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玥睁开眼,意识回笼,这才发现不知何时指甲已插入掌心。她举眸看向这个俊美无双的男子,看着他浓墨的眉、闪亮的眸,一时间,竟百感交集,又无从诉起。

慕容拓叹了口气,掰开她紧紧握着的拳头,她却是不松劲,慕容拓将她拥入怀中,软语道:“我回来了,是回来了,别再为难你自己。”

他想走,可他放不下!

桑玥的双臂僵垂着,拳头被他渐渐掰开。她靠在他温暖的臂弯里,如同一叶扁舟在风雨飘摇的浪涛中暂时寻到了可供停泊的港湾,那种小小的心安令人留恋。她的脸庞贴着他结实的胸膛,感受到他苍劲有力的心跳,轻声道:“慕容拓,你喝醉了吧?”

“嗯?”慕容拓不知如何作答。说没醉,他有些头昏脑胀;说醉了,又怕桑玥认为他在发酒疯。

桑玥抬手,僵在半空,良久,轻轻揽住他的腰,喃喃道:“你醉了,所以这只是一场梦呢。明天醒来,什么都没发现过,知道吗?”

慕容拓愕然了一瞬,心如刀绞,掬起她的脸,一字一顿道:“桑玥,承认你心里有我,就这么难?”

浓郁的酒香喷薄在她脸上,似一张深情的大网瞬间笼罩了她的思绪,她环着他的腰,嘴角慢慢、慢慢地扬起,声轻若柳絮,好像根本不存在似的:“喝得多,想得多,梦得多。”

慕容拓讨厌她这副故作清冷的样子,目光凛凛道:“是做梦吗?那我倒要看看是不是我想要的,在这个梦里都能实现?”

他低头,吻上她绵软的凉唇。

他外表桀骜冰冷,内心炽热如火;她外表恭顺温和,内心寒凉似冰。冰火两重天,究竟谁胜了谁?

当慕容拓温暖的唇瓣压上桑玥的,她阖眸,平放在他背上的手一紧,握住他的锦服,似要揉碎了一般。

慕容拓生涩地、动情地吻着,带着一股要将她揉进骨血的冲动,她却只淡淡地承受着、感知着。慕容拓不禁有些恼了,张嘴在她粉嫩的唇瓣上咬了一口,一股腥咸滑入二人唇齿间,她却连眉头都不皱一下。

“桑玥!”慕容拓离开她的唇瓣,气急败坏道:“你当真对我一点感觉都没有?”

桑玥低头,避开那双黑宝石般璀璨的眸子,缓缓地靠进他的怀里:“我……”

“不许撒谎!”

桑玥闭上眼:“我不能有。”

不是没有,是不能有!慕容拓心里滑过一股涓涓暖流,突然将桑玥横着抱起,开始原地旋转。桑玥只觉脚下一轻,周围的景致动了起来,耳旁划过呼呼风响。仿佛生怕慕容拓一个不下心就将她摔出去似的,她双手紧紧地圈住他的脖子,唇齿间却流泻出了小铃般的笑声。

“桑玥,会有办法的,一定会有办法的,不要将我推开,我们一定可以在一起的……”

万和殿。

冷瑶穿着明黄色云锦宫装,优地坐在刻有游龙戏凤的红木扶手椅上,旁侧檀香袅袅,多宝阁上的珍珠玉器、青瓷金鼎整齐有序地罗列着,上面反射着无数烛火的荧光,在这些荧光之间,有一道白色的狼狈的身影。

恬郡主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像极了一株在暴风雨下飘零的花朵,随时都要香消玉殒了。

“太后娘娘,恬儿真的不是故意的。”

冷瑶怀抱着一只碧眼波斯猫,葱白纤指缓缓抚摸着它的脊背,眼神犀利得似乎要将地板都射出一洞来!

“在哀家面前也敢撒谎,恬儿,你长了胆子。”

幽幽冉冉的腔调,舒舒柔柔的声音,多柔情似水啊,偏偏令恬郡主***:“恬儿不是有意的,恬儿一直谨记太后娘娘的教诲,心心念念嫁入摄政王府,今日原本进入房间的应该是慕容拓,不知怎地,变成了秦王殿下,恬儿不知道,恬儿也很委屈!”

“喵——”波斯猫一声惨叫,竟是被冷瑶揪掉了一把毛发,它叫归叫,但不敢逃跑或反抗,想必它对此举早习以为常。

冷瑶淡淡道:“抓不住一个男人的心,就要抓住一个男人的身体,哀家是这么教你的吧?”

“是。”

“可你连身体都抓不住,留你这张倾国倾城的脸何用?”

恬郡主如遭雷击,一股极强的不安在心底滋生并蔓延到全身的每个角落,就连脚趾头都抖动了起来:“原本一切设计得天衣无缝,要是没有秦王殿下……”

“没有慕容庆,慕容拓也不会出现。”

“太后娘娘!”

“楚婳倒是生了两个好儿子,一个比一个聪明。”这句话,似从冷瑶的齿缝里蹦出来一般,字字生硬,“好了,你就别去招惹摄政王府的人了,从此安心呆在宫里,准备做秦王妃吧。”

“秦王妃?”恬郡主花容失色,磕了个头,求饶道:“恬儿不要嫁给秦王!恬儿喜欢拓哥哥,恬儿要嫁给拓哥哥!”

“喵——”又是一声惨叫,那猫的脖子下已有了一道血痕,它的呼吸停止,脸上的表情却生动万分,还停留在前一秒被人安抚的舒适中,就连那双碧绿的眸子都睁得大大的,无辜得像个婴孩的翦瞳。

恬郡主吓得大气都不敢出一下,冷瑶又道:“你cao之过急,加上技不如人,搞得身败名裂,连我这个养母也要被你累及,你还敢对哀家提要求?”冷瑶深吸一口气,悠然道,“罢了罢了,若非看在她的面子上,你早已是宫闱里的一缕孤魂,跪安吧!”

慕容歆入狱,她的养女出丑,双方的名声都有了污点,二人第一回较量,竟然以平局收场!想想就让人窝火!

恬郡主爬到冷瑶的脚边,拽着她的衣摆,哭求道:“娘娘,你饶了我吧!我真的不想嫁给秦王,我还小,我才十三岁,怎么能嫁人?”

“你还知道自己只有十三岁?打算引诱慕容拓的时候怎么不想想你才十三岁?”其实不论进入倾心居的人是谁,恬儿和她的名声都会受损,但如果能成功嫁入摄政王府,牺牲点名声就算值得。兵行险招,结果不尽人意,这令她不喜了。

“娘娘!”恬郡主哭花了精致的妆容,一张倾国倾城的脸凌乱得令人生厌。冷瑶将手里的死猫递给郑女官,用那只还残留了一滴血渍在指尖的素手轻抚着恬郡主的脸颊,“恬儿,你乖乖的,哀家才会喜欢你。”

恬郡主看了看那只死猫,顿时觉得摸在自己脸上的不是人的手,而是厉鬼的魔爪,她急忙倒退一步,刚要开口,冷瑶眉心一跳:“恬儿,你用的什么香料?”

“香料?”难道说用的是桑玥赏给一个奴才的香料?她顿了顿,道:“是我托人从临淄买来的新奇香膏,太后娘娘若是喜欢……啊——”

话音未落,她的胸膛上挨了冷瑶一脚。

冷瑶面色惨白地靠在椅背上,胸口剧烈地起伏,似呼不过气来一般,她颤抖着指向恬郡主:“把她给哀家关起来!”

郑女官凑近恬郡主闻了闻,心中大骇!苏合香?她恨铁不成钢地扫了恬郡主一眼,这次恬郡主算是触了霉头,她竟然用令太后过敏的苏合香,太后向来是宁可错杀一百,绝不放过一个,这次恬郡主怕是凶多吉少了。

“娘娘,奴婢去宣太医!”郑女官给太监们打了个手势,立时有两名太监擒住恬郡主。

恬郡主这回意识到自己被桑玥给算计了,宫人擒住她的双臂往外拖,她嚎啕大哭:“太后娘娘,这想是桑玥给我的!是桑玥给我的!不是我托人买的!她害我!是她害我啊!”

冷瑶痛苦得冷汗直冒,成事不足败事有余,香凝,这就是你生的好女儿!

慕容拓施展轻功,将桑玥送回房,他牵着桑玥的手,怎么也不松开,莲珠听到异响,忙打了帘子进来,却见慕容拓正俯下身,似乎……似乎要……

“啊?小姐,慕容公子,你们做什么?”

单单有莲珠还不足为惧,可怕的是她身后走出一个人,面色铁青:“玥儿!”

“慕容公子,放开我妹妹!”

桑玄夜快步过去分开二人,将桑玥拉到身后。他早听靖王提到过慕容拓,知道他一直暗中纠缠玥儿,却不想他胆子如此之大,竟然跑到玥儿的卧房打算对玥儿行不轨之举!

“慕容公子,你知道今晚的事传出去将造成什么样的后果吗?”

别以为他不知道,桑玄夜与慕容耀是一丘之貉,专门破坏他和桑玥的好事!慕容拓双手cha抱胸前,冷哼道:“我娶她就是了!”

桑玥淡淡扫了慕容拓一眼,这话……冲动了。

“娶?”桑玄夜怒火中烧,脸上却挤出一副从容的表情,“慕容公子,女子名节若是败坏了,不能嫁之为妻,摄政王妃至多许我妹妹一个妾室的名分。再者,我妹妹的亲事自有父亲做主,不是慕容公子想娶就能娶到的!”

桑玄夜的话不无道理,恬郡主毕竟有太后撑腰,即便败坏了名节依然能做正妻,寻常官家女子则不同,深夜私会被发现,男方的长辈是不允许三媒六聘的。而听桑玄夜的话外音,似乎影射了桑楚沐对桑玥的亲事早有定夺。

慕容拓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冷芒,道:“这是我跟桑玥的事,别人管不了!”

“古往今来的亲事莫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慕容公子还能改出个新奇来?”桑玄夜的语气里已透露了几分冷意,“慕容公子喝多了,这一次,我就当什么也没看见,希望慕容公子自重,别拿我妹妹的名节开玩笑!否则,我会禀报父亲,届时别说是你,就连一只苍蝇也飞不进我妹妹的院子!我们桑家的暗卫不是吃素的!”

慕容拓嗤之以鼻,桑家的暗卫了不起吗?上次他去暴室给骆庆和六姨娘下毒还不是来无影去无踪!

慕容拓不知道的是,接下来他要见桑玥一面还真是艰辛异常。

眼看二人就要吵起来,桑玥拉了拉桑玄夜的袖子,道:“好了,大哥,我累了,你们都各自回去歇息吧。”

“玥儿,我有话对你说,”桑玄夜又看向慕容拓,“慕容公子,请回吧!”

慕容拓耸耸肩,转身跃窗而出,窗边的鱼缸被震出一层浅浅的涟漪,桑玄夜只觉得这个画面有些熟悉,开始在脑海里搜索相关的记忆,不由地忆起桑玄羲回府的当日,他去棠梨院看望玥儿,桌上的茶杯也是水纹连连,空气里似乎隐隐残留了一丝陌生的香气,当时他只怀疑了一瞬,便觉自己的想法很是荒唐,玥儿的闺房怎会有男子进入?可照玥儿和慕容拓方才的亲昵程度来看,仿佛熟络已久。难道他们年前就开始私相授受了?

这个大胆的猜测深深地折磨着桑玄夜,他想开口询问,可他明白这个妹妹表面上恭顺贤良,骨子里却傲得很,手段更是残忍得很。她想说,自然会告诉你;她想保密,则无人能撬开她的口。这件事,还得早日禀报父亲。

“嗯?玥儿,你的嘴怎么破了?”桑玄夜上下打量桑玥时,看见了她下唇处的一道浅痕,狐疑又心疼地问道。

桑玥垂眸掩住心底浓浓的尴尬,面上笑得诚然:“不小心磕到了。”

“是么?”桑玄夜注意到了她的唇色较以往更为红艳,像一朵娇艳欲滴的玫瑰,霎时明白了几分,心里把慕容拓骂了个千百遍!并暗暗发誓,下次见到慕容拓,一定要他好看!

“大哥,你随便坐吧,我去洗洗睡了。”她明白,桑玄夜找她谈话是假,守着她不让慕容拓与她独处是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