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阑汐喝喜酒不迟到,没准真的什么事都没有。青晔和阑汐,都觉得彼此是两个世界的神仙,如果不是机缘巧合,青晔在逃婚路上遇上阑汐,青晔或许不会和阑汐扯到一块儿。当然,阑汐在路上有很多机会可以把青晔抓回去,青晔也有很多机会甩了阑汐独自逃跑,可他们都没有这么做,阑汐甚至一再违背理智帮助青晔,最后无法自拔地陷入情网。

因着青晔的骄傲和阑汐的矜持,他们即使互生情愫,也可能不越雷池。偏偏在这时候,东方焰出现了,陷害阑汐弄巧成拙,竟撮合了他们——对于此事,东方焰虽然隐约猜到端倪,却始终不愿深究,以东方焰对青晔的爱,他怎么能够接受这样的事?

这世上很多事情都是这个样子,阴差阳错,发展得出乎意料。

爱情永远是那样莫名其妙,光与暗既能相恋,不知天与地可望携手?

死,这个问题,人类思考了千万年,或许自开天辟地以来便有了关于“死”思考——当初,天地混沌时,盘古以一身之力撑开天地,这个伟大的开天辟地之祖,还是倒下了,还是死了。不过,盘古死后,并没有消失,盘古的三魂七魄精气神化作了三清道尊和十二祖巫,身体化作了日月星辰山川湖海——盘古是这个世界真正的始祖,三清道尊、十二祖巫甚至到现在还活着,可以这么说,如今的一切生命形式,都是盘古生命的延续。可是,三清道尊不是盘古,十二祖巫也不是盘古,世间一切都不是盘古,盘古终究是死了。若以宇宙大化的姿态看待生命,那么,生生轮回,生命永不停歇。盘古不死,一切都不会死。

曾经,阑汐就是这么想的,他是暗王子,来自三界五行外亘古的黑暗,有着不死的生命,不死的灵魂。

在神仙的世界里,身体的死,不是真正的死,只要灵魂在,就是没死;甚至在人类的观念里,也不愿把一身、一世的死亡看做生命的终结,人类虽然在轮回中失去了记忆,却依旧相信生命的不息循环——这一切,都是因为灵魂未死。如果灵魂死了,魂飞魄散,生命就真的结束了。

青晔可以是君昙婉,可以失去天神的身体,甚至失去记忆,只要那颗灵魂在,光公主就是那个光公主。可是现在,她的灵魂散了……

“生命,只是一气之聚;身体,不过是生命的载体。身死,生命之气可重新寻找身体;气散,也可重新聚合。”这些话,好像是父亲告诉他的,阑汐想。关于父亲的记忆已经很遥远,有时连阑汐自己都怀疑,这世上是不是真的有夜帝,他是不是真的有父亲?或许,暗王子就是夜帝,夜帝就是暗王子,暗王子只是夜帝的一个梦,夜帝只是暗王子的一个想象,就像不知是庄周梦蝶还是蝶梦庄周一样,阑汐最初的记忆,已经很渺远。

阑汐是意念之聚,阑汐的灵魂是宇宙大化最坚强最美好的意念之聚,既可聚,亦可散,散后依旧可聚……青晔的灵魂,也一样吧……

可是,世上有很多事情,理论上都能做到,实际却遥不可及。覆水尚难收,何况重新聚合已散入宇宙大化的灵魂?

阙云月仰首看着微阙未圆的月,轻叹,垂首又想:“缘定三生,多少痴狂?不得不承认,这世上很多东西是会消失的,生生轮回、无止无休,只是一种理想的哲学。青晔死了,散了,我的情却未绝……”

“你在想公主?公主真的死了吗?”阙云月微微一震,收回思绪,回身看说话的人,正是虞翻。

阙云月淡淡一笑,道:“我比你们谁都希望她没有死。她对于我,和对你们不一样。她是你们的主子,你们的朋友,却是我的妻子,是我永世不可再寻的伴侣。”

虞翻欲言又止,阙云月接着道:“她是至尊战神,终归消散。纵是神仙,也有生死无常之恨,眼下若是相爱,就不要瞻前顾后。不要像我,若不是我的消极,今天的悲剧或许根本不会发生。我曾以为,我忘不了她我可以逃,可是最终发现,逃不了的,真爱无处可逃。”

“我明白了,谢谢你。一直觉得……” 虞翻顿了一顿,继而展颜一笑,接着道:“一直觉得,跟东方焰的执着奔放、坦率热烈,甚至疯狂不顾一切比起来,你太平静,我们私底下都觉得你不够爱公主。这些日子,我才渐渐明白,排山倒海、地震海啸般的爱是惊天动地,或许真正往心里去的,却是你的细雨绵长……静水深流!”

阙云月云淡风轻地一笑,摇摇头,道:“山崩海啸、细雨绵长都是爱,可真正往心里去的,不因外在的形式。谁能往心里去,自己都无法预料。拉住眼前人的手,或许天长地久就在这分分秒秒、朝朝暮暮之中。”

“我在你楼下。”虞翻拿着手机,抬头看着伊泓秋宿舍的窗口。

伊泓秋一直对虞翻很冷淡,在虞翻只是虞翻的时候,虞翻尽心追求着伊泓秋,他相信精诚所至,伊泓秋最终会爱上他。后来,金蟾复苏,虞翻又成了金蟾,虞翻的心理也起了变化,在知道伊泓秋接近他,只是因为把他当做前世负心郎的转世身企图报复的时候,虞翻很失望,虽然虞翻也曾试图抹去这种失望,让伊泓秋接受虞翻的身体、金蟾的灵魂——爱上真正的他,可是,伊泓秋依旧冷淡,甚至比以前还冷。伤心之余,虞翻也萌生了放弃的心。

可是,相思往往在无法预料的时候以无法预料的力量袭来,就像一场场突如其来的海啸,把你的意志、你的坚强一次次地摧毁,摧毁之后,海啸退了,你还要面对灾后的狼藉,重整旗鼓——因为你还要继续生活。然后,伤口渐渐愈合,或许不及伤口结痂,或许伤口还在痛,那无法预料的相思又海啸一般袭来,于是你的心再一次崩溃。在相思温柔的时候,相思就像春风一样轻轻撩动你的心,让你觉得暖暖的,让你觉得,有人相思总比无处相思好,可是啊,那暖暖的春风总会在无法预料的时候变成如刀的寒风,在你的心上深深割上几刀。

相思苦,比相思更苦的是单相思!相思是佳话,是令人扼腕的爱情悲剧,单相思却往往没有结果,甚至是笑话。可是,这世间的爱情本来就没有高低贵贱之分,两情相悦固然是好,一己单恋本是无可奈何之事,你何必笑人家?谁也不知道,下一刻陷入单相思的是不是你?

伊泓秋已在面前,清冷如昔。

虞翻把手中的袋子递给伊泓秋,道:“又没吃饭吧?——给你。”

伊泓秋道:“其实你不必……我对你,你是知道的,以前是我骗了你。”

虞翻道:“公主蒙难,诸神遭陷,你我或许就是这凡身一世。凡人寿数有限,你又何必拿有限的生命去等待不尽轮回中的那个人?”

伊泓秋幽幽道:“这些道理我都明白。可是,或许我就像东方焰对公主一样,明知没有结果,还是不顾一切地去爱、去等待。我放不下,对不起……”

“虞翻可以做东方焰,你却不可以,因为你值得让虞翻做东方焰,福生却不值得让你做东方焰。”说话的是纳兰月。纳兰月背着双肩书包,看样子像是刚晚自习回来。

虞翻、伊泓秋和纳兰月面面相觑了一会,纳兰月道:“我不是故意偷听你们说话,只是刚好路过。东方焰狂恋公主,我们谁也不觉得东方焰可悲,甚至惋惜公主不爱东方焰,因为公主值得东方焰去爱,去疯狂。可是福生呢?福生值得让你像东方焰一样吗?我想,如果公主不是公主,东方焰不会这样爱她。虽然爱情常常是不理智的,但可以不愚蠢的时候还是不愚蠢的好。”

“是啊,公主值得东方焰颠覆乾坤、冤劫三世,甚至魂飞魄散——这是不理智的,细细想来,其实也是愚蠢的,但起码东方焰和公主还有梦中百年的情分,总算可以说这是‘痴情可感’,不是‘愚不可及’——有些人却要做‘愚不可及’的事情了。”霜晨月不知何时已经过来了,阙云月也和他在一起。

纳兰月平静道:“我没有‘愚不可及’,希望你也别‘愚不可及’。”

霜晨月一笑,道:“我是担心你,担心你会藏着这份情直到轮回的尽头,担心你不惜一次又一次地跳下忘川河。”

纳兰月沉默,霜晨月接着道:“你和阙云月,这一世是有兄弟的情分,但青晔、君昙婉都已没了,你也不必太过掩藏自己的感情。其实我和你一样,都不在她候选的范围,即使像东方焰一样想折腾,都折腾不起来。但我们也不必太伤心,因为暗恋永远不会失恋。”

纳兰月只是道:“何必把话说得这么白?这样多没意思。你有什么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