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玉好心计,府里那么多姨娘不找,专找上大姨娘,不就是想离间她和桑玄夜的关系吗?韩玉今日是发现了桑玄夜有同桑楚青抗衡的魅力,只要桑玄夜和她的关系固若金汤,祖母那边儿就不会对她怎么样。

不对,她如今是皇帝册封的妃子,就算犯了天大的错,祖母也不能拿她怎样。韩玉应该清楚这一点,那么,韩玉是单纯地想逃避罪责?还是说,韩玉一直想对付的人……只有五姨娘?为什么?十年前的相救又是怎么一回事?

“你这都是些什么亲戚?一个比一个蛇蝎心肠!”

慕容拓会说出这样子的话并不奇怪,相对于定国公府这央央大宅,摄政王府简直单纯得不像话,王妃是以压倒xing的优势将那些侧妃姨娘踩在脚底,谁让宁国公府出过一个皇后呢?再加上两个聪明绝顶的儿子,哪个妾室敢兴风作浪?

桑玥的脑海的思绪飞速旋转,一边要保护五姨娘和弟弟妹妹,一边要应对进宫之事,真是有些目不暇接。

“五姨娘和孩子不能呆在定国公府。”桑玥和慕容拓异口同声,不由地互视一眼,桑玥率先错开了视线。

为了不授人以柄,这孩子必须“足月出生”。府里人多口杂,韩玉又是个不怀好意的,五姨娘瞒得了一日两日,却瞒不了整整一月。

慕容拓开始耍宝:“我在城郊有好几座宅子,每一座都……”

桑玥打断他的话,眸光幽暗深邃,直言不讳:“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我必须把五姨娘安排在我能够控制的地方,才能安心。”

慕容拓大概猜到是哪个地方了,唇瓣微微勾起:“你总是在替别人cao心,什么时候cao心一下你自己?”

桑玥故作疑惑:“我有什么好cao心的?”

“不愿意说就算了。”分明是心里有了主意,不告诉他也没关系,他自有主张。

回到摄政王府,慕容拓第一次主动去了慕容宸瑞的书房,他已沐浴梳洗了一番,想必父王不会察觉出异样吧。

书房里,古朴沉寂,一张长长的案桌,上面整齐地摆放着几叠奏折,右手处是笔墨纸砚,左手处是一个绣着锦绣山河的屏砚,正对面的墙上挂着一把宝剑和一副龙腾四海的画。只是那龙非金非赤,非凶非猛,反而皎若白驹,宁静祥和。要么是主人心态使然,要么是种掩藏的手段。

“父王。”慕容拓仿佛踩踏清辉而来,轻声唤时,携了一分冷然。

慕容宸瑞忙于朝政,慕容拓忙于玩乐,二人独处的次数屈指可数,慕容拓童年的记忆中,就没慕容宸瑞什么影子。如今深夜造访,他颇觉不自在,因着自己的要求有些出格,心里亦有些忐忑,恐遭驳回。不过转念一想,父王向来对他有求必应,这次应该也不例外吧。

慕容宸瑞的眸光自慕容拓踏入书房的那一刻起就亮了几许,他似随手拿起一本奏折,翻了翻,道:“来帮我看看,这个要怎么批?分析道理。”

“是。”慕容拓十分顺从走到慕容宸瑞面前,拿过奏折一看,心里涌起一股子厌恶,面上却稀疏平常,与读四书五经无异。

这本奏折是歌颂慕容耀的丰功伟绩、请求给慕容耀封赏的。江南发了大水,冲垮良田千顷,毁坏房屋无数,幸而慕容耀提前帮助大部分的百姓觅得安身立命之所,仅剩的一些居民也有半数靠着慕容耀赠送的船只和特制木板熬过一劫。经此一事,慕容耀在民间威望陡增,朝中原本嚷着罢黜他的官员顿时失了底气。

这份奏折来自英勇侯赵锋。赵锋年近七旬,早年随慕容拓的祖父——玄武帝征战沙场、平定四方,曾三度救下玄武帝,因此颇受玄武帝的器重,以平民之身封了侯爷。玄武帝驾崩后,赵锋卸甲归田,自此不再过问朝堂之事。

他不是摄政王的人,亦不是慕容耀的人。所以,这份奏折极有可能代表的就是民心。

慕容拓敛起几欲要勃发的冷凝,正色道:“孟子曰,‘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但能遵循此理的帝王寥寥无几,因而真正的国泰民安、太平盛世极少存在。从朝堂之争来看,慕容耀是我们的敌人,但如今他为百姓谋了福祉,深得民心,我们反他就是反百姓,既然如此,我们顺应民心便是。我认为,父王不仅要封赏他,还要大大地赏,并让人传唱歌谣歌颂他,一定给他塑造出一副完美的形象。一来,彰显了父王慧眼识英才的能力和气度;二来,百姓期望越大,失望越大,慕容耀被捧上高位,得享尊荣的同时,想揪他小辫子的人也多了,他只要行事踏错分毫都会毁灭他苦心经营的形象。”

说完,慕容拓将奏折还给慕容宸瑞,慕容宸瑞提笔在奏折上批了几个字,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差强人意。”

慕容拓脸色一沉。

“不过,勉强能够入朝为官。”

慕容拓眼底光彩重聚,略有些不可置信:“父王,我……”

慕容宸瑞深邃的眼眸以一种极快的速度划过一丝意味难辨的光芒,诧异道:“怎么?你来不是为了这件事?”

慕容拓弱弱地哼了一声,他的确是为了这件事,但父王怎会未卜先知?

“三日后早朝,不许耽误。”

慕容拓面露一丝狡黠,态度恭顺:“多谢父王,儿臣先行告退。”

他前脚刚走,楚婳就进来了。她身穿紫色束腰罗裙,外衬一件白色透明纱衣,身姿曼妙得有些飘渺,她淡扫蛾眉,薄施胭脂,一张脸美得像朵娇艳的牡丹,只是她的唇抿成一线,似稍了几分不悦:“王爷,你怎么能同意拓儿入朝为官呢?他存的什么心思难道你不明白吗?”

慕容宸瑞的和颜悦色渐渐消弭,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渐渐凝结的冰冷:“你能提要求,拓儿也能,我接受了你的,自然也不会驳回他的。”关键是,他想看看这小子到底有什么能耐?

楚婳对慕容宸瑞打乌龙略有些不满,本来自行宫一事后,二人的关系直线下降,他宠幸侧妃年氏倒也罢了,竟然让年氏怀了孩子!好,怀了孩子不方便侍寝,可他要么睡书房,要么去容侧妃和齐侧妃的院子!这让楚婳很抓狂,真不明白一个生xing风流的爹怎会育有两个这么纯情的儿子!她也是前阵子才知道,原来她从前送给锦儿的通房,他也一个没动过!

不平衡,心里严重不平衡!

但楚婳从慕容宸瑞对待年侧妃的态度就能瞧出几分端倪,他再不会许她一如从前那般胡闹了。她按耐住心痛和不甘,笑得温婉:“王爷,拓儿他喜欢的是一个庶女,还是定国公府的庶女,她配不上我们的拓儿。”

“年少轻狂谁没有?未成家立业之前让他折腾折腾无伤大,况且,双方自愿,吃亏的总不至于是拓儿。”在行宫的宴会上,他就发现了儿子和桑玥之间不同寻常的关系,敢踩他儿子的人,桑玥是第一个。思及此处,他倒是觉得这名女子好生有趣,“一个闺阁女子翻不起多大的浪,你且让他们两个孩子去玩去闹吧。”

他这是打算袖手旁观?楚婳的睫毛轻舞,再无法掩饰内心的狂躁:“拓儿为了她简直连命都不要!拓儿怎么不吃亏?你就不怕桑玥是桑楚沐派来勾引拓儿的吗?”

慕容宸瑞批着奏折的手就是一顿,笔画的收尾处竟飞了几分,语气却淡然如常:“你别看拓儿整日吃喝玩乐,心里其实跟明镜似的,除非他愿意,否则就连我也不一定能利用到他。假设他真的爱那女子到了不惜与慕容家反目成仇的地步,你觉得,你的阻挠又有几分胜算?”

楚婳欲言又止,王爷的话句句在理,字字严密,她根本找不到可以反驳的余地。看来,王爷是铁了心撒手不管拓儿的终身大事了。

慕容宸瑞轻描淡写道:“况且,她待拓儿未必没有几分真心。”

“王爷怎么这么说?”

慕容宸瑞放下笔,靠在椅背上,阖眸,轻叹:“你下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楚婳有种极强的挫败感,精致如画的妆容,华贵绝美的裙衫,他竟是吝啬得没注视她一下,从前的恩爱真的只是做戏吗?如今谎言被拆穿,他反而落得一身轻,再懒得对她故作温柔和疼惜,是这样吗?

“王爷,你今晚……”

“今晚我就睡书房,你先歇着吧。”

楚婳心不甘情不愿地退下了,临走时深深地看了慕容宸瑞一眼,总觉得今天的他有些不一样,似乎比平时多愁善感一些,难道是她多心了?

她摇摇头,迈步离开了书房。丈夫她管不了,只好去cao心儿子了。

慕容宸瑞对空中打了个响指,一道黑影从天而降,单膝跪地,行了个礼。

“查到了?”

“是!公子放火烧了御书房和为桑小姐准备的寝宫,以及供奉先祖牌位的皇祠。”

慕容宸瑞的唇角勾起难以压制的弧度,连皇祠也敢烧?不愧是他慕容宸瑞的儿子。“有没有被太后的人发现?”

“没有!”

“就连那名枭卫也没发现?”

“属下确定没有。公子的武功又比之前精进了不少,而且身法诡异,很像大周死士擅长的忍术。”

灵慧曾经是大周第一枭卫,培养死士上千,拓儿跟着他,或许会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慕容宸瑞深吸一口气,道:“查到灵慧为何突然收拓儿为徒了吗?”

“属下无能!”

慕容宸瑞单手摸上锦绣山河屏砚,凝思半响,道:“那就查一下桑玥的身份,包括她的母系背景,资料、画像,全部弄清楚。”

“是!”

夜深人静,孤影绰绰。

慕容宸瑞进入书房里隐藏的密室,里面简简单单,朴实无华。一床、一桌、一椅、一画。

他凝视着墙上的画,眸中流转着旁人从未见过的温柔:“今天是你的生辰,我来陪你了。”

定国公府。

“二夫人,大少爷院子的膳食出了问题,好像吃吐了不少人。”

“二夫人,六姨娘掉进湖里,被捞起来后昏迷不醒!”

“二夫人,三小姐和五小姐在四小姐的房里打起来了!”

“二夫人,清薇阁的桌子塌了,有几名宾客受了伤!”

“二夫人,五姨娘说想喝牡蛎汤,可是我们府里没有……”

“二夫人,大老爷让您去送送镇国侯府的客人……”

一整天,韩玉被一些乌七八糟的事折腾得晕头转向,原本想去五姨娘的院子探探虚实,看五姨娘到底滑胎了没有,结果根本抽不开身。她让诗画联络梅儿,红玉却以诗画刚从灵堂过来,身上沾染了晦气为由不让进,还说是老爷吩咐的。

偏偏韩玉忙得焦头烂额之际,桑楚沐正陪在滕氏的床头,与她谈笑风生。

“灵慧大师真这么说?”滕氏浑浊的老眼闪动着点点久违的亮光,原本躺着的身子顷刻间坐直了。这模样,哪里像刚死了媳妇儿和孙女儿?

桑楚沐自刘妈妈手里接过补汤,舀了一勺,吹散热气,送至滕氏的唇边,道:“灵慧大师的医术您不领教过了吗?他说是龙凤胎,就一定是龙凤胎。”

龙凤呈祥,这可是大吉之兆!滕氏喝了一口,喜不自胜:“刘妈妈,给我梳洗打扮,我去瞧瞧五姨娘。”

“诶——母亲,”桑楚沐将汤碗递给刘妈妈,按住滕氏快要下床的身子,“灵慧大师说昨晚五姨娘受了惊吓,需要静养。而且……”他面露几分难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