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玉惜寒和律歌音在轻歌曼舞中忆起前世,玉惜寒的歌声愈发哀婉,律歌音的舞步却如云端的飞鸿。玉惜寒看着修美挺拔的律歌音——律歌音的舞步越轻灵,玉惜寒心下越是黯然:他是弟弟,是男孩子……律歌音确实是男孩子,飞燕呢?

玉惜寒想起那个千娇百媚的飞燕,那个美到骨子里,媚到骨子里的飞燕——飞燕为了留在姐姐身边,为了不被胡大人卖掉,一直努力让自己像个女孩子——他不敢晒太阳,不敢让自己变强壮,时刻轻声细语,袅袅婷婷,飞燕终于像足了女孩子!在刚开始的那几年,飞燕还会在夜深无人穿上男装,独对寒镜,后来,飞燕大了,却再也不穿男装,他甚至吃了阴柔的药物……

律歌音的舞姿如已如流云飞絮,玉惜寒的歌声渐渐迟滞——瑶姬的歌声可以挽转时间,飞燕的舞步可以超越空间,是啊,他们曾经有这样的歌声、这样的舞步,时空就在他们的歌喉间,在他们的舞步里。

曾经,飞燕和瑶姬用歌声,用舞步,回到了当初美好的时光——回到幼时,回到那个元宵前——可是,一切还是无法改变,他们可以生活在那时,却无法改变曾经发生的事。他们不解,他们既然能够掌握时间和空间,为什么不能改变曾经发生的事?

东方焰告诉他们,世界的运行,历史的发展,自有定数,神仙凭法力穿越时空,也很难改变历史,改变定数。虽然法力够高的神仙穿越时空可以改变一些事情,但世事无常,即使在某一处改变了事情发展的方向,却很可能在另一处发生了更糟糕的事情,最终殊途同归,甚至导致更糟糕的结果。

是啊,一切都无法改变,但他们的歌声,他们的舞步,却可以带他们回到曾经的世界,就像真实地重温一个美好的旧梦一般。飞燕知道,瑶姬想公子,瑶姬的歌声总是饱含对公子浓浓的思念,瑶姬每每含泪高歌,飞燕随之狂舞,在高歌狂舞之中,回到那个旧梦里……

那时,公子未娶,瑶姬尚幼——可是,那个温润如玉、暖语如春的公子,终究埋骨黄沙!歌破喉,舞断足,都换不回那个公子——这就是历史,这就是定数!这就是命运!

轻歌,曼舞。

歌,舞。

高歌!!狂舞!!

掌声,欢呼……

霜晨月豁然起身,茫然四顾,而后怔怔看着台上的律歌音和玉惜寒,玉惜寒坐在钢琴旁,歌犹未歇,律歌音的舞步已如归鸿岫烟……

剑南大礼堂!

霜晨月看着台上的横幅才反应上来这是新生的迎新晚会!

在律歌音和玉惜寒的高歌狂舞中,众人竟回到了现实世界,而且,此刻的律歌音和玉惜寒正在台上为新生表演。

霜晨月四下看看,见大家都在,不由舒了口气。阙云月就坐在身旁,目光静如深潭。

晚会后,安如从人群里穿了出来,拉着霜晨月就道:“昙婉呢?怎么没看到昙婉?”

原来,安如和船上的人被君昙婉施法推回现实世界,船重新出现时已在海南附近海域,因吃水不够而搁浅,在当地港务的帮助下,船重新,开回厦门。船上的人也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只记得在东南亚海域碰上风暴,船迷失方向,去了个无名岛,岛上有野人,船重新后,再度遇风暴——这这风不知怎么吹的,反正大家清醒过来时,已经在海南了,接着大家就稀里糊涂地回了厦门。

安如回过神来,见君昙婉和大家都不见了,心下焦急不已,一方面安慰自己他们是神,不会有事;一方面又想,要是他们没事,为什么这么多天都没消息?自安如回到厦门,已经过了约莫二十天,学校已经开学,新生也已入学,直到迎新晚会,安如突然看到失踪的玉惜寒和律歌音出现在台上表演节目,再看阙云月他们,竟也都坐在礼堂中——唯独不见君昙婉。

霜晨月看看纳兰月,纳兰月默然垂首,霜晨月又看向阙云月——清清的月光洒在他的颊上,凉如水——阙云月缓缓开口,道:“昙婉死了。”

霜晨月闻言,依旧微微一震,以阙云月现在的灵觉,如果她感觉不到君昙婉,如果她觉得君昙婉死了,只怕君昙婉就是真的死了!在异度空间的时候,霜晨月虽也预料的这种结果,心里却不愿意接受,青晔毕竟是尊神,尊神是不太可能会死的,可是……

安如急道:“你说什么?!昙婉怎么会死呢?昙婉不是神吗?你们怎么都没事,怎么就昙婉没回来?!”安如停了一会,接着道:“我知道你说什么了,你之前说昙婉的身体已经死了,只是灵魂附在尸身上……”

“不是。”阙云月道,“之前的昙婉,只是死了凡身,在神仙的世界里,只要魂魄还在,都不算是真的死了。我们在异界,遇到了天气神巫,天气神巫和青晔有旧恨,兴风雨雷电,要毁掉太阳,毁掉世界。昙婉为了保住太阳,救大家,把魂魄融入太阳……昙婉的魂魄,已经……散了。”

“不会的!”纳兰月叫了起来,“公主不会这么轻易就死的!公主是上古尊神,太阳神的长女,怎么会轻易魂飞魄散呢?还有,东方焰已经去救她了,或许……”

“或许东方焰也一起魂飞魄散了。”霜晨月接口道,“我也想说些好听的,可只怕事实就是如此。”

“不会的!”纳兰月道,“榜妹前世不过是个凡女,只是中蛊积了一身毒,就算怨气深重阴魂不散,顶多是个恶鬼、毒僵尸,怎么能杀死公主和东方焰?”

霜晨月道:“太古十二祖巫的法器可不是开玩笑的,她同时毁了风雨雷电和时空法器,力量不可估计。”

而后,阙云月等人找了君子兰,向他说了君昙婉的事,君子兰虽悲痛,还是告诉了君昙婉凡间的父母,对外称君昙婉遇到海难失踪了。

时已近中秋,四下节日气氛已浓。

阙云月独对夜湖,望着水中微缺未圆的月影微微荡漾。

月,是光,却出现在暗夜里。

月,是光与暗的奇妙结合。

暗夜里有月,一切都温柔起来了。

对于月,对于月神,阑汐一直有一种微妙的感情——仿佛是与生俱来的怜爱,阑汐也说不清楚是为什么。

月神,是个像月光一样温柔敦厚的女神,是太阳王后,是青晔的母亲。

就像多数人分不清相像而不熟悉的姐妹一样,初见青晔的时候,阑汐觉得青晔和月神好像。那日“巡天”,太阳马车车帘卷起时,阑汐一时奇怪为何“巡天”的是月神,直到青晔那羞涩而略带怯意的眼睛看着他,他托住青晔颤抖的手,阑汐才反应上来这是光公主,不是月神。

熟悉之后,阑汐也不觉得月神和青晔很像了。阑汐看着青晔征战,看着她成长、成熟,甚至看着她流血、流泪,直到青晔成为雄视三界的旭日战神,那不可一世的骄傲,绝不是月神会有的;那不让须眉的风采,那举手投足间的豪迈自信,也不是月神会有的——于是,青晔成了青晔,光公主之名响彻寰宇,阑汐却还是那个阑汐,永远温柔超脱的暗王子。

阑汐总以为,那不是爱情,那只是一个长者看着冲动的青年玩闹。阑汐一直很清醒,一直很冷静,一直是开天辟地以来最妥当的神仙,比坤少君还妥当——坤少君为人类盗火,虽为万世颂扬,可真要细细研究起来,坤少君这火盗得并不高明,在大荒崖上自甘为苍生日日忍受恶鹰啄心之苦,实比佛祖舍身喂虎还令人心怵;至于坤少君娶了凡女,至今仍有不少神仙无法接受。阑汐是极妥当的,自太古那漫长岁月起,阑汐一件不妥当的事情都没有做过,不是几乎没有,是真的没有。

阑汐知道,宇宙大化,真正永恒的只有黑暗;暗王子,就是那永恒的黑暗起了凡心,做了个梦,一个不会散的梦——不是梦不醒,是梦一成就是永恒。暗王子,是永恒的寂寞,因为暗,吞噬世间一切。这寂寞,是命运,是定数,阑汐从没想过要改变,他也从没想过,这永恒的寂寞,这命定的寂寞,还能改变。

豪迈自信的光公主和温柔超脱的暗王子,是不可能好好在一起的,这道理就像沉静的长者和冲动的青年不可能好好在一起一样。青晔一直这么认为,阑汐也一直这么认为。甚至在青晔和东方焰闹得厉害的时候,阑汐曾想去调停,让他俩好好过日子,可阑汐最终没有去,因为暗王子一直超脱世外,不理世事纷争,何必为了两个冲动的孩子破了例?孩子们闹够了,自己就好了。何况,要是去劝架让孩子们不高兴,孩子们还要找他打架,到时候真是收拾他们也不是不收拾他们也不是。

当时,听闻东方焰三擒青晔,强娶青晔,阑汐虽觉不太妥当,却也和大多数神仙一样认为这是好事,乐得去喝喜酒。

只是啊——喝喜酒千万不能迟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