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玉!你醒了?!”江怀瑾迷糊中看见玉公子,勉强睁大眼睛,玉公子赶忙将他搀起。

江怀瑾四下看看,见先生同窗站了一屋,个个都急切地看着他,不禁奇怪,道:“你们怎么都在这里?干嘛这样看着我?”

玉公子道:“你还说,刚才吓死我们了,你离魂了知不知道?”

江怀瑾闻言,这才想起自己去过冥河,见了渡叟,略一沉吟,道:“我还以为那只是个梦,原来是真的。”

江怀瑾抬头,忽见青晔正盯着他看,遂道:“可是夫人召回我的魂?”

青晔和阑汐对视一眼,没有说话,霜晨月道:“你没看错,我也看到了,真是白拣的。”

青晔转对众人道:“先生们可否回避一下?我还要给子玉定魂压惊。”

众人退去后,青晔举起右掌在江怀瑾额前一晃而过,江怀瑾随即闭目,良久才缓缓睁眼。

青晔道:“前世的事,你可都想起来了?”

江怀瑾面沉如水,道:“都想起来了。”

青晔道:“原来你是太古木祖巫句芒嫡系后裔。”

江怀瑾冷冷道:“先祖余光,已照不到不肖子孙。”

原来,太古十二祖巫嫡系后裔的灵魂眉间有特殊标记,木祖巫句芒的后裔灵魂眉间有青龙,此标记一般只在灵魂离体时看得到,平常则需法力高者开法眼或天眼才能看到。

再者,孟婆汤有两种,一种是暂时封存记忆的汤,一种是永久消除记忆的汤,天神转世历劫,一般只喝封存记忆的汤,凡人喝的才是消除记忆的汤,当初君昙婉是韦陀菩萨托冥王帮助转世的,孟婆因此给君昙婉喝封存记忆的汤,君昙婉凭灵魂的念力,在十六岁就自行恢复记忆,想来阑汐喝的也是封存记忆的汤。

青晔看向玉公子,玉公子道:“当时,公主说要把我们贬下界一千年,到了人冥之际,押送的天官想把我们送往冥界转世,我说,公主只要我们下界一千年,并没说把我们贬为凡人一千年,你们要把我们转世成人,岂不是不遵公主指令么?押送天官说我强词夺理,又说不过我,只得让我们走。可这位仁兄——”玉公子指了指子玉,接着道:“他却说他不会投机取巧,自愿转世成人。后来,我隐去仙骨,化身凡人做了游侠,子玉却转世成人,我经过打听找到子玉,我还没有告诉他前世的事。”

青晔道:“原来如此,人家可比你老实多了,你这种滑头,是成不了正果的。”而后,青晔转对江怀瑾,道:“江怀瑾,我正寻找可点化为十二神巫的神仙族裔,做黎明宫主位神,你既为句芒后裔,可愿随我,做木神巫?”

江怀瑾随即道:“黎明宫名不正言不顺,我怎可与你为伍?”

青晔笑道:“你还是这么硬。名不正言不顺怕什么,厉害了自然就转正了。你今生可有未了尘缘,赶紧了了,随我去。要是你不愿意,打散你的三魂七魄,要你的天魂,效果一样的。不过,你的三魂七魄散了,估计会丧失记忆。”

“你……”江怀瑾直起身子,玉公子却把他按回去,道:“你就认了吧,公主就是这么专横跋扈的,何况这是你的造化。”

江怀瑾冷冷道:“我不愿意,我不跟这种暴力**的主子。”

玉公子道:“你不要这么想,阑汐殿下这么淡然超脱的都跟公主好上了,可见公主的暴力**不是像你想象的那么不可理喻。”

霜晨月道:“你应该说,可见公主不是像你想象得那么暴力**。”青晔正欲开口,霜晨月先道:“杠子头终于帮你说句话了对不对?不用感谢我。”

青晔道:“我见你此生情缘未了,我若将你的情人也点化成仙,让你们永久相守,你可愿意?”

江怀瑾微微动容,道:“当真?”

青晔道:“只要她的魂魄还在三界五行中,纵使转世,我也可点化她。她叫喻疏影是吧?报上她的生辰八字。”

青晔又摇铃念咒,招喻疏影的魂,却久招不至,如此招魂,身在冥界之魂必有回应,想是喻疏影业已转世,或是游荡三界,魂魄太远。青晔遂掂一符贴于金铃之上,道:“上天入地,三界五行,以光之名召喻疏影的魂,神佛莫阻——去吧——”青晔说罢,把金铃望空一抛,金铃竟自行破空飞去。

约莫过了一刻钟,金铃飞回,后头跟着个书生打扮的女子魂魄,江怀瑾一见那女子,就落下泪来,急忙上前要拉那女子,青晔闪身挡在江怀瑾面前,道:“莫急,她现在只是鬼魂,你的阳气会伤了她,等我替她还魂。”

女子看着江怀瑾,默然垂泪,江怀瑾道:“疏影,我错了,我不该抛下你。公主会点化我们成仙,从今往后,我们再也不会分开了。”

原来,江怀瑾和喻疏影有这样一段恋情。

当时,江怀瑾因赋闲在家,听闻近来名儒欧匡之在流觞书院开堂讲学,遂前往拜会。欧匡之的学说大合江怀瑾胃口,江怀瑾便留了下来。

江怀瑾三年前中了探花(考科举是很难的,多少人考到白头就中了个举人,别说进士,那些年纪轻轻一考考上状元的,当故事听听就算了,江怀瑾年纪轻轻考个探花不容易),江探花做了一州知府。然后,老套的故事就重演了,江探花因才气纵横、生性耿直而得罪小人,被贬到很穷的地方做了个小官,江探花做了一段时间,觉得没意思,就辞官了,就赋闲了。但江怀瑾心里时刻想着重新出仕,实现他的抱负,因此欧匡之讲的治国平天下那一套,江怀瑾听得很上心。

欧匡之早年官也做得不小,几年前因与当权者不合,刚好母亲过世,回乡守孝,出于明哲保身的考虑,便辞官退隐,却又不甘寂寞,遂开堂讲学。学生们有未曾出仕的青年,也有乡绅,还有江怀瑾这样不得志的。

那时,欧匡之正在讲课,忽来了个艳装丽人,学生们不禁看去。艳装丽人径自走进课堂,步履轻捷,略有须眉之风。

欧匡之道:“小姐前来,所为何事?”

艳装丽人道:“我打小是耍把式跑江湖的,没什么文化,想做先生的学生。”

欧匡之道:“小老儿不收女学生。”

艳装丽人道:“有教无类,不是孔子说的么?女学生也是学生。”

欧匡之道:“此例破不得,不收女学生。”

艳妆丽人道:“我今天穿这样,就是怕你嫌我不男不女不肯收我,平常要别人把我当女人都难。你等会——”艳妆丽人说罢,竟转身箭步而去。

欧匡之笑笑,回身继续授课。

不料,一刻钟之后,又来了个人,是个浓眉大眼,黑衣劲装的人,衣服是男人的衣服,但那张俏丽的脸,却无疑表明主人是女子。劲装女子道:“怎么样?现在可以了吧?”

欧匡之道:“女子就是女子,不收就是不收。”

“哦?”劲装女子眉一扬,道:“孔夫子他老人家说过一句话,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你们这些君子怕小人,应该也怕女子。我本是爷们做派,可既然你们一定当我是女子,以为我有女子的毛病,那我只好让你们见识见识我女子的毛病了。”

接下来几天,这女子把学堂闹得鸡飞狗跳,欧匡之无法,只得把她收了下来,不过规定,她必须穿男装,且不许与男学生传出绯闻,一有闲言碎语,立即退学。

这就是喻疏影入学的经过。

当然,刚开始那会,江怀瑾对喻疏影并不见待,喻疏影大而化之、不守规矩,江怀瑾却是个很讲规矩守礼节的人,江怀瑾甚至没少批评喻疏影,喻疏影毫不客气地跟江怀瑾抬杠。

课堂上,喻疏影总能发表一些匪夷所思的雷人语录,有时欧匡之被她说得无言以对,有时江怀瑾被她应得瞠目结舌,其他同学早见识过喻疏影那张嘴,再不敢和她辩论——舌战群儒,也是喻疏影一大爱好。

那日早课,几个学生聚在一起议论,原来他们说的是这几个月接连有富户被盗的事情,那几个学生家境殷实,都是大户人家的孩子。

喻疏影随口道:“放心,那飞贼不会偷你们家的,你们没发现被偷的都是为富不仁的,你们只要没为富不仁,就不用担心。”

一学生道:“我研究过了,大多是为富不仁,可王东城没见他干什么坏事啊,他连个小老婆都没有,平常连快瘦肉都舍不得吃,王家也被偷了。”

喻疏影道:“富人太过吝啬属于妨碍社会财富流通,过分聚敛财富而不花费,也是不好的。王东城小小被偷一下,省得他银子发霉。”

那学生道:“问题来了,我爹也很吝啬的。”

另一学生笑道:“让你爹赶紧煮粥布施,省得被飞贼偷了,更肉痛。我们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无产阶级一身轻松。”

而后,江怀瑾来了,见众人正在议论,遂道:“大家都说什么呢?这么起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