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啸看到那眼神,不由自主便想起了他在草原上看到的猎豹,冷幽幽的,闪着一种若有若无的神秘和阴暗的气息,这和那些娇弱的小姐们,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让他一时之间迷惑了。他见过许许多多的女子,余辛夷的脸孔的确算得上绝色,然而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女子,明明柔软的仿佛轻轻一用力就能掐断的脖子,却有着不压于丛林野狼冷漠而坚毅的眼神!鎏国的少女不都是像那些公主妃子一样风一吹就倒的吗,怎么还会有这样的少女?光是看她的眼睛,他便知道她的心肠也一定同样坚硬!

一想到此,赫连啸原本并不太满意的心情,突然窜上一小簇火焰,仿佛被什么点燃似的,蠢蠢欲动!甚至暗暗舔了下干燥的嘴唇,对于他们旬国男人来说,这世上还有什么比驯服一头不听话的猎豹更有征服性的事?!说不定,他这趟的确没有白来!

赫连啸压抑着内心耸动的邪火,挑了下眉来者不善道:“你们鎏国一向自封为礼仪之邦,怎么,对于远道而来的客人,连一杯酒都不愿赏脸,这便是你们的礼仪与待客之道么?”

她越是拒绝,越是能挑起他浓重的兴趣不是么?来之前他还在担心,若她与寻常的鎏国女子一样太过绵软无趣那真是太扫他的兴致了,但现在看来——赫连啸望向余辛夷的眼神像一把锥子似的死死的钉在她身上,咬死了不放!

在旁人看来,似乎二皇子对余辛夷惊艳到一见倾心,只有站在他面前的余辛夷才清清楚楚的看到,赫连啸无礼的目光直白得近乎赤/裸/裸,简直让人作呕。余辛夷厌恶的皱了皱眉头,若不是顾忌着这里是大殿皇帝面前,她已经两根银针飞去狠狠戳瞎他的眼睛!

她望着强行递到手边的酒杯,发出一声冷笑:若是不喝便是连累鎏国背上不懂待客之道的污名,遭人诟病;若是喝了便让赫连啸得逞。将她逼到进退两难的地步,这位二皇子还真是“宅心仁厚,温文有礼”啊!

见到赫连啸抓着酒杯,竟然要毫不避讳的靠近来抓余辛夷的手,一旁同席的沈婉君立刻皱眉,怒然斥责道:“二皇子,这里是女宾席,男女有别,还是请您放尊重些好!”

赫连啸望了坏他好事的沈婉君一眼,眼里若隐若现的闪过一丝杀意,随后又隐没掉,似笑非笑道:“不过一杯酒而已,在我们旬国每个女子都会喝酒,光华郡主如此聪慧美丽的女子一杯酒应当不在话下,若再推辞便是不愿意与我旬国合作结盟,光华郡主这杯酒请吧!”

一个大大的帽子扣下来,竟是逼着余辛夷无论如何这杯酒都要饮下去,沈小姐还要阻拦,竟差点被赫连啸的贴身侍卫推倒,眼看着赫连啸跨步上前,竟要抓住余辛夷的手胁迫她端起酒杯,还没等他的手真正落下,已经被人一把抓住:“说得好,不过一杯酒而已,那么二皇子如此宽宏大量之人,想必应该不会在意才是。”

赫连啸吃了一惊,瞪着眼前突然出现的翩翩皇子,见那人笔挺乌黑的眉下那双清透凤目纤尘不染,顾盼间横波流转,不知天上人间,世上最珍贵的明月星辰都不足以与他双眸争辉,赫连啸向来自视甚高,然而看到来人之时,脸上原本淡漠的笑意瞬间凝住,化为一缕充满排斥的冷笑,微微抬了抬眉笑道:“本王当是谁,原来是八皇子,上一次见面已经是两年前,别来无恙啊,不知找本王有何贵干?”

满殿通明烛火下亮如白昼,景夙言的面容俊美得仿佛萃取了日月星辰,两条漆黑长眉几乎要振翅而飞一般,虽带着礼节性的笑容,但面容上早已满是警告之意:“我有何贵干,二皇子应该最清楚才是吧,作为‘老朋友’我奉劝你一句:这里是鎏国,不是旬国!”敢在他面前打着某种不可告人的心思,觊觎辛夷,景夙言俊美过分的脸上露出满满的煞气!

赫连啸这时才突然发现,周围不少人已经对他怒目而视,景夙言说的虽然不动听,然而却是事实:任他在旬国有多大势力,但这里是鎏国,若是引起众怒,最后最大不利的会是他自己!况且,他是带着盟约而来的,若是因为一件小事盟约失败,那么他在旬国的声望定然会一落千丈,到时候唾手可得的江山也要拱手他人!这般想着,赫连啸压下心底的愤怒,挤出一丝爽朗的笑道:“我不过是对光华郡主一见倾心,一时间手足无措,鲁莽行事,但绝没有轻薄之意,还请郡主不要怪罪,作为赔礼,这杯酒我自饮!”

赫连啸说得坦荡无比,却在大殿内引起一场轩然大波。旬国二皇子竟然对光华郡主心生情丝,并且毫不避讳,这如何让人不震惊,就连皇子递到唇边的酒杯都停下来,搁在了一边。

看着前一刻还嚣张如匪贼般的赫连啸,一瞬间变脸带着满脸愧疚与倾慕,沈婉君惊得都反应不过来,狐疑的望向赫连啸,又诧异的拉了拉余辛夷:这位二皇子刚才的无礼根本不是闹着玩的,现在又做出这副深情的样子来,到底是真是假啊?

整个大殿内,只有余辛夷的神情淡淡的,似乎丝毫没有听到对方刚才说了什么,或者说即便听到了也一点不在意:“二皇子的罪赔过了,臣女受领,现在请二皇子回去吧。”

赫连啸看她笑容虽然谦恭,竟丝毫没有热情,只有冷意,隐隐有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心下吐出四个字‘不识抬举’,然而演戏却要演到最后,他看似苦恼地笑道:“小王并不是有意惊扰郡主,只是不懂礼节罢了,你又何必这样讨厌我呢?”他本就长相不差,现下口吻陡然变得愧疚委屈,竟让在场女子有忍不住原谅他的冲动。

对此的回应,余辛夷只有一个冷笑。

望着余辛夷脸上毫不掩饰的不屑与冷嘲,赫连啸终于意识到这女子绝不是个好解决的对象,她的眼看似冷漠,却像一把镜子般能看清一切。若是别的女子,早就沉浸在他的温柔招数中不可自拔,然而她,她的眼睛却清澈如许,仿佛根本在看一只猴子杂耍!

她竟然把他当成猴子耍杂技了!这女人——好,很好!赫连啸的嘴角勾起一抹邪笑,像是心头那把火彻底被点燃,他原本害怕新鲜感过后会索然无味,可是看来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不会无聊了,他会好好享受驾驭这头野马的快感!赫连啸在景夙言与余辛夷冷漠排斥的目光中徐徐转身道:“光华郡主,你的确很有意思,以后咱们——慢慢儿的聊!”

赫连啸离开了,却引起一番不小的议论:“旬国二皇子竟然主动跑去跟光华郡主说话!”

“是啊,你看八皇子也站在她身边,啧啧,这位郡主还真是厉害啊。”

“哎,若我是男子,看到这样绝色的美人我怕是也要为之倾倒。”那位小姐说的话虽然是溢美之词,但是抵不住话里一股子酸味,仿佛变了质。

旁边一些人愈加议论纷纷起来,余辛夷听到了却淡然的坐下,犹如清风过耳,丝毫不在意。景夙言在她耳边轻声念了几个字:“辛夷,小心些。”这些人明显是来者不善,不能不防!

就在此时,景北楼举起酒杯上前朝着赫连啸道:“听闻二皇子与舞阳公主到访鎏国,还有另外一件要紧之事,不知道能否与我们分享?”

景北楼的声音不大,却让大殿一下子安静下来,皇帝停下与雪妃、眉妃说笑,也颇有兴味的问道:“呵呵,还有此等事,二皇子但说无妨。”

赫连啸揉了揉鼻子,带着一丝不好意思,笑道:“此事说出来倒要让各位见笑了,不瞒陛下,小王已经二十有二,然而一直未寻觅到我心目中得以共伴一生的正妃人选,恰逢常听闻鎏国女子温婉坚毅,善解人意,所以此次才特意求了父皇让我接了这差事,还望陛下不要取笑才好。”

皇子抚掌,大笑起来:“哈哈!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本是人之常情,又有何不好意思的,且二皇子这般一表人才,寻常女子又如何配的上你?你只管说你看上了谁,只要是适婚的妙龄少女,朕定然助你成一段百年好合的佳话,你放心,即便是朕的公主,朕也必没有阻拦的道理。”

不远处,握着酒杯的景北楼低着头唇边泻出一丝阴冷的笑,像是潜伏了许久的毒蛇,终于吐出他鲜红冰冷的信子。

赫连啸朗声道:“多谢陛下成全,那小王就却之不恭了,小王的确看上了一位小姐。”

皇帝来了兴致,身子往前探了半身道:“哦?那到底是哪家小姐?”

就在满殿寂静之中,赫连啸缓缓的转身,伸出修长的手臂慢慢抬起经过公主的席位并没有多做停留,又逐渐扫过一众心怀期待的世家小姐,最后目光一下子定在女宾席的某个位置上!“正是光华郡主——余辛夷,还望陛下成全!”

在场的,所有人都倒抽了一口气,就连靠皇帝最近的雪妃脸上也明显的大吃一惊,而眉妃却一扫之前的阴郁,面上瞬间容光焕发,华丽的宫装下甚至激动的攥起手来。景北楼眼中的阴郁越来越盛,像是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猎物一步步被迫跳进自己布下的陷阱!

白芷、寒紫顿时紧张的脚步上前半步,慌张的低下头请示余辛夷。这该死的旬国流氓,竟然敢打她家小姐的主意!若是平日赫连啸做此要求,还可能有挽回的余地,但是偏偏是现在大殿之上,皇帝刚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做下允诺,即便是公主也要下嫁,若是此时拒绝,岂不是让皇帝失信于人?这简直是不可能的事!

这帮人真是步步算计好的,摆明了逼婚,一点都不想给她们退路!这下可如何是好!

雪妃当即道:“陛下,依臣妾看此事还需三思,光华郡主她——”然而还没等她说完,皇帝已经抬手阻止了她,雪妃的话被截在肚子里一个字都说不出来,皇帝现在越发多疑,她若不顾阻拦多说,反而会害了她害了余辛夷。可是这件事……

只见皇帝看似相当愉悦的笑起来,朝着余辛夷道:“余辛夷,二皇子一表人才倾心于你,朕问你,你可愿意与否?”

皇帝虽然是问句,但是普天之下谁人敢当庭拒绝皇帝?即便有一千个胆子,也没有一个人敢!皇帝分明已经是应下了此事!

所有人的目光都转过来,望向余辛夷——

余辛夷的眉心微微动了一下,低着头望着面前琥珀色的酒杯,仿佛相当无措一般。这时坐在皇帝另一侧的眉妃轻笑起来,缓缓朝着皇帝嗔道:“陛下,您这话可就说得不对了,在咱们鎏国婚姻大事向来由父母做主,光华郡主还是未出阁的少女,如何好意思当众谈论自己的婚事呢,还是问问户部尚书的意见才是正经。”

白芷跟寒紫露出紧张的神情,心中同时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眉妃的话似娇似嗔,非但没让皇帝生气,反而让皇帝抚掌大笑起来,拍拍眉妃的手道:“爱妃说的是,是朕疏忽了,余爱卿你教导有方,养出如此德才兼备的女儿,你对这桩婚事意下如何啊?”

余怀远猝不及防被皇帝点名,立刻站起身,一时间脑中竟有些蒙。就在此时余辛夷抬起头,正巧撞上眉妃似笑非笑的一双眼睛,这一时刻,她突然明白了对方要做什么,不由轻轻扬起了眉头。

眉妃刚才那话说得好似不轻不重,但却立刻剥夺了她拒绝的权利,因为同样作为余怀远的女儿,也是最了解余怀远秉性的唯二人选之一,眉妃已经猜透了余怀远此刻的心思,从很久前起余怀远便恨不得除她而后快,却一直苦于没有办法,屡次被余辛夷逃脱,这次一个大好的机会摆在余怀远面前,他会放过吗?绝对不会!因为他早就巴不得一个机会将余辛夷狠狠踢走,最好离他越远越好!

果然,余怀远顿了顿,立刻道:“陛下谬赞臣深感惭愧,辛夷自幼娇纵,教导无方,所谓的德才兼备、娴淑知礼都是谬赞,当不得准的,恐怕……”他眼珠子一直不停转动,仿佛正在进行某种激烈的斗争,余辛夷对他来说就像一根鱼刺,只要留在身边一日便如鲠在喉。这个女儿实在心思实在太过深重了,只要有她在一天,他就无法安眠!将来想必还会惹出许多麻烦,她的聪明才智过了分,绝对不是什么好事,再加上她是如此的桀骜不驯……不如把她远远嫁出去,今后生死都跟余家没有关系,纵然死在异乡,也算是为国效忠,这对余家才是最稳妥的。可是老夫人那里……

然而皇帝心中早已定下算计,根本不在意他说些什么,浅笑道:“爱卿过谦了,若真如此,朕与皇后又怎会封下郡主的封号?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光华郡主与二皇子郎才女貌,着实一对良配,朕这才想为他们保下这个媒。二皇子当庭向郡主求婚,余爱卿你只要说应允,或者不应允即可。”

听到这里,余辛夷唇边的微笑越来越冷。不远处,景夙言的握着酒杯的手,几乎捏碎,似乎随时会忍不住站起来阻止这桩婚事,皇帝这什么意思?分明是早就打好主意,牺牲余辛夷做这枚棋子!景夙言的目光立刻狠狠的劈在景北楼身上:他知道景北楼会反扑,但是怎么也没想到景北楼竟然会暗中勾结赫连啸,拿辛夷的婚事做陷阱,简直其心可诛!

而另一边电光火石之间,余怀远心中已经有了决定。这是陛下当着文武百官保的媒,一切都怪不得他,纵然老夫人知道了又如何?赫连啸乃旬国二皇子,将来最有可能继承皇位的皇子,就算退一万步也能得到亲王的封号,绝不是什么糟糕的对象,位高权重、年轻有为,比起嫁给京都的普通勋贵之家来,无论是身家还是资历都明显更胜一筹,也对余家更有利一些。而且这件婚事乃天子做媒,是求也求不来的恩宠,同样也是无法随便拒绝的恩宠。这种时候,逆着皇帝的意思行事,绝对是没有好果子吃。

余怀远回头看了余辛夷一眼,只见她此时正一手把玩着琉璃酒盏,眼帘低垂,几乎透明的脸上全不见喜怒哀乐,仿佛半点都不为现下的情形担忧,余怀远一股毛骨悚然搅拌着嫌恶之意顿时涌上心头,这个丫头心机深沉,诡谲莫测,言行举止行事作风无不令人毛骨悚然,哪里像个寻常的女儿家,简直像个来寻仇的活阎罗!

这样一想,余怀远面色立刻铁青,抬起头朗声回应道:“微臣叩谢皇上赐婚!”

余辛夷立刻挑了挑眉,面上露出一丝冷冷的笑意,白芷几乎与此同时低声抽了一口气,连自己的手掌心被捏痛了都感觉不到,满心只剩下震惊:怎么能这样!老爷怎么能这样对待小姐呢?小姐也是他亲生的女儿啊,怎么忍心亲手把小姐送进那个火坑里去!

在场原本还羡慕的人,立刻露出同情的神色。要知道旬国虽说与鎏国接壤,但是两座都城相隔甚远,只是来回便要花费数月的时间,并且一般公主和亲身份都极为尴尬,同时遭到两国人的忌惮,所以一般都会在专门建造的华丽宫殿里甚少外出,更别提回国省亲。前朝就有一位和亲的文硕公主,和亲给老自己三十岁的漠北皇帝,没出三年老皇帝便逝世。而根据漠北的习俗,女人如同财务,父亲死后要被继承的亲儿子接管,兄长死后便由弟弟接管,漠北二十年战乱,文硕公主便在四代父子兄弟间辗转饱受苦楚,其中不堪凌辱数次自裁都被阻拦,才三十六岁便已经白了一头发哭瞎一双眼,直到死她都没能回国,最后在他乡化为一抔黄土

,灵魂难安。这件事让四国都为之嘘唏感叹,所以自此之后,皇帝再也不忍心让自己的亲生女儿和亲他国,宁愿选择容貌姣好些的宗室女只封个公主的名头完成这项悲惨的使命。

虽然旬国比漠北更为开化些,但旬国嗜武,且旬国人最是自视甚高,嫁进旬国和亲的外族定然没有好果子吃,且这位二皇子虽然还没正式大婚,但王府中已经有数十名侍妾侧妃,这样一个好色而无情的男子,即便将来登帝,也绝不是良人之选。

但是皇帝会管这些么?明显不会,对皇帝来说齐旬两国定立盟约,巩固两国当前关系最好的办法,便是和亲。无论作为和亲公主将来的下场会多么凄惨,都无法挡得住皇帝对联姻后好处的渴/望,所以皇帝刚才才会说下“即便是公主,朕也定当成全”的话,就是已经埋下伏笔。然而连他都没想到,赫连啸看上的竟然是余辛夷!不过,这对皇帝而言却是再好不过的了,无论是哪个公主受不受宠,都是出自他的血脉,他或多或少都会有些不舍,但是余辛夷不同,只不过是个无足轻重的臣女,只需封个名义上的公主便能完成这桩互惠互利的买卖,何乐而不为!

至于余辛夷的意愿如何,赫连啸是不是一个良胥人选,这并不是他所关心的,他关心的只有鎏国的利益!皇家的利益!

听到余怀远的话,景北楼的目光霎那间闪过一丝幽光,含着冷笑的望着余辛夷,抬起酒杯将杯中满满的酒,一饮而尽,像是在喝她的血!眼底一直隐藏的那抹冷笑终于化成实形,凶狠的咆哮而出:余辛夷别怪我!这一切都是你自己自寻死路!我说过,得不到的女人,宁可毁了也不会让景夙言染指!旬国距离鎏国千里之遥,一旦和亲离开京城,脱离景夙言的保护范围,到时候你还不是任由我处置!余辛夷怪只能怪你自己瞎了眼睛做错了选择,而现在,你就要为你自己的愚蠢付出代价!

眉妃在听到余怀远谢恩时,一直掐紧的手顿时松开来,脸上忍不住泄露出一丝明显的激动!

而站在大殿中央的赫连啸,在听到后立即兴奋激动的笑起来,朝着皇帝行了个礼道:“多谢陛下,多谢余大人!小王不胜感激!”他缓缓转过头,朝着余辛夷露出一丝志在必得的笑,一双暗蓝色的眼睛像狼一样露出森冷的光!翘起的嘴角仿佛在准备下下一刻就把自己的猎物撕碎,活活吃下去!

不知道舞阳公主何时悄无声息的站在自己身旁,余辛夷看到面前这个美丽而熟悉的少女脸上露出剧毒般的笑容,冷笑道:“余辛夷,没想到啊,咱们也有做亲人的一日,我可万分期待你嫁入旬国的那天呢,我,未来的嫂子!”

余辛夷握着酒杯的手纹丝没有颤动,四平八稳的将琥珀色的酒缓缓送入口中,然后将酒杯放在案上,登时抬起那双透彻的双眸,在所有人脸上扫了一圈,面上满是冷笑:呵!都在算计着将我推进火坑,置我于死地呢?但是别忘了,我余辛夷这一世最不怕的就是这个死字!

余辛夷的身旁,舞阳公主脸上的笑容带着浓重的骄傲与恶毒:余辛夷,当日你陷害于我,让我以最不堪的姿态狼狈的回到旬国,背负上毁坏盟约的罪名,一时间声名狼藉,父皇更是一改从前对我的宠爱,让我一落千丈,成为整个旬国的笑柄!现在呢?你还笑得出来么?

余辛夷淡淡的瞥了舞阳公主脸上扭曲而激动的笑容,仿佛已经把自己塞进笼子里,肆意的拷打凌辱!

冷不丁对上那样的目光,舞阳公主脸上的笑容一僵,仿佛霎那间被一鞭子抽在脸上,抽掉了她所有的装模作样,舞阳公主差点立即忍不住爆发,但关键时刻又堪堪忍住了自己,冷睨着余辛夷重重哼了一声:笑吧,趁现在尽情的笑吧!很快我就会把你的牙齿一颗颗打落,让你血流成河,到时候看你还笑不笑得出来!

眼睛轻瞥向景夙言的方向,可并没看到想象中的景夙言急迫挣扎,反而一直唇角含笑的与旁侧的侍卫交谈着什么,面色隐隐有些偏白,可丝毫都看不见担忧的神

色,甚至连嘴角的笑容变都没变,舞阳公主一双眼睛得意的笑了起来:余辛夷现在要被强行赐婚了,八皇子非但没忧心,反而一派淡然,似乎根本不为所动,看来,八皇子对余辛夷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在乎么,还是他已经——舞阳公主立刻否定了自己的推断,他们选择跟四皇子景北楼合作这件事,进行得极为严密谨慎,任由他们有通天之能也绝猜不出今日会上演这样的一场!

退一万步,就算景夙言阻拦又如何?呵,他们可是摸透了文帝的脾气,若是景夙言胆敢当着文武百官与外国使臣的面,顶撞皇帝阻拦赐婚,那么置皇帝的颜面于何地?再者,鎏国皇室最是注重礼仪,若爆出来皇子与外姓郡主私相授受,那简直让皇家蒙羞,更在百官面前让陛下蒙羞,到时候势必会引起一场轩然大波,所以,任由景夙言与余辛夷有滔天之能,此次也只能进退两难!而他们,则是一举两得!

就在此时,皇帝抚掌笑道:“哈哈哈,好好!既然余爱卿没有异议,那这件良缘就——”

然而还没等皇帝说完,殿外一声太监的唱和声突然传来:“沈太妃到。”

众人皆是一讶,下意识的朝着殿外望过去。沈太妃因着身体常年抱恙,终日躲在寝宫中只打理花草不管任何琐事,除了上次的春猎盛宴已经二十余年没有参加什么宴会,今儿个怎么突然出现了?

不知怎的,眉妃心里咯噔一声,似乎预感到什么不妙。她立刻攥住帕子,侧过头暗暗朝着景北楼看过去,景北楼的眉心微蹙似乎也在思忖什么,觉察到眉妃投来的目光立刻眼神锐利的一扫,警告她收敛点别在皇帝身边露出什么马脚!

至于沈太妃——景北楼轻轻眯起眼睛——沈太妃受皇上敬重不错,但是众所周知的沈太妃向来对余辛夷有很大意见,曾再三敲打,这次不来泼盆冷水就不错了,更何谈会帮助余辛夷呢?别忘了,之前沈太妃差点要把余辛夷许配个景浩天那个废物做侧妃。足以见得,她有多么的厌恶余辛夷!

就在这阵暗潮汹涌间,沈太妃一身鸦色庄重的宫装在宫女的搀扶下步入殿内,皇帝立即命人给太妃布座,沈太妃扬起手清退了宫女,徐徐说出一句石破天惊的话

:“不必了,本宫前来只有一句话要说,说完便罢——余辛夷,不能和亲!”

什么?!

这句话一出来,不仅是殿内所有官员宾客,就连皇帝都吃了一惊,向来不喜形于色的皇后都隐隐皱了下眉头,余辛夷的眸若宝石般闪过一丝奇异的光芒立刻望向景夙言,景夙言回以淡淡的微笑:他说过,他的女人任何人都不能染/指,连想,都不能想半分!

景北楼的面色更是大变!皇帝立即道:“太妃何出此言?难道是觉得哪里不妥么?”据他所知,沈太妃对余辛夷早有不满,甚至几次在皇帝面前提议削去余辛夷的郡主之衔,此番突然前来阻拦婚事,又是怎么一回事呢?难道是认为余辛夷配不上旬国二皇子么?

就在皇帝诧异思索的时候,沈太妃又面色平静的丢出去第二句话:“余辛夷知书达理,柔嘉表度,是个极不错的女孩儿,本宫甚为喜欢,所以昨儿个私下做主配给了言儿,因着时间紧还未来得及通禀皇帝,还望皇帝不要怪罪才是。”

若说沈太妃之前的话如同以及雷鸣,现下这句则不啻于一记闪电,几乎瞬间刺瞎人家的眼睛。余辛夷已经订婚了?还是沈太妃做的主,最关键的还是配的八皇子!这一记记的闪电简直让人震惊晕眩!就连寒紫跟白芷都有些吓傻了,直愣愣的抓住余辛夷的衣袖,半个字说不出来。

若真如此,这样说来余辛夷和亲之时只能作罢了,鎏国对礼仪之事更是极为严明,余辛夷已经许给了八皇子,那么若是再转许给旬国二皇子,那岂不是一女二嫁?那简直骇人听闻之事,再鎏国某些郡县几乎是要逼死人的事了。皇帝即便再颜面受损,也不会做出这样不同情理之事!

听罢这些,景北楼脑中几乎嗡嗡作响,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冒出个沈太妃会说出这样的话?一下打乱了他所有的部署。什么下过旨配过婚,根本是一派胡言!她余辛夷就算是死,也别想跟景夙言名正言顺的在一起!

一直旁观着的赫连啸看到合作者的脸色,立即隐隐沉下脸眼里露出一丝狼一样狠戾的杀气,只不过是一瞬而逝,他随即爽朗的大笑出声道:“在我们旬国,新娘一直到真正的行过礼进洞房才能真正算成亲,否则便是自由之身,贵国太妃是说想将光华郡主指给八皇子为妃,但还没有行过大礼不是么?这说明这场婚事还没奏效是不是?那说明,小王依然保有追求光华郡主的权利!”

赫连啸一番话立刻让众人皱起眉头细细思索起来:太妃虽然有意配婚,但旨意并没来得及下,那说明这口头之约并不一定做得了数,这关键——还得看皇上的心意如何。

一旁,景北楼立即从他内心的迷障中强行脱离出来,面色越发阴沉可怖:他不会,不会让沈太妃毁掉他苦心筹划的一切!他扬起僵硬扭曲的脸,虚假的笑了笑,拱手道:“父皇,儿臣觉得二殿下的话也不无道理,况且儿臣听闻过即便是在咱们鎏国,某些地方习俗只要是没有订婚的,便算不得定了亲事。”

眉妃眼睛一转,立刻娇声道:“皇上,在我们鲁地便是如此,皇上您看在二皇子一片痴心的份上,或许还得三思一二,毕竟和亲一事,对我们鎏国利益颇深呐……”在这个节骨眼上,她不允许第二种可能发生!余辛夷已经猜出她的真实身份,随时都可能揭发出来,只要一想到这种可能,她就食不下咽寝难安眠,每当凌晨起身看着自己通红的双眼,以及眼角那一条条涌动的血丝,她就恨不得将这个害得她生不如死的贱人活活掐死!所以,即便为了保住她如今的地位,余辛夷也必须远远的滚离鎏国去和亲,再也不能对她产生半点威胁,再也不能!

皇帝的脸上充满了矛盾与游移,似乎在两端挣扎着,与旬国立盟的利益实在太大了,皇帝根本无法拒绝,而一场和亲势在必行,而除了余辛夷外现下京城根本找不到第二个合适的人选!

就在此时,赫连啸忽然道:“不如让光华郡主自己来选吧!小王能保证给出的嫁妆绝对不会让光华郡主失望,就算要十座城池为聘礼,小王也绝不悭吝半分,光华郡主,请吧!”言语中充满了自傲,赫连啸有这个自信,无论是相貌还是才气他都不可能输给景夙言!更何况,他作为夺嫡中唯一的战胜者,旬国未来的帝王,怎么可能输给景夙言?简直是无稽之谈!他赫连啸在旬国从来只有无数女人前仆后继的冲动他脚边甘愿主动献身,他不信在十座城池面前余辛夷会瞎了那双眼睛,不识抬举!

现下他已经不单单是与景北楼的密约,还有征/服的欲/望,余辛夷这个女子实在太特别了,从头到尾看都没有看他一眼,仿佛将他完全蔑视!可她越是如此,就越是让他心痒难耐,还从来没有一个女子敢这样对他,就像匹永不被驯服的烈马!

十座城池?!赫连啸一开口,众人顿时倒抽一口气,瞠目结舌的追随到余辛夷身上,议论纷纷。十座城池做聘礼,这简直令人惊骇!即便是史上最美貌最尊贵的公主,也没有一个得到这样大的追捧,这世上最杰出的男子之二都摆在她面前任由她挑选,一个是旬国未来的帝皇,一个是本朝最惊采绝艳的八皇子,她到底要如何选择!

十座城池,多么大的诱惑啊!

即使是史上最尊贵的公主,也没有一个能得到这样大的追捧!而余辛夷,一个名不见经传的臣女,只是侥幸得到皇后垂帘被封为郡主罢了,竟然被允下十座城池的聘礼!这简直让人震惊。这样大的诱惑,摆在任何人面前恐怕都要为之动心,光华郡主到底会选择哪一位皇子呢?

不少小姐们以及嫉妒得咬住绞紧了帕子,怎么是她呢?怎么是她得到这样大的荣誉,而不是她们呢?除了那张脸蛋长得稍微漂亮些,她有哪里比她们强了?真是不甘心呐!只可,即便再不甘心又能如何呢,她们也无法得到上天的垂帘,变成她。

听着周围人议论纷纷的惊叹声,赫连啸硬朗的剑眉略向上挑了挑,抬起眼睛望着余辛夷志得意满的笑道:“光华郡主,请选吧,小王绝不逼迫!”赫连啸的口吻极为利落,然而仔细一听却不难听出其中的高傲与胜券在握!在他心目中,自信谁也无法抵挡这十座城池丰厚嫁妆的诱惑,任她是余辛夷也抵挡不了!至于这十座城池到底是不是会兑现——赫连啸的目光里闪过一丝阴冷的玩味,那便要看余辛夷的命——能不能活到那么长!

一时间,整座大殿内所有人都鸦雀无声的将目光集中在余辛夷身上,等待着她的抉择。皇帝亦是紧蹙着一双龙眉眼神异常深邃,而皇后则是微微眯起眼睛在沈太妃以及景夙言身上扫了一眼,最后缓缓落在余辛夷身上抿紧了嘴唇。

众目睽睽之下,身为女主角的余辛夷终于缓缓抬起头,露出那张美至极又清冷至极的面容,朝着皇帝毕恭毕敬的行了个礼后,一眼都未看景夙言,目光一抬立刻落在了赫连啸身上,“二皇子是说十座城池是么?”

赫连啸望着面前绝色的人儿,心中仿佛有什么东西一直在抓挠着,抓得他浑身发痒:“小王一言既出便驷马难追!”

“那么……”余辛夷唇畔的微笑徐徐扬起,莲步轻移,竟然在所有人的目光下往赫连啸的方向走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