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满堂正在上选修课,金满堂上必修课的时候都以批判人生为主,传授知识为辅,要他上选修课——那更是放胆儿吹,吹得满天都是牛在飞也无所谓,反正牛吹得越大越有趣。

金满堂说什么就说到新疆,说他在新疆的一次惨痛经历,说的是买哈密瓜被坑,金满堂一说开就稀里哗啦一长串批判新疆人民的语录,金满堂说得好笑,底下人正听得津津有味,忽然,当中一个学生站了起来,众学生齐刷刷地向那人看去,金满堂怔住——金满堂真是吹牛吹高兴忘看吹牛对象了,这学生就坐在正中间,长着一张典型的新疆脸,还是个漂亮的新疆姑娘。

那漂亮的新疆姑娘阿依莎道:“老师,我不同意你的说法!虽然我们新疆人有一部分确实如你所说,对汉族人做了不友好的事情,但大部分新疆人都是热情善良的。我来厦门这些日子,和我的同学到街上去的时候,街上的人常常用怀疑和敌视的目光看我们,就是因为你这种想法的人多了。我们都是中国人,请把我们看成和汉族人民平等的人,给我们平等的生存空间。”

“对不起对不起,我说错了,我把外延扩大了,我说的是那么一小撮不友好的新疆人,大部分新疆人是友好的,我相信。”金满堂连连道歉,接着道:“不过我想,你和你的同学到街上去,人家看你,不是怀疑和敌视,是因为你们长得太出众太漂亮了,我想是这样的?你叫什么名字?”

阿依莎颜色缓和,微微一笑,道:“我叫阿依莎。”

“哦——很好,穆罕默德的妻子也叫阿依莎,活泼的、幸运的女孩。”金满堂道。

“是的,阿依莎是活泼的、幸运的意思。”阿依莎含笑坐下,她已经不生气了。

“水柔?”阿依莎刚坐下,就见虞水柔和一个高大俊朗的帅哥进来了,随口打了个招呼。

虞水柔也回了阿依莎一句,却微微有些窘迫。原来那高大俊朗的帅哥正是叶知秋,她和叶知秋很上道,只是恋情并未正式确立,虞水柔觉得,叶知秋是个太过刚直,太讲原则的人,而虞水柔自己是个有些刁蛮任性,有时甚至离经叛道的千金小姐,虞水柔和叶知秋还有合不到一块儿的时候,虞水柔因此摇摆不定。

阿依莎道:“你们也喜欢吃回民口味吗?”

叶知秋替虞水柔拉开椅子,在阿依莎对面坐下,道:“是啊,挺喜欢的。”

原来这是家回民餐厅,就在火车站附近,厦门火车站在市中心,有得逛。外头的回民餐厅不多,除了学校食堂的回民餐厅,阿依莎和她的回民同学经常到这家来吃——回民在外头,能吃饭的地方实在太少,因为他们不仅仅是不吃猪肉,不吃猪油,连装过猪肉猪油的餐具都不能用,如果不能确定餐具是否洁净,就不能吃。

“三位要点什么?”

虞水柔吃惊地看着那穿白褂戴小帽的服务生,道:“又是你,烧饼帅哥?”

烧饼帅哥道:“诶,我不但是烧饼帅帅哥,还是仙草帅哥,送餐帅哥,现在还是拉面帅哥,变的是烧饼、仙草、快餐、拉面,不变的是帅哥,所以,叫我帅哥就行了。”

虞水柔幽幽道:“帅哥你有名字吗?”

烧饼帅哥道:“有的,梁玉,梁红玉那个梁玉,不过我没红。”

虞水柔道:“你红了,在哪都能看到你……”

“阿依莎,新做的玛仁糖(切糕),你尝尝——”一个店主模样的中年人端上来一碟硬糖糕。

阿依莎让虞水柔和叶知秋尝尝,虞水柔见糖糕做得好看,掂起一块咬了一口,虞水柔嚼了嚼,觉得味道一般,但阿依莎却一脸享受,还追问:“怎么样?是不是很好吃?这是我们新疆的特产,我小时候最喜欢吃这个了。”虞水柔不想扫阿依莎的兴,于是随口附和称好吃。

三人吃完饭,阿依莎说要逛街,要跟虞水柔分开走,正自道别,却听见有人争吵。三人循声看去,原是一个青年正同一新疆摊贩争吵。

只听青年道:“我问你多少钱一斤,你说十五块,现在你说十五块一两,我说要一斤,你这一刀下去给我切了五斤,这小小的一块糕,要我750块?!我不要,反正你也是切块卖的,这糕我又没动过。”

那摊贩已把切糕刀重新放在手上,旁边卖切糕、哈密瓜、葡萄干的新疆摊贩也涌了过来,手上还拿着切瓜切糕的刀,青年这才意识到这东西就是传说中的“切糕”,他这是遇上“切糕党”了。青年见势不妙,就往人群中跑,却被一个摊贩拉住,青年下意识地推开摊贩,另一个摊贩的刀却已划上青年的手臂,登时乱作一团,路人急忙报警。

阿依莎见状,赶紧冲过去,冲几个新疆摊贩说了一通回语,摊贩们这才稍微冷静下来,却依旧把受伤的青年围在核心。

这时,警察来了,受伤的青年捂住流血的手臂,正要开口,新疆摊贩们却叽里咕噜说开了,情绪激动,配着夸张的肢体动作,几个警察似乎不太敢靠近他们,只是频频做安抚的手势,阿依莎上前道:“你们好,我是厦大的学生,这几位是我的老乡,他们汉语不好,我来说。我们的切糕,做工复杂,很紧实,营养价值很高,能保存很久,类似于压缩饼干,因此一小块切糕两三斤是正常的,一刀下去切了五斤并不是故意,小块切下来是不退的,因为糕切下来不好看,就不好卖了。糕是按两卖的,是一两十五块,不是一斤十五块。所以……”

“我们知道了,散了,都散了吧,没有事情了。”警察没等阿依莎说完,便挥手疏散围观的人群。

“等一下,就算我们不知道规矩,就算这一小块糕值750块钱,但他们伤了人,总该赔吧?这一刀我看不轻。”叶知秋是个正义感极强的人,见警察想就此了事,那青年血流了不少,疼得脸色发白,不禁上前理论。

青年感激地看了叶知秋一眼,新疆“切糕党”让新闻宣传得沸沸扬扬,在一般民众眼里,无异于恐怖分子,路上的人哪敢多说一句,连警察都不敢多说。

阿依莎怕事情闹大,遂道:“我送他去医院,医药费我们会赔。”阿依莎走到青年面前,道:“对不起,刚才是我们太冲动,不小心伤了你,我送你去医院……”阿依莎一语未竟,那青年竟晕了过去。

叶知秋一把扶住青年,朗声道:“这最少是治安事件,请将肇事者拘留!”

摊贩们一听说要拘留,又骚乱起来,阿依莎大声用回语跟他们说话,大致意思是让他们不要乱,听警察的,却没有效果。场面失控,现场警察竟有些不知所措,请求支援。

这时,人群中不知是谁喊了一句:“就是那些新疆人!上次我买了一小块糕,要我一千多块!警察不敢管他们,我们管!”

打群架这种事,只要打出第一拳就不可收拾,路人和摊贩竟打作一团。警察为止骚乱,拿出电警棍,眼见电警棍就要触及一个摊贩,阿依莎叫一声“小心”,竟飞起一脚,踢落警察的电警棍,警察怔住——阿依莎虽是读书人,草原民族的矫捷彪悍尤在——阿依莎只是下意识地踢落电警棍,警察却因此急于自卫,要把阿依莎制住,阿依莎正要解释,一个摊贩叽里咕噜地叫出一串回语冲上来保护阿依莎。

阿依莎还想解释,却没有机会,避过几个想来抓她的路人和警察,路人和警察见阿依莎有功夫,更是紧张,又见这群摊贩似乎极力保护阿依莎,唯阿依莎马首是瞻,以为这少女是头目,情急之下便围攻阿依莎。阿依莎说不清楚,警察电警棍袭来,阿依莎随手抄起一摊贩手中的切糕刀挡了电警棍,却不慎划伤旁边的警察。阿依莎这下更是有理说不清,警察群起围攻阿依莎——阿依莎想把刀丢掉,跟警察解释,却没那个机会,阿依莎频频闪避,越陷越深。

“不要打!她不是切糕党!她是学生!学生!”虞水柔对人群喊着,可她微弱的声音很快被淹没。叶知秋却在人群中劝架,打群架很危险,比打群架更危险的是劝打群架的人。

“知秋!”虞水柔眼见一摊贩的长刀往叶知秋后背砍去,失声惊呼。

阿依莎叫出一句回语,飞身把那摊贩撞开。叶知秋方自脱险,回身一看,却有一人被抛向阿依莎,阿依莎未及闪避,后背被重重一撞,身子不由自主地扑向叶知秋——阿依莎手中的切糕刀仍未放下。阿依莎惊愕地看着叶知秋痛苦的面容,吓得松开了手。

“杀人了!新疆人杀了人!”“杀人了——”“抓住新疆人!”

人群更乱。

“阿依莎快走——”

“我不能走!学长!”

“快走!我们保护你!”

“阿依莎!”

“放开我!我不能走!”

“我伤了人……”

阿依莎在混乱中不由自主地被老乡们救走,叶知秋被送上救护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