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别老夫人,司徒君宁渐渐加快了步子,带着丫鬟青黛离去。

夏日的骄阳如火般炙烤着这深宅,而她的心底,却如严冬的冰霜,越结越厚,与司徒府的一切是格格不入。

“小姐,您可是立了大功了,老夫人都舍得将随身的镯子送给小姐您了。”青黛笑意盈盈,一面扶着司徒君宁,一面幽幽的说道。

司徒君宁却回以浅浅一笑,并未说话。

绕过抄手游廊,司徒君宁径直走向福香苑。

然而,司徒君宁还未踏进院门,便见一位身着藕白色衣裳的妇人急急走上前来,此人是尤氏的陪嫁陈妈妈。见到六小姐,她微微屈膝一礼后,轻哼一声,轻蔑的看了一眼司徒君宁,淡淡道:“六小姐,大夫人说了,如今老爷刚刚清醒,需要静养,不便打扰。”

司徒君宁微微皱眉,黑白分明的眼睛直盯着她,目光深邃,并未吐露一个字。

幽深不见底的目光袭来,陈妈妈不由自主的颤了颤身子。这等模样的六小姐,她可从未见过,不由的心头一紧,可想想六小姐平日懦弱无能的样子,便是安心了。清了清嗓子,道:“六小姐放心,奴婢定会将六小姐来过的消息告诉大夫人,想必六小姐也盼着老爷早日康复吧。”她睁大了眼睛,神情中带有一丝不屑:“六小姐,您还是请回吧!”

说罢,她不再解释,转身就要离开。

司徒君宁柳眉一挑,轻哼一声。

看来,今日要给她点颜色看看了!不然,她还不知道谁是主子了呢!

“青黛,咱们进去。”她故意抬高的声音,趾高气扬的说道。

“是。”青黛愉快的应下。她忽然间觉得今日的小姐似与往昔不同,不再唯唯诺诺,却多了几分镇定。如此这样,她真真的开心死了

本已然进了院子的陈妈妈忽的止住了步子,猛然转身过来,声色严厉的看着司徒君宁道:“大夫人已经吩咐过来,还望六小姐分的轻重缓急。若是六小姐硬要进去,别怪……”她的眼珠子转了转,撇了撇嘴,硬是把嘴里的话咽了下去。

君宁却笑容满面的缓缓走过去,轻轻拍了拍陈妈妈的肩,缓缓说道:“陈妈妈,难道你想违背祖母的意思不成?”她不屑的看了陈妈妈一眼,冷冷一笑,提高了声音,“只怕,你还没长那个胆子!”

听闻六小姐的话,陈妈妈惊诧之余,身子忽然晃了晃,她狐疑的看着眼前这个人。

她真是六小姐吗?她难道疯了不成?她怎么敢对自己说这样的话?

“你还想拦着吗?”司徒君宁瞪了她一眼,欲要向前走去。

陈妈妈一瞧情形不对,伸手便拉住了司徒君宁的衣裳,硬生生的把她拽了回来,惊呼道:“六小姐,您不能进去……不能进去……”

这疯丫头竟敢糊弄自己?什么老夫人的意思?这会子只怕老夫人还在午睡呢,她难道敢去打搅老夫人不成?一瞬间似是反应过来,她更加笃定六小姐说谎了。

司徒君宁愕然,她竟敢阻拦自己!

这等奴才,司徒君宁轻蔑的看她一眼,嘴角微勾,一扬手,只听见“啪!”的一声,这巴掌狠狠打在了陈妈妈的脸上。

只一瞬间,五个红红的指印如花般绽放在陈妈妈的脸上。

若说方才她还给这位年长的妈妈留点面子,毕竟她是尤氏的陪嫁。可她竟拉着自己不放,不给她点颜色看看,也枉费自己重新活了过来!

“你……竟敢打我……”陈妈妈不敢相信的诧异的看着六小姐。

她明明是一个懦弱愚笨的丫头,这会子竟然敢打自己!心中的愤怒骤然升起,她的眼中如火般燃烧起来,狠狠的抓住司徒君宁的手臂,指甲深深的掐了进去。

疼痛感传来,司徒君宁却是冷笑了一声,她用力的一抽手,本在她手上的和田玉镯子由她的手脱出,在空中打了个旋,只听见清脆的一响,顿时断裂为两截

。而她的手上,一道红红的印记充满淤血,极为吓人。

听闻这响声,陈妈妈才恍然醒悟过来,忙松开司徒君宁的手,垂头看向那碎片。

这一看不打紧,她立刻认出这是老夫人手上的那镯子。自她随尤氏进门,这镯子一直戴在老夫人的手上,今日竟然被六小姐偷来,还打碎了。看来,这六小姐真是玩完了!

“你竟敢偷老夫人的镯子!”她一声惊叫,嘴边不经意间挂起了笑来,心想,大夫人一直不喜欢这六小姐,是那个贱人生的小贱种。这个机会,我定然是不会放过的!

一旁的青黛被方才的一切吓住了。

六小姐竟然和大夫人房里的妈妈打起来了?这难道是在做梦吗?足足愣了好一会儿,她用手掐了掐自己的手腕,强烈的疼痛感让她明白这的确是真的。

青黛最不见不得陈妈妈那副嘴脸,真想上去给她一巴掌!

于是,她快步走到陈妈妈面前,声音响亮的道:“陈妈妈,您听好了。这可是老夫人方才给六小姐,如今因为您,这镯子才摔坏了!您不仅不知错,还污蔑六小姐!”

“青黛,不得无礼!”司徒君宁转头对青黛道,微微向她使了个眼色。

陈妈妈依旧不信,看看君宁,又看看青黛,一时间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

“若是陈妈妈不信,等祖母午睡醒了,您可亲自去问问。”她剜了陈妈妈一眼,转过身,径直朝正房走去。

听闻这话,她的腿竟然站不稳,哆哆嗦嗦的跪下,伸手欲要拽到君宁的裙裾,满眼哀求的说道:“六小姐,都是老奴的错,还望六小姐您大人有大量,求您放过老奴吧。”

司徒君宁仿佛未曾听见一般,快步走进了正房。

青黛越过陈妈妈的身旁,轻声道:“一切都是您自己求来的。”

只因这福香苑的门距离正房较远,这晌午时候,外面守着的丫头不多,加上陈妈妈在,没有丫鬟敢去禀报

。所以,正房内对于方才的事情一无所知。

“六小姐来了。”门外候着的丫鬟青烟见远远的走来的是六小姐,赶紧禀报。

在内室的尤氏听闻,不禁皱起眉头,她方才明明吩咐了陈妈妈不让这个死丫头进来。

看来,她的胆子真大,今儿不收拾收拾这个丫头,她的手岂不是会痒掉!

虽是心里一万个不愿意见到她,可还是笑面相迎。

司徒君宁盈盈走了进去。

只见正房内,布置的甚是奢华,迎面的墙上挂了一幅对联,上联是:礼仪正道,下联是:兴室安家,横批是:以和为贵。

司徒君宁双眸落在几个流金大字上,心里却鄙视了一番。这一切,莫不是尤氏做给外人看的?前世看到这几个字,她竟被尤氏表面的虚伪所蒙蔽,认为她是一个心善之人。可经历过死亡的她,如今越发觉得这几个字是那般讽刺。

“六丫头,你可来了。”尤氏今日一身肃静月白色的衣裙,面容姣好,似是刻意打扮了一番。见司徒君宁进了正房,笑意盈盈的上前拉住她的手,将她带到司徒文山的床榻前,这才道:“老爷,六丫头来看您了。”

司徒君宁却觉得今日的尤氏怎就这般好心了呢,非但没责怪她,还把她带到了父亲的身边。

静静坐在梨木雕花椅上的正是司徒君荣,这会子她守在司徒文山身边,变着法子逗父亲开心。她生的着实貌美,白皙如雪的肌肤,灵动的眼中仿佛涌动的一江春水,小巧的琼鼻,粉嫩的双唇,然若天之仙子。一袭淡紫色的纱裙更显出几分高贵。

司徒君荣身旁是尤氏唯一的儿子司徒君乐,今年才八岁,长得圆圆的脑袋,睁得大大的明亮的眼睛,甚是惹人爱。

听闻是六妹妹来了,君荣娇美的脸上却显露出一丝不悦,低眉斜眼瞪了君宁一眼,欲要说出口的话,硬是狠狠的咬住了嘴唇,忍住了。

见女儿过来,司徒文山微微张开双眼,冷冰冰的瞅了她一眼,淡淡说道:“你也来了

。”

平静的语气,仿佛没有丝毫感情。

君宁虽心里有所准备,如今真真的听到这淡淡的话语,心里仍是疼了一下。一切和前世一样,父亲待自己永远不咸不淡,仿佛有没有她存在都一样。

“父亲,您平安就好。”她轻柔的话语,淡淡的笑容,对上司徒文山的眼眸看了半会,并不再多说一句。

司徒君荣打心底里瞧不起这个六妹妹,长相不如自己,在府里更是不受人疼爱,恨不得她立马从自己眼前消失。这会子,她微微抬头,带着挑衅的语气道:“六妹妹,大夫说了,父亲刚刚醒转,需要静养,不方便人打扰了。如今你已瞧过了,也该回去了吧。”

司徒君宁纵使心里十分不悦,却是笑盈盈道:“方才看过祖母,如今见父亲也平安没事,我这是放下心来了。”

她缓缓从床榻前离开,走向尤氏身前,委屈的道:“母亲,只是方才女儿前来被陈妈妈的阻拦,您瞧我这手上……”她抬头对上尤氏的眼睛,静静道:“如此这样倒是没什么,许是她用力过大,将祖母刚刚送我的和田玉镯子打碎了。若那只是一般镯子也就罢了,偏偏这镯子是祖母一直戴在手上的,只怕这事儿会惹得祖母不高兴了,若是连累了陈妈妈,只怕是不好了。”

尤氏不禁怔住了,那镯子,她可是想了很久了,老夫人却从来没有要给她的意思。如今却给了眼前这个贱丫头!

她是越想越气愤,瞬间脸色变得极其难堪。

而今,这镯子又因陈妈妈而碎,她心里如堵了一块石头一般,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虽是万般生气,可她硬是露出了笑来,说道:“六丫头莫担心,这事儿我自会跟老夫人说清楚的。”

司徒君宁像是松了一口气一般,默默的点点头,谢过尤氏离开了。

外面的陈妈妈可是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只怕这次是难逃责罚了,她着急的在院子中走来走去,无颜面对大夫人了。

司徒君宁经过她身旁时,冲她意味深长的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