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是不可以,”小花很是温柔的笑了笑,露出一口洁白靓丽的好牙。

“那还等什么,还不快去找凶···”

小花缓缓摇头,慢条斯理的说:“你要是愿意帮我做一件事,那就再好不过了。”

曲波的身子松开了,瘫软在笼子里,有气无力的说:“什么事?”

小花将心灯换命的事一五一十的讲了一遍,谁知曲波却摇了头,直接躺在笼子里,说:“你回去吧,不用救我了。”

小花抽了抽嘴角,问:“你要在这等死?”

曲波笑,露出森森獠牙说:“我在这充其量就是做条宠物,跟着你去,那可就是送命的买卖啊。”末了,还觉得自己很是聪明的点了点头,“你快走吧。”

“为什么?”

其实她到现在都不是很清楚心灯换命的原理,可是曲波却一口咬定帮了她就会死,这是哪等逻辑?

“你是说,只要行心灯换命之术,便会遭天谴,不管心灯换命之术最终有没有成功,施行此术之人,必有天劫。”她微微低垂着头,有些失望的表情,曲波难得的有些不忍,安慰她说:“我也只是听老神仙说过,不过如果有一个人站出来承担所有的罪恶,那么就可以将天谴揽到他一个人身上。”

他有些尴尬,很不好意思地说:“花儿,我是真的还没有活够,你要是找我,不就是用我的命去换你的命吗?你这样不行,简直是在祸害苍生。”

他见小花还是恹恹的,突然想到了一个人:“不是让你吸干凶手的血就可以了吗?你怎么不吸?”

小花笑了一下,也许是这个笑容过分的苍凉寂寞,让曲波发了呆,等到他回过神来,才记起方才小花是说了一句,“他不过是个小孩子,还有大好的年华,何苦为难他呢。”

曲波踟蹰的看着脸色黯然无光的小花,觉得她的同情心来得莫名其妙的,不就是一个人,死了就死了,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哇,你要这样子,也活该你做一辈子的鬼。”

“为什么?”

曲波龇了龇牙,不以为然的回答:“因为这世上最要紧的永远是自己,你须得知道,没有人值得你为他放弃生命。”

小花怔了怔,摇头问:“为什么?”

“因为真正值得你为他放弃生命的人,绝不会允许你为他放弃生命。”

小花咳了一声,往上面飘了一点,“你说的太复杂了,我听不太懂。你先安心在这里住下吧,我有空了再来看看你。”

那语气很是体贴温柔,似有化不开的柔情蜜意,如果曲波能够忽略小花眼里小人得志的嚣张气焰,应该还是觉得消受不完的。

曲波脸都被气成了青绿色,对小花吐着蛇信子,小花就朝着他吐口水,也不管曲波在身后的苦苦哀求,愣是真的没让昔耶把他救出来。

那厮不是觉得做宠物蛇挺好的吗?那就放心大胆的去尝试呗,都说自由可贵,这蛇却觉得自由诚可贵,友情价也高,若为生命故,两者皆可抛。

后来事实证明,曲波自我估价太高了,他这长相,这给人的感觉还没能达到宠物蛇的境界,人家养着他,不吃他不过是嫌他瘦弱,不好上贡,准备将他催肥,这才好送到长安的辅政王府中,供人滋补养身。

至于他是怎么逃出魔窟的,这也是后话了。

翌日清晨,小花在山中游荡够了,飘回青庭之上,却看见一大早卢成青就带着昔耶在青庭外一块空地上练武,那空地之上恰好有一颗盛大的绿树,小花便飘在那绿树的枝桠上,装出是坐在树枝上的模样,百无聊赖地欣赏昔耶练武。

后来有人问她,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光是哪一段。她撑着下巴想了很久,才说,在她还是一只简简单单的鬼,在瑶山上,陪着昔耶长大的那一段。

那人问她是不是因为那个时候和昔耶在一起,所以觉得幸福。

小花却摇头,她一点也不觉因为和昔耶在一起幸福,她以后整整十年都是与昔耶一起度过的,可是她不觉得快乐。

相反,一开始的时候,她什么也不懂,不知道什么是爱,只是一只自私自利的鬼,那才是真正的快乐和幸福。

在朝阳穿破云海,万丈光芒映照大地的时候,早晨的晨练终于结束了。卢成青独自下山吃早膳,而昔耶却提着食盒走到大树之下,站定之后,抬头望着树顶上的小花。那食盒是从铁索那里拿来的,山下仆人做的,小花肯定吃不到,因此没好气的瞪了一眼昔耶,直接站起身,从树上直愣愣的跳了下来。

昔耶立刻扔开食盒,伸手去接她,对于世间万物来说,她这一跳确实毫无轻重,可是对能碰到她的昔耶来说,她这个重量,确实很容易受内伤。

她一跳下来,正好就被昔耶接住,五岁的孩童尚不能够承受这样的重量,直接就被小花压倒在地上,想要将小花抱起来,无奈胸口被重重一撞,一点力气都使不出来。

小花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听着心情还不错:“我重不重?”

这么被小花压着,仰头看她有点吃力,昔耶抬了抬眼皮,没有说话。

小花从昔耶的身上飘了起来,半蹲在空中与坐起身的昔耶对视,这一对视便是许久。

最终是昔耶没有忍住,红了脸,坐直了身子,将一旁饱受冷落的食盒拿过来。

小花的嘴里被塞进了东西,香香的口味偏甜,她嚼了嚼,觉得有点骨头,才发现咬到昔耶的手指了,微淤青的样子,然而她却更加惊奇为什么她能吃到这些山下仆人做的菜。

她伸手想要去拿食盒里丰盛的糕点,可是却被昔耶抢了先将一叠玫瑰糕护在怀里,食盒里还有一些别的菜,小花以为昔耶喜欢吃玫瑰糕,心里虽觉得这孩子没有尊老爱幼的好习惯,但是食盒里还有这么多菜,便也不生气,满怀喜悦的伸手去拿,却碰了个空,半个手臂都穿过食盒,一截手指落在外面,一截还留在里面。

小花磨了磨牙齿,转头龇牙咧嘴的看着昔耶,刚要张嘴咬他,昔耶的小手就拈着一小块玫瑰糕放进小花的嘴里。

甜,还有就是很香,小花对于食物的讲究不多,只要好吃,就都来者不拒,当即就忘了之前的不愉快,飘到昔耶的身边,有些讨好的嫌疑与他并肩而飘,满脸谄媚的笑容吃着他喂过来的玫瑰糕。

酒足饭饱之后,她才想到这点玫瑰糕不知道又该用了昔耶多少血,在他满身上下找伤痕,最后在手腕内侧找了一处似乎经年累月都好不了的伤口,带着小花的牙印和刀印,伤疤叠着伤疤,格外狰狞吓人。

小花头一回有些过意不去,盯着他的伤口看了一会,说:“你以后还是别放血给我做吃的了,有些划不来,流这么多血,都够我吃上大半年的了。”

很久很久以前,曲波给她讲过一个故事。

在南方的某一座大山里,有一只猛虎是那座山的山大王,猛虎喜欢打架,和林中的凶兽们争夺食物和地盘,虽然每次都能打赢,并且以此确立了大王的地位,可是还是经常受伤。他每次受伤了都有一套独创的口水疗法,会自己舔自己的伤口,直到细心呵护伤口痊愈。

后来山中偶然来了一位姑娘,据说长得很不错,遇到了受重伤的猛虎,就留在了猛虎的洞穴里照顾他。

这里被小花质疑了,小花问曲波,为什么猛虎不吃了姑娘,养伤需要补充能量,肯定就得吃东西,白白嫩嫩的小姑娘下嘴不硌牙,多鲜嫩可口啊。

曲波翻了白眼,解释说,猛虎受伤了没有吃人的力气。

小花却觉得这答案十分的牵强,她自己都死了,还能对吃的保持永不熄灭的热情,猛虎不过就受了伤,到嘴的食物还能干看着不成,于是她又秉着不耻下问的学习态度继续问:“那姑娘为什么不把猛虎脱下虎皮,取出虎骨,烤了虎肉拿去卖呢?”

曲波此时已经有些不耐烦了,说人家一个小姑娘,心地善良怎么会残杀一条活生生的命?

可是小花却觉得这个答案比上一个答案更加不靠谱,小姑娘既然能一个人去山里,肯定也小不到哪里去,这姑娘不好好呆在家里,肯定是个生性不羁的姑娘,怎么会是柔肠百结,慈悲为怀的良善姑娘呢?

她张口还想再问什么,曲波却朝她吐了蛇信子,她只能闭嘴。

猛虎的伤势见好的时候,悉心照料他的姑娘下山回家了,且再也没有回来了。猛虎依旧喜欢到处找人打架,可是这下受了伤,却不会自己舔伤口了,好像在姑娘的温柔乡里忘记了粗鲁的口水疗法。

后来伤口溃烂,很快就死去了。

小花原来从这个故事里没有听出什么大道理来,无非就是一个傻乎乎的猛虎习惯了姑娘的柔情蜜意,然后一个人的时候就不习惯了。

可是现在她却又有些不同的体会了,她做鬼做了二十几年,二十几年没有吃过东西,如今吃到了东西,却是用昔耶那许多的血换来的,她并非是觉得于心不安,只是有些害怕像那头猛虎那样。

若有一天她吃习惯了,可是昔耶却不在了,那她该怎么办。那猛虎一开始便是习惯独自躲在洞里舔舐伤口的,后来姑娘故作好心的横插一脚,却害死了猛虎。小花虽然已经死透了,可是却不能忍受亘古般绵长的饥饿。她宁愿一开始就戒掉吃东西的习惯,免得昔耶死了,走了,她还哀伤恸哭记着他,四五百年都难以忘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