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风吹迷了眼,姬指月只听到萧美人得意洋洋的声音在狂风中响起,“如何,这个证据足够了吧?”

压下杂乱的心绪,姬指月沉声道:“这能说明什么?”

萧美人走到亭子边,站在台阶上居高往下望着她,道:“难道不能说明你和姬弗然藕断丝连,私下传递信物?”

勉强睁开眼睛,姬指月掠过一脸得意的萧美人,目光落在她身后处在阴暗中的玄衣少年身上,依然看不清他的神色,姬指月看一眼人偶,立刻瞥开眼睛,道:“不过是一个人偶而已,谁都可以请人做,并不稀奇。萧美人不知从何处得来这样一个人偶,便想拿来做所谓的证据?”

冷笑一声,萧美人越发的扬高了头,道:“我知道你肯定会这样说,所以早做好了准备。”

从身后揪出一个小宫女来,她将小宫女推到面前,指着她对姬指月说:“你可看好了,这是从你昭华宫出来的人,专门复杂打扫寝殿的宫女!”

小宫女低着头瑟瑟发抖,一句话都不敢说。

在暗淡的日光下,小宫女的脸模糊不清,姬指月皱着眉头细细辨认。

“主子,这确实是我们宫里打扫寝殿的宫女,叫代巧,昨天与她同屋的宫女替她来告假,说是病了。这两天事多,我们几个也没顾的上去看,没料到她竟然在这。”

轻轻的,殿春在她身后细细的说。

“可认出来了?”

萧美人见她的神色变幻,最后微有叹然之色,转头对叫代巧的小宫女吩咐道:“你去告诉陛下,这个人偶究竟是怎么回事。”

小宫女恐惧的浑身战栗,似乎承受不住越来越大的狂风,身体如秋叶飘摇一般瑟瑟抖动,她半爬着膝行到一言不发的尔容面前,颤巍巍的磕头道:“奴婢回陛下话……奴婢是昭华宫打扫寝殿的代巧,前日打扫的时候,见娘娘的床下落着一个人偶,奴婢见人偶做的十分精致,很是喜欢,心里起了贪念,便偷偷的将人偶藏着带了出来。奴婢的姐姐又儿在婕妤主子宫里当差,偷了主子的东西,奴婢心里害怕,又不敢放回去,于是就到景福宫找姐姐讨主意。奴婢与姐姐商量的时候,正巧被婕妤主子听见,婕妤主子听说,便说去找奴婢的主子说话,让奴婢趁机悄悄的把人偶放回去,不要惊动别人。奴婢与姐姐都觉得这个法子很好,婕妤主子让奴婢把人偶拿来瞧瞧,不曾想到,婕妤主子见到人偶的时候十分惊讶,说这是姬家的弗然公子,这事怕是不简单,也不知如何是好。又不敢上咸碧宫去告诉楚妃娘娘,于是便想到上修元殿去跟美人主子讨主意,让奴婢先呆在景福宫里别回去,接下来……接下来的事情奴婢也不清楚,便被带到这里来了。”

代巧的声音颤抖的厉害,在狂风中飘摇离散,姬指月在亭下听的有些模糊,却也明白了她说的大致意思。

原来是一个算计好了的陷阱。

乌云沉沉的压在头上,白亮的闪电霹雳而下,照见尔容的神情,他浅浅笑着,墨色的眼睛里却带着压抑过后的淡然哀色,他看着亭下的少女,追忆似的道:“初颜,那个双鱼结,原来你是从来都不曾想要回的罢。”

他信了。

姬指月抬头看他。

少年跪坐在亭子中央,四周是茫茫无尽的大水,水面倒影着天上的墨云乌影,层层翻卷如浪,将广阔的水域染成了压抑沉闷的黑墨之色,与阴霾灰暗的天空远远的连接在一起,身后一条纤巧修长的玉桥绵延,仿佛是天地间唯一的亮色。

仿佛天地间只剩下了黑云翻墨暗色,沉沉的坠下,雷声隆隆作响,只有时而闪现的雷电才能为这暗淡的天地增添些许光亮。

心底凉意滋生。

姬指月在雷声中让声音尽量平稳的说道:“这个人偶确实是我的,是二哥宜然亲手所做,那时我正在闭门思过,二哥做了数十个人偶送来给我解闷,只有这一个是大哥弗然,其余的都是他自己。我将人偶收在床头,并不轻易拿出来看,哪怕拿出来也只是把玩片刻便立即收回匣中,不知代巧如何会在床下捡到。如果陛下信她们说的话,我也无话可说了。那个双鱼结,我始终记得,还曾觉得再过一段时间,就该向陛下要回了罢。”

闷雷声响,从天际一声接一声传来,越来越响。

尔容在亭子里,听她说的话越来越轻,最后几句逐渐被狂风吹散,消弭在了隆隆雷声中,看着她模糊的神色,他隐隐觉得这些话对他十分重要。

正想问她说的最后几句话是什么,萧美人却得意的大声道:“陛下!她亲口承认了这人偶是她的,难道还有什么错吗?她说是姬宜然送来的,我们又怎么知道他们兄弟打的是什么主意!”

尔容静默无语。

萧美人有些急了,转身跪坐到他身边,神情有些迫然,“陛下,现在是既有人证又有物证,事实确凿了。姬指月不仅与家中兄弟不清不白的,做了陛下的妃子,还在宫里藏着其他男子的人像,还指不定干出过其它什么苟且之事。前些日子还伤了陛下,应该赶快将她打入冷宫。”

尔容偏过头看看萧美人,依旧不发一言。

一旁的王婕妤察言观色,略思索后出声道:“陛下,依妾愚见,姬昭容虽然有罪,却不至于入冷宫这样重,倒不如降了她的位,惩戒一番。”

眨眨眼睛,尔容长长叹息,看着亭下神色变的十分淡漠的少女说道:“初颜,你还有什么话说吗?”

随着劈天裂地一般的雷声大起的,是她低柔圆润却十分坚定的声音:“陛下想要如何处置我都无话可说。”

顿了顿,雷声小去,风声越发的紧了。

大风中,少女仰头对天,大声道:“以亡父之名,姬指月在此字字金真,假若与长兄弗然有丝毫苟且不堪之事,天打雷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