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什么呢你?”碧游仙子拿过青衣少年手中的食盆,接着道:“还是我来喂吧,等你神游九万里回来,鹤都饿死了。”

青衣少年只是淡淡笑了一下,看着碧游在鹤群中的背影,低声自语:“闲云野鹤,或许才是神仙境界……”

青衣少年若有所思地看看日头,又缓缓转向碧游,目光最终停在碧游的背影上——碧游正低眉轻抚一只仙鹤,碧游微笑着对仙鹤低语:“烟儿要快点好起来,烟儿好了还像烟儿一样飞——”原来,这只仙鹤的翅膀受了伤,碧游已照顾了它好几日。

碧游好在乎这些仙鹤,虽然伴鹤道人说,我等以鸡犬为俗物,以琴鹤为雅物,这只是我等以人力分天物罢了。这世间万物,原是平等,并无雅俗之分,鸡犬与琴鹤,原是一样的。因此,以柴煮鸡可,焚琴煮鹤亦可——碧游可以柴煮鸡,却万万做不出焚琴煮鹤这种事,碧游始终没法把鸡犬与琴鹤看成一样的,也没法认为佛祖和臭虫是平等的。而伴鹤道人似已有“齐物”、“大化”的境界,伴鹤道人虽叫伴鹤道人,却不太在乎这些仙鹤,这师徒俩的名字倒像是叫反了——把“伴鹤道人”叫做“碧游道人”,把“碧游仙子”叫做“伴鹤仙子”反倒确切些。

“青姐也曾这样低眉轻抚一匹马,可是……青姐完全不是这样的。”青衣少年心下想着,目光渐渐凝重起来,这青衣少年正是东方烈。

却说那日,君昙婉施法把船推回现实世界,救了众人,在慌乱之际,众神巫跃船而出,重伤的东方烈一时受震惊醒,以为君昙婉有危险,也跃出船想要去救,却被烈风卷走。东方烈当时已随船飞回现实世界,却没和船上众人落在一处,东方烈落在了九华山伴鹤道人的修行处。

当时,碧游托腮独坐,望双鹤交颈,春心微荡。碧游独坐良久,忽见日头一闪,有金光急坠,群鹤惊飞,碧游不禁豁然起身去看。

碧游见河边躺着个轮廓轩朗的青年,他似已受了重伤,碧游却觉他身上透着一股不可思议的力量,碧游心下以为他是受伤落难的神仙,便将他救起。碧游救的正是东方烈,东方烈根基深厚,虽为救青晔耗尽法力奄奄一息,却未伤及根本,有如饿极昏厥的人只要将其救醒慢慢让他吃饱就好,碧游在伴鹤道人的指点下循序渐进地将法力输给东方烈,助其恢复元气。碧游和伴鹤道人都是道家神仙,长期修道,内力平和浑厚,因此东方烈不久便恢复了。

东方烈隐瞒了自己的身份,只告诉伴鹤道人和碧游仙子说自己叫“阿烈”,是火族落难的神仙。碧游单纯善良,也不曾多问,伴鹤道人超然世外,虽觉东方烈大有来历,却也不多问。

这些日子,东方烈和碧游朝夕相处,对碧游也生出了一些微妙的感情,只是,东方烈一天也不曾忘了青晔,他还想着青晔在哪里,还担心变成尸煞的君昙婉。

东方烈见碧游此刻低眉抚鹤的样子,不禁想起低眉抚马的青晔——那时,青晔低眉轻抚受伤的战马,说:“你会好起来的,几只毛蜂算什么?你很快就能随我杀敌立功!”

东方烈对青晔的感情,或许更多的是仰慕与崇拜,就像幼弟崇拜长姐。东方烈心里也明白,青晔对他,甚至不会有长姐的感情,他或许根本不能往青晔心里去,在青晔的心里,东方烈或许只是东方焰的弟弟,比东方焰差很多的弟弟。即使就东方烈自己而言,他也只敢把这份感情深深埋在心里,因为东方烈一直深深地自卑——东方焰是传奇中的传奇,神话中的神话,战神中的战神,有这样的哥哥,任何一个做弟弟的都要自卑,在天界诸神众仙眼里,东方烈只是东方焰的弟弟,甚至连陪衬都不是,东方烈好像只是“东方焰的弟弟”这样一个符号;在青晔面前,东方烈同样是自卑的,青晔光芒耀眼,只有东方焰才配得上青晔,只有东方焰才配去爱青晔——这是东方烈发自肺腑的想法。

东方烈误杀青煜,一直为此深深自责,他知道青晔从此不但不可能爱他,还会恨他,东方烈曾想过自杀,也想过让青晔杀了他,可东方焰不让他这么做——不仅仅是出于哥哥对弟弟的爱护,而是东方焰需要帮手,莫奚邪神需要帮手。东方烈一直苦苦深藏对青晔的感情,直到东方烈为救青晔耗尽法力,东方烈自知命不久矣,这才对青晔表明心迹。

想你想得痛彻心扉,却只能深埋心底——这岂非莫大的悲哀?

东方烈记得那是他第一次随军出征,那时的东方焰不过崭露头角,还未有战神之名,东方烈年纪尚幼,青晔的名气却很大了。界下赤蜥族作乱,几位神将搞不定,天帝只好让青晔出马。

赤蜥族是精灵族,修炼成精的大蜥蜴就跟恐龙似的,青晔是最能打硬仗的,打恐龙,听起来就很兴奋,青晔早就跃跃欲试,只是青晔身份尊贵,不能随便出战,要不太抬举那些小妖精,失了天家威仪。此番青晔为主帅,东方焰为副帅,东方烈——也就跟班了。

青晔军队盔甲鲜明威风凛凛,可光造型拉风是没有用的,该遭殃还是遭殃,直到那黑压压一片东西到了转瞬近前,青晔才明白上来飞过来的是毒蜂!直到军队被蛰得人仰马翻,青晔才反应上来为什么那么多神将都搞不定区区赤蜥族,吃了败仗回去还一个个不敢露面——敢情是被蛰了满头包啊!自己吃了亏还不知会一声,他们也忒不厚道了!

原来,赤蜥族竟养了毒乌蜂助战,毒乌蜂就是很毒的黑蜂。蜂有很多种,蜜蜂是可爱的,蜜蜂蜇人是为了自卫,蜜蜂蜇了人会死;但有些蜂是可怕的,有些蜂蜇人就是为了蜇人,有些蜂蜇了人人会死——毒乌蜂当然是可怕的蜂。

仙兵神将被蛰得满头包不说,战马也难以幸免,天马的皮虽然厚了点,但还是被惊嘶乱窜——那场面,怎一个“惨不忍睹”了得?

青晔的马因遭蜂蛰人立长嘶,口喷火焰,立时有一蓬毒蜂被烧成飞灰,青晔眉头微动,计上心来,急呼:“火攻!——”

蜂怕火——这本是人类小孩子都知道的事情,青晔和东方焰军队火族神仙居多,居然自相践踏不知用火自卫。原是那毒蜂像是经过训练的,专蛰马眼,又来得极快,仙兵神将未及反应,坐下就已马惊嘶乱奔,兵将一面急着安抚惊马一面手慢脚乱避毒蜂,一时间竟忘了自己会使火——那些吃了败仗的天兵神将同样多是因为乱了阵脚连来不及使出本事。

青晔驰马跃上云头,先用火烧了几蓬毒蜂,日宫和烈火铄金宫的兵将也反应上来,纷纷弃了惊马,放火烧蜂。

良久,毒蜂终于烧尽,惊马也定了下来,眼见情势好转,忽有一彪军马自天际而来,滚滚如岩浆火焰,原是赤蜥族的军队来了。青晔冷笑一声,也不等赤蜥近前,挺枪跃马迎了上去,东方焰见状,领亲兵紧随青晔而去。

赤蜥族体型皆庞大异常,不过,大点没关系,大家伙变大了打就是了——有关系的是皮厚。没错,赤蜥们的皮实在是太厚了!青晔身马长枪已经一并变大,一枪刺进为首的赤蜥身体,不料,赤蜥没到校不说,反倒夹着枪把青晔连马后推了好几丈,青晔惊愕之际飞身而起,使了大力才把枪拔出来——这皮也太厚了!要知道,青晔那一枪出去,泰山都会倒。

青晔都刺不透这么厚的皮,众兵将更无可奈何,加上军马方才被毒蜂蛰伤颇多,大溃。

青晔败逃回营——在青晔的记忆里,这是第一次败逃。

青晔的马也已被毒蜂蛰伤,只是此马久经战阵,灵性颇深,虽受伤而能支撑青晔继续战斗。然而,此马气力消耗过大,加上蜂毒发作,刚回营就倒了下去。青晔急召兽医仙治马。

神仙打仗,马其实很重要。没错,神仙会飞能腾云驾雾,但大家都飞起来大家都腾云驾雾,跟大家都站在地上其实没什么区别,所以要省力加速还得靠坐骑。坐骑这种东西,不要以为骑个狮子、白象、青龙什么的很拉风,事实证明,体型最适合奔跑征战的还是马,而且骑马比较帅有没有觉得?你能想象东方焰骑个四不象什么的怪物是什么样子吗?——那肯定也很滑稽——帅哥配骏马,才是配得好的。

那时,东方烈见青晔低眉轻抚受伤的战马,说:“你会好起来的,几只毛蜂算什么?你很快就能随我杀敌立功!”

青晔军队受挫,赤蜥族气焰愈发嚣张,又来要战。青晔嫡系部队战斗力最强的是轻骑,但现在战马多已受伤,只能步兵出战。当然,主帅的马是少不了的,青晔总得骑马的,可青晔的马受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