走的。”

“弗然公子怎么会做这样的事?”

“啊呸,他连造反的事都做了,这又算的了什么。”

“怎么不见宜然公子?听说他是站在陛下这一边的呢。”

“是啊,说起来,宜然公子可真是为难,夹在中间左右都难做人。”

“如此说来,姬皇后不是更难……”

街头的百姓们压低了嗓门窃窃私语,在一片清冽的墨兰香味中说着一些或者无伤大雅,或者大逆不道的话。

他们自以为声音已是轻的足以不为人所察,谢佑怡却是听的一字不拉,她皱着眉头策马疾行,心里有些恼怒想要对这些人训斥一番,前面的尔容却像是没听到一般。

疾行的一行人洋溢着冰冷的肃杀气息,越是到了城中心的位置,肃杀之气越是浓烈,路让的行人都是住了嘴,只敢低着头窥视他们。

拐弯处,有个小女孩毫无知觉的在街头玩耍,手上握着一个热气腾腾的大馒头,吃一口,跳一下,清脆的咯咯笑声在晨风中飘散开来。

飞马奔驰,她在道旁蹦蹦跳跳玩的十分开心,脚下有个小石头,她只顾着吃手上的馒头,冷不丁踩到小石头上,圆滚滚的小身子便如球一般滚到街道中央来。

怒马嘶鸣,自拐弯处汹汹而来,马蹄在石板路面上发出噔噔响声,势如长虹。

小女孩摔倒在街道中央,眼见着坚硬的马蹄便要践踏到她的身体上,有个妇人在一旁惊恐绝望的尖叫起来。

一阵刺耳的“呦呦”马鸣声,黑色的大马被勒住缰绳,生生的停在了离小女孩不过几寸远的地方,高高的扬着马蹄吃痛怒鸣。

小女孩似乎是被吓呆了,怔怔的望着眼前这匹黑色的庞然大物,连手上的馒头落到地上犹不自知。

尔容立在马上冷冷的往下看,墨色的眼睛中神色变幻,最后竟是生出几分温柔之色来,他一跃下了马,走到小女孩面前抱起她,轻轻的拍了拍她衣上的灰尘。

小女孩依旧是呆呆的,转头不舍的望着落在地上的馒头。

“那已是脏了,吃了会肚子疼,我再给你买一个可好?”尔容浅浅笑着道,惊的身后的谢家兄妹面面相觑。

小女孩闻到一阵十分好闻的香味,她怔怔的望着抱着她的清雅少年,忽然觉得好冷,这个哥哥长的虽然十分好看,她却没有由来的觉得,这是一个疯人,她害怕。

“哇啊,娘娘娘,我要娘……”

怔了片刻,小女孩突然大声的哭起来,在尔容怀里挣扎着。

道旁的妇人醒悟过来,赶紧走上前来,跪在地上惊恐的说了一句话便颤不成声:“陛下……”

尔容似乎也发了呆,抱着小女孩站在大街中央,就在谢家兄妹都以为他动了杀意时,他却将小女孩放到地上,看着她奔到母亲的怀中哭泣。

他有些黯然的垂下眼睑,轻声道:“她穿着的衣服是鹅黄色的呢。”

谢佑怡讶异的看着他,蓦然想起,那一日在崖上,姬指月穿的正好是鹅黄色的衣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