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玄夜一直呆在桑玥的外屋,待桑玥沐浴完毕,熄灯就寝,他才略有些不舍地离去,临走时还不忘叮咛道:“玥儿,你还小,别轻易上当,慕容拓才十七、八岁,心xing不定,新鲜劲儿过了,对你的兴趣也没了。”

桑玥拉过柔软的丝绒被盖上,小么?前世今生的年龄加起来,她都三十好几了,历经人间沧桑,一颗心早已不再年轻,所以,无法正常会回应别人的感情。桑玄夜的最后一句话不无道理,当初裴浩然对她的利用是毫不含糊的,可发自心底的真情也是存在过的,只是遇上了桑柔,贪念桑柔的美貌风情,继而信了桑柔的挑拨,对她和孩子痛下杀手!

斗转星移,一段感情,又能持续多久?

桑玥找不到答案,干脆不想了,转身欲入眠,绫罗帐幔倏然一飘,一股淡的香气扑面而来,她心中一凛,手已被人握住。

“别动。”

慕容拓拿出金疮药,给她的掌心细细涂着、柔柔吹着,一边吹还一边嘀咕:“对自己都这么狠,以后我要是得罪你了,你不该把我碎尸万段?”

月色如纱,洒在她美如璞玉的脸上、浓密而卷翘的睫毛上,又落入那双幽静深邃的眸子里,似聚了一湖珍珠的光芒,将慕容拓的心照得亮堂堂的。

他看痴了去!

桑玥淡淡一笑:“好了,任务完毕,你回吧。”

慕容拓将药膏放在床头柜上,方才回院子用内力将酒bi出体外,此刻的头脑异常清醒,一想到在山坡上发生的种种,耳根子又不争气地红了。他眨巴着清澈无瑕的眸子,低头,似在犹豫什么、纠结什么。

桑玥一瞧他色迷迷的样子就明白他想做甚,不禁暗自诽谤,自己这是招惹了个什么人?

慕容拓深吸一口气,俯身在桑玥的脸上啄了一下,尔后逃一般地离开了。

桑玥摸了摸脸蛋,又摸了摸唇瓣上被咬破的地方,嘴角勾起一个浅浅的弧度,这家伙,下手真不知道轻重。

冷瑶突发顽疾,对外宣称头风作痛,所以带着皇帝提前回了京城。她对苏合香高度过敏一事,便是先皇都不知晓。她当然不会将这个弱点暴露于人前。这也是为何她并不相信恬郡主陷害桑玥的说辞。别说姚凤兰的女儿,就算冷香凝都不知道她对苏合香过敏这一事。

然而冷瑶大病期间,并未得到良好的休息,安国公蒋旭和忠信侯严祁先后罗列了恬郡主欺压良民百姓、侮打辱骂世家千金的罪证,告上金銮殿,请求将恬郡主绳之以法。同时,慕容天落井下石,定了恬郡主一桩欺君之罪。

以往与两家对立的宁国公府一反常态地保持沉默,任由蒋旭和严祁把朝堂闹得乌烟瘴气。慕容宸瑞焦头烂额,一边他碍于冷瑶的嘱托要保住恬郡主,一边碍于铁证如山要给武百官一个交代,他如何不知宁国公府是得了楚婳的授意才屡次给冷瑶添堵的?

慕容歆一事他睁只眼闭只眼,权当对楚婳的愧疚,恬郡主一事却令他有些无法忍耐了,于是一连好几日,他都宿在侧妃年氏的院子,这无疑让二人的关系雪上加霜。

就在南越这边不得安宁之际,邻国大周掀起了轩然大波!三大家族的族谱和秘史齐齐被盗!里面记载了百年传承和秘辛,若是落入敌人之手,将会留下多少致命的把柄?

三大家族慌了!大周乱了!大周皇帝召开了一次又一次紧急会议,最终排除了三大家族互盗的可能,并开始在大周境内展开机密搜索。

然而,他们是找不到的!

棠梨院内,桑玥静静翻看着手里的书籍,在看到姚家祖传玉佩的图片时,却发现与自己脖子上戴的并不相同。她取下玉佩,仔细对比了一番,图片上画的是玄武,玉佩上雕刻的是玄鸟。虽同为上古神兽,但二者的样貌大相径庭,绝不可能弄混。究竟……是怎么回事?

百思不得其解之际,钟妈妈打了帘子进来,道:“二小姐,二老爷和二夫人回京了。”

二老爷桑楚青是滕氏的小儿子,年近四旬,自娘胎就落下弱症,身子骨一直不好,所以并无任何功名傍身,好在定国公府家大业大,名下的铺子、庄园不知凡几,桑楚青既为嫡子,分到手的家产不少。滕氏心疼这个小儿子,打算一直留他在府上住,他却以养病为由迁居去了江南。如今,竟然回来了?

若桑玥没有记错,桑楚青的妻子可是大夫人的堂妹,名唤韩玉。

韩丞相位极人臣,他的弟弟却是个不折不扣的败家子,顶着个六品官职,做着地痞流氓的勾当。在一次聚众赌博中与人斗殴不幸身亡,留下一大家子靠韩丞相的救济度日,他妻子不堪重负投了井,余下韩玉和胞弟韩影相依为命。

罗氏心善,将韩玉和韩影接到丞相府住,这一住就是十年,直到韩影从军,韩玉嫁给了桑楚青,一对患难姐弟才算是有了依靠。

原本,按照桑楚青这样的背景,犯不着娶韩玉这种父母双亡的落魄千金。无奈桑楚青身子骨太弱,又克死了一任发妻,滕氏只得退而求其次,采纳了大夫人的建议,让桑楚青娶了大夫人的堂妹韩玉做续弦。韩玉虽然出身不高,却知书达理,服侍桑楚青更是细致入微,颇得桑楚青的欢心,如此,滕氏便也释然了。

“叔父和婶娘如今在福寿院吧。”

“是呢,二小姐,老夫人传信儿让各房的小姐们过去一趟,大小姐也去呢。”

“我大姐的伤势怎么样了?这三天裴浩然和查尔斯有没有过来?”

“奴婢瞧着大小姐的脸的确是恢复了,说话利索、笑容自然,倒是瞧不出半分面瘫之症。裴公子和查尔斯来过两回,每次都被子归给bi回去了。”

桑玥眼底泛**点辉光,脸上好得快,胸部就烂得快。那药,裴浩然前世曾找查尔斯要了一些给他的母亲服用,查尔斯告诫,有伤口的话慎用,否则容易感染。

桑柔选择先治脸,再处理胸部。可见,桑柔对外貌的在意程度已经超出了常人的想象。难怪查尔斯要尽快给她动手术了,不过,桑玥可不会那么容易让桑柔得逞!

福寿园好久没这么热闹了。滕氏穿一件褐色缎面掐花对襟春赏、素色罗裙,外衬一件藕色背子,头饰皆选用颜色鲜亮的翡翠和紫金,一如她今日的心情,舒明开朗。

“楚青啊,这次回府,就住下吧,别再走了。”

“儿子这回一定多住些时日,或许真的就舍不得走了。”桑楚青坐在轮椅上,穿青色蜀锦所织的常服,腰束玉带,头戴玉冠,五官与滕氏的更为接近,不若桑楚沐的那般刚毅,却柔和俊秀,只是肤色略显苍白,才说了几句话,鬓角就出了冷汗。

“相公,该喝药了。”韩玉递过一粒酱色药丸和一杯温水,眸光温柔,在素净的浅绿色披帛的映衬下显得肤色白皙莹润。不同于大夫人的雍容华贵,她不施粉黛,简挽青丝,全身仅一件饰物——发髻上的琉璃玉簪,却别有一番朴实无华、清新淡的韵味。

滕氏明白,韩玉打扮得简简单单都是为了更方便照顾楚青,心里对这个儿媳不免又多了几分喜欢。

桑楚青服下药,几个前来请安的小姐们也该到了。

最先来的是桑柔,她穿着绢纱金丝绣花长裙,腰坠紫色丝绦,身姿曼妙,脸上的笑容更是甜美如一杯醇香的桂花酿。她像从壁画上剥离的一般,浑身都透着一股不尽真实的美。她莞尔一笑,似夏初那一朵最绚烂的牡丹:“见过祖母,见过叔父和婶娘。”

韩玉看得失神,几年不见,这个侄女儿简直出落得比摄政王妃年轻时还要美貌!她真是天仙下凡吗?

滕氏端起茶茗了一口,柔儿的脸……好了?

“柔儿,过来,叔父有礼物送给你。”桑楚青和颜悦色地朝桑柔伸出手,对与这个侄女儿,他是发自内心喜爱的。

桑柔从前不太待见这个叔父,但如今形势bi人,母亲疯了被囚禁佛堂,好不容易舅舅将叔父和婶娘请回来了,她可得牢牢抓住一切有利的关系!

她走近桑楚青,柔柔笑道:“叔父身子可好?”

桑楚青给身后的侍女打了个手势,侍女端上一个长方形锦盒,桑柔接在手里,打开一看,顿时怔住了!

竟然是一对五色夜明珠!

夜明珠本就难能可贵,何况集齐五种色彩于一体,简直是有价无市!

“柔儿,喜欢吗?”桑楚青眼含宠溺地问道。

桑柔欣喜若狂,努力克制住快要失态的表情,道:“喜欢,多谢叔父!”

“祖母!叔父!婶娘!”

桑玥、桑秋和桑丽陆陆续续地来了。

“这是玥儿啊,都长这么高了。”韩玉亲热地拉过桑玥的手,左看右看,笑得和蔼可亲,“瞧这模样俊的,眉宇间啊自成一派英气,颇有几分大哥年轻时的风采。”

“多谢婶娘夸赞。”桑玥笑着应道。

她这一笑,敛藏风华,眸子清澈似溪,又深邃如泊,倒叫韩玉暗生惊艳:玥儿长得不算绝美,却有股俯瞰众生的贵气,令人有种自惭形秽的错觉。她心里自嘲,一个庶女,能高贵到哪儿去?

滕氏放下茶杯,用帕子擦了嘴,和善道:“可不是吗?玥儿和玄夜最像他们父亲了。”

韩玉清楚桑玄夜在老夫人心目中的分量,能与桑玄夜相提并论,桑玥当真得了老夫人的几分疼爱。她从腰间解下一个彩绣香囊递到桑玥的手上:“玥儿,这个香囊是找江南白云寺的高僧开过光的,能辟邪、趋吉避凶,你不嫌弃的话就收下吧。”

趋吉避凶?桑玥眨巴着亮晶晶的眸子,一脸惑色,小声道:“婶娘听说母亲的事了?”

韩玉没想到桑玥问得这么直接,愕然了一瞬,低垂着眉眼,道:“是啊,实不相瞒,正是因为大嫂出事,正奇堂哥才将我叫回府,让我查探事情的来龙去脉。”

“哦?”桑玥故作惊讶,却不与她打乌龙了,一本正经道:“那婶娘可得将事情查个水落石出才好,不然可就辜负大舅舅的一番苦心了。”

韩玉笑得温婉,眉宇间却夹杂了几分为难之色,撇过脸,有意无意地喃喃道:“其实我就想好好过日子啊。”

桑楚青又给桑玥、桑秋和桑丽送了价值不菲的礼物,当然,除了桑玥的,其他二人的比不得桑柔的珍贵。

桑丽艳羡得不得了,同样是庶女,桑玥的待遇如今已能与桑柔比肩,甚至从某种方面来说,桑玥更胜一筹。

桑玥对这种特殊待遇看破不说破,不过,韩玉的直言不讳倒是令她侧目。韩玉分明是话里有话:她不愿意接这么个烫手山芋,但因着丞相府多年的养育之恩,又无法拒绝韩正齐的请求。

韩玉是有心试探也好,真情流露也罢,反正桑玥毫无畏惧,闹鬼一事,查到最后,受伤的依旧会是韩珍!韩玉不主动招惹她,她是不会对韩玉怎么样的,一来,韩玉深得滕氏的欢心,对付起来略有些棘手;二来,韩玉对五姨娘有过一次救命之恩,就冲这个,她也得给韩玉几分薄面。

“母亲,我听说大嫂住进佛堂了。”桑楚青轻声问了句。

滕氏原本沉浸在儿子回来的喜悦中,一听有人提起韩珍,顿生不悦,不过对着儿子,她又发不得火,只淡淡道:“她被恶鬼缠身,需要住进一处佛光庇佑之所。”

刘妈妈忙笑道:“是啊,原先大夫人住长乐轩时整晚整晚地叫,说瞧见了不干净的东西,自打住进了佛堂,这牛鬼蛇神、邪魔妖怪再没来过,大夫人吃好、睡好、身子骨硬朗,想必痊愈指日可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