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她终于缓步走进了青庭之内。

只是董娆没有急于去看她的儿子,先走到了进门挂着的第一个八重宝铃处,仔细的瞧了一会,又接着去看第二个,似乎她来这瑶山不是来看儿子的,而是来看那些铃铛的。

她逐一将所有的铃铛都巡视了一遍,这才想起了她的儿子还躺在**。

绕过满地杂乱的书籍,朱紫色的裙裾拖尾在地上,她双手雍容典雅的放在腰间,步态轻缓的走近昔耶,小花缩了缩,总觉得她能看到自己。

风吹得窗上挂着的细纱飘了起来,已经是七月的天了,窗外忽然下起了倾盆大雨。董娆本来要走到昔耶床边的步子又转向另一边,关上窗户,等再走回来的时候,小花已经乘机飘出了房间。

只是她没有飘远,上了竹屋的屋顶,外面虽然下着雨,可是对她一只鬼来说,下不下雨,又有什么区别呢?

所以,这种偷窥人家家事的活计她做起来得心应手不亦乐乎。

董娆关上窗户,手中捏着一条绣着淡紫色杜鹃花的手绢轻轻掩唇低咳了一声,静静看着**坐着的昔耶,半晌,柔声道:“我出门的时候,你父王嘱咐我一定要问你在这山住得习惯不,我瞧着那些仆人把你照顾得还是很好的。”她走近昔耶的床边坐下,望着昔耶一潭死水般的眼睛,手搭上昔耶膝上的《六州地志》,低头看了一眼,怔了一下,略略笑了笑,笑罢似乎有些了然的抬头看他,眼神中似乎有着怜悯和坚定:“我知道你在这山上乏味无聊,我答应你,等你满十五岁的时候,我就接你回去。你大哥二哥拥有的,你一样都不会少。我保证,你得到的,比他们的还要好,还要多。”

她的这番近乎于挖心掏肺的言语并未让昔耶抬一下眼睛,相反,董娆的手指碰了他的《六州地志》使他十分不快,蹬的起身,将那本书夺了回来,收在怀里,一言不发的。

董娆收回手,微微有些讨好的表情变得沉静冷凝,小花这个角度,可以看到她如雾的水瞳里碎裂的冰渣,裹着冷意。她声音有些压迫感:“你可有自己跑出去过?”

昔耶起身,抱着《六州地志》下了床,穿上鞋袜,径直走到青庭的牌匾下盘膝坐着,他在等小花回来,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小花又飘走了,他能做的便是在这里等她回来,外面下了大雨,明知她淋不到雨,可是清爽的雨丝落在昔耶的脸上,他还是很担心她在外面不舒服。

“姜涉归!母妃在与你说话,你往哪里走!”

她那双黛色长眉跳了跳,旋即跟上昔耶,被昔耶无视过久,怒火之下直呼了他的名字。

这一天,在董娆的来访之下,尽管她诸多努力,昔耶也没有开口说一个字。

小花飘在空中一个不起眼的位置,偷偷摸摸的打量着这母子俩的交流方式,她头一回觉得,平日里跟她在一起的昔耶是个挺正常的小孩子。

在盛夏之时,一场暴雨光临的瑶山,昔耶盘膝坐在竹屋门前,旁若无人的翻看着《六州地志》。董娆那一声满带着怒气的喝问之后,又有些内疚,跪坐到昔耶的身边,透明的细雨丝飞溅到她的睫毛上,像是雾气蒙蒙的水珠子,明眸中透着些黯淡无力的味道。

“母妃不该骂你,昔耶,你这样子母妃好难过。”

她纤长如凝玉的手揽住昔耶的瘦弱的肩,伴着沙沙的雨打竹林声,她将对她无论做什么都没有回应的儿子搂在怀中。

美艳如狐的容颜有些崩溃,声音带着无力感,“母妃说过的话,一定会做到,再等十年,母妃一定接你回家。”

若小花是昔耶,那一定要问个为什么,只是昔耶这孩子,似乎对回不回家,离不离开瑶山没有一点好奇,饶是董娆抱着他,也不动不摇的看着书。

小花捧着脸,飘在空中觉得这母子两真是没有意思,就跟看一出哑剧似的,正要飘去找曲波玩,忽然昔耶抬头。

他在雨幕中缓缓抬起头,而目光毫无偏移的落到了小花藏身的那个位置,迷蒙不清的雨中,小花看到了他有些无奈的笑容,带着一些狡黠而孤独,在大雨中也愈发的模糊不清了。

董娆虽然出身不高,但是自幼拜入九尾狐仙门下学习术法,不是寻常的闺门淑女,所以对孩子的教育还是格外有想法的。

不知道她的另外两个儿子是接受的什么样的教育,只是这一次来,她不仅仅是来探望五年没有见的小儿子,更是带来了授课的师父和授武的武师。

昔耶原本初到瑶山的时候也是派了老师跟着一起来的,只是不到三年,刚教会昔耶最基本的识字方法,三个夫子就一命呜呼了,从此以后,瑶山上的青庭更加无人敢靠近。

董娆能请到老师,应该也是费了很大的心思。

这些事都不是小花关心的,她方才听到董娆说她下山之后不急着会长安,反而是要先回娘家青丘山一趟,这简直让小花心花怒放。

青丘山离卫夫人被贬谪的迦南不过几十里路,她打算跟着董娆一行,先到青丘山,然后去找卫夫人,至于昔耶,自然是留在瑶山上好好念书习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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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暂的分别是为了更好的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