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玥如冷月般漾着清辉的眸子微眯了一下,桑飞燕有没有梦游之症难说,但《地藏菩萨本愿经》肯定是抄了的,这就是桑飞燕和桑柔最大的区别,桑飞燕够隐忍,够勤快,够聪慧,表面的功夫定是做得面面俱到,所以才会在回府短短两个月的时间,取代自己成为滕氏身边最受宠的孙女。

不过,即便全世界的人都信了桑飞燕的话,唯独桑楚青怀疑她,这就够了。桑玥就是要在桑楚青的心中种下一棵怀疑的种子!

桑玥凝眸,略带了几分自责:“是的了,婶娘昨晚去歇息之前要是派人通知大哥和我来守夜,就什么事也不会发生了。”

潜台词是,谁让你通知桑飞燕的呢?当然,其实通知桑飞燕的另有其人。

韩玉呼吸一堵,其实就连她都不明白,为何守夜的人会变成飞燕?莫非是桑楚青叫来的?

滕氏花白的眉毛拧了拧,不悦道:“哼!玄夜和丽儿不也单独守了夜的?说到底,还是你没将这件事放在心上!既然你喜欢抄佛经,那就抄个够!抄到我满意为止!”

“是,祖母。”桑飞燕沉痛地应下。

“老夫人,丞相府的人来了!是大房的老爷和公子。”

颖雪的一声通传像晴天霹雳在死气沉沉、怒意缭绕的灵堂内轰然炸响,每个人的心里都被敲掉了一块边角,颤得生疼。丞相府的人要是知道定国公府没能照看好大夫人的尸体,会气成什么样子?

“赶紧!封棺!”

滕氏一声令下,刘妈妈带着几名下人将大夫人的棺木匆匆合上,但她晚了一步,韩正齐已然步入灵堂。

桑玥倒是不怎么担心,丞相府的人弄死了大夫人,定国公府的人弄坏了大夫人的尸体,真要问责,双方都下不了台。而韩正齐突然造访,只怕另有其事。说不定,她用来陷害的伎俩反而阴差阳错之下帮了韩正齐一把,而事实,的确如此。

最后,韩正齐发了一顿滔天怒火,随着桑楚沐一并去往了书房。这一谈,就是一整个上午。

了解了事情的始末和达到了谈判的目的之后,韩正齐悄悄地找到了韩玉。

院子里,阳光挥洒,花香浮动,斑驳的树影映射在韩玉惨白的面色上,错综复杂,暗沉无光。

韩正齐抬手对着这张与大夫人有着三分相似的脸,就是一巴掌扇了下去!这一巴掌暗含内劲,并不会在脸上留下疤痕,却让元气自脸部游走到胸腔,韩玉只觉胸口一痛,喷出了一片鲜血。

“堂兄……”

“枉长姐在世时给你牵了段好姻缘,让你一个落魄千金嫁给定国公府的嫡子为妻,丞相府更是多年如一日做你的后盾,让你稳坐正妻之位,你竟然连给她守夜都不肯!凭白让人钻了空子!”

韩玉握住胸口,不敢发怒:“堂兄的意思是长姐是被人陷害的?”

韩正齐坚毅的五官蒙上一层冷色:“你做好自己的本分,别忘了回府的目的,其它的事别瞎cao心。”

韩玉低下头:“玉儿不敢忘。”

“最迟,要在年底之前。”

韩玉面色凝重,神色复杂:“我知道了。”

韩正齐走后,诗画才敢从房内出来,她顺着韩正齐远离的方向望去:“夫人,韩大老爷……”

韩玉仿佛没有听到诗画的话,苦涩地落泪:“好姻缘……嫁给一个几乎无法行走的人叫好姻缘……他们以为我不知道吗?长姐是怕相公娶个门楣高的,将来生个儿子夺了玄羲的世子之位。”

诗画懵了,难道夫人不满意二老爷?

韩玉用帕子擦掉眼角的泪:“二老爷在哪儿用的午膳?”

诗画小心翼翼地答道:“许姨娘的院子。”

韩玉随手掐了一朵芍药,双指不停的捻着花茎,道:“许姨娘近段时间气色不好,想必身子骨欠佳,让飞燕搬过去住几天,悉心照料。”

气色不好?简直是满面红光啊!身子欠佳?未曾听说啊。诗画弱弱地吸了口气,眼珠滴溜溜转了数圈,明白了二夫人的意思,当即会心一笑:“奴婢这就去跟四小姐说。”

大夫人和桑柔的丧事总算尘埃落定,韩正齐并未将大夫人被毁容一事告知罗氏和韩丞相,桑玥不用猜也知道韩正齐和父亲之间必是做了一笔交易,至于交易的具体内容,大抵与裴浩然有关。

桑玥正在拟定详细的计划,要推翻入宫的圣旨,需要准备的东西太多。当然,她也可以选择利用先皇遗诏成为慕容耀的妃子,可从狼窝跳入虎穴,又有什么区别?

好在老天给了她重生的机会,也给了她较前世优渥太多的运气。若她记得没错,她十四岁生辰那天,会有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而她要做的,就是把握稍纵即逝的机会!

朝堂上的争论,貌似于她不利,毕竟父亲手下多武将,而武将并不能言善辩。所以,朝堂的优势,或许她是失去了。唯有,好好地算计民心,把握民心。

她一共修书三封,一封送往靖王府,一封送往普陀寺,另一封则让七彩鸟送达洛邑。

父亲将府里调动暗卫的令牌给了她,她召集了十九名暗卫,再算上子归,一共二十,分别往城内的东、西、南、北四个方向而去。

还有五天,只剩五天,就是她十四岁生辰,成败在此一举!所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她其实并无十分把握。她能拟好每一个步骤,可是每一个步骤究竟能否完美到与她期望的一致简直是个未知数。

重生后第一次,她开始有些忐忑了。

一连数日,慕容拓都没再来找她。不过她听说了皇祠、御书房和某处寝宫被烧一事,直觉告诉她,这些都是慕容拓的手笔。至于为何会有这样一种直觉,她也不明白。或许在她看来,会为了她奋不顾身,傻到在皇宫里冒险的人只可能是慕容拓。

她的心情有些复杂,原本她打算让子归去做的,但子归不了解皇宫的地形和大周死士的部署情况,很难得手,又容易打草惊蛇。后来,她想到了慕容耀,只是她尚未对慕容耀开口,某个人就已经做了,做得很漂亮。

八月初七,天气晴好,碧空无云,骄阳似火,笼罩着南越最庄严肃穆的宫殿——勤政殿。

这五日,京城频发怪事,先是各大寺庙的香火突然无法点亮,所有寺庙都闭门谢绝了香客们的祭拜,这让百姓心生猜忌;接着,许多铺子遭遇鼠患,让商家伤透了脑筋,不知谁率先带头,街头巷尾竟然传唱起了一首打油诗:“皇帝幼,纳新妃,天难容,礼教废。惹佛怒,闭香火,遭神愤,兴鼠祸……”

这些传言被闹上勤政殿,冷瑶破例垂帘听政,打算将这些妖言惑众的官员和百姓全部抓入大牢。谁料,满朝武,竟有接近一半的人奏请皇帝收回成命,取消纳妃一事,其间不乏那些中立的老顽固。

最初摄政王提出要皇帝纳桑玥为妃时,冷瑶是非常赞成的,因为桑玥不仅是牵制定国公府的棋子,也是将来可以牵制大周姚家的筹码。毕竟,姚凤兰有多受姚家家主的疼爱,没有人比冷瑶更清楚!所以,今天,她就算是与满朝武撕破脸也要将桑玥纳入后宫!

慕容拓如今身任正三品刑部侍郎,虽说这个官职有些高了,但毕竟是摄政王的儿子,加上,刑部并非只他一个侍郎,众人大多认为他是混个闲职,玩玩闹闹而已,倒也无人争对他。

他双手捧着笏板,出列,对着慕容天和慕容宸瑞的方向状似恭敬地一福,眸子里闪过一丝慵懒,朗声道:“皇上纳妃一事,闹得人神共愤,百姓恐慌,臣听闻,先祖在天之灵对此甚为震怒,令皇祠、新妃寝殿和御书房突然走水,由此可见,先祖容不得新妃入宫!还请皇上收回成命!”

不少摄政王一脉的大臣开始偷偷交换眼色,怎么回事?反对太后不就是反对摄政王?他们一时竟不知此举是摄政王暗中默许的,还是慕容拓擅作主张的?众人挤眉弄眼之后,得出一个结论:稍安勿躁。

慕容宸瑞心中失笑,这小子成先祖了?

桑楚沐闻言先是一怔,尔后用余光扫过慕容拓俊秀而青涩的脸,眸中闪过一丝晦暗难辨的波光。

冷瑶静坐于珠帘之后,慕容天扭过头看向她,他喜欢桑玥,可他更怕桑玥,他不要纳她为妃。冷瑶淡淡地扫了慕容天一眼,兀自mo着手上的金黄色镶蓝水钻雕花护甲。慕容天眸光一暗,继续面无表情地盯着下方的无数颗脑袋。

慕容耀随即出列,极致妖娆的脸上噙了一抹笑,娓娓道来:“臣听闻寺里点不着香火,特派人去一探虚实,果真如此,天子即为上天之子,当顺应天意,天理不容的事,还请皇上三思。”

慕容拓剑眉微微挑起:“臣听说太后娘娘派御林军去查了,得出的结论与靖王所查的一致。”

摄政王一脉的大臣又开始面面相觑:慕容拓怎么和死对头慕容耀同仇敌忾了?

慕容宸瑞不怒而威道:“慕容侍郎和靖王不要危言耸听,一切究竟是天灾还是**,尚未可知。”

慕容拓唇角微微勾起,泰然自若道:“既是如此,距离先祖震怒已过去数日,还请皇上和摄政王殿下交出幕后真凶,若交不出,即便尊贵如皇上和摄政王殿下,都必须承认它就是先祖显灵!”

大臣满面难色:父子内讧?

冷瑶摸着护甲的素手一紧,乌黑黝亮的瞳仁缩了缩,开始辨别慕容耀、慕容拓和慕容宸瑞之间到底打的什么乌龙?

宁国公楚翰反驳道:“皇上纳妃是皇上的家事,做臣子应纵观天下,想着如何造福百姓,而非对皇上的后宫横加干涉。”

慕容拓不着痕迹地瞪了外公一眼,皇帝要纳的是你外孙媳妇儿!昨晚那么多话,都白讲了?

韩丞相附和道:“臣赞同宁国公所言。”

桑楚沐看了看这个名义上的岳父,对着慕容天道:“皇上纳妃无可厚非,但若皇上的举动触怒了上苍,于百姓是祸,臣斗胆,请皇上务必收回成命!”

慕容拓趁热打铁:“天下是百姓的天下,皇上可不要执意触犯天神,做那亡国之君!”

“大胆!”慕容天倏然起身,清隽的脸上写满愠怒,脆生生的声音在整个勤政殿袅袅萦绕,“慕容拓你竟敢骂朕是亡国之君!来人,给朕将这个妖言惑众的乱臣贼子押入天牢!”

御林军哗啦啦一下冲了进来。

“咳。”慕容宸瑞轻咳一声,音量不大,却威慑四方,那些御林军顿时像被寒冰冻住了双脚,一步也挪不动了。

慕容拓瘪了瘪嘴,好好的一招苦肉计又被父王给搅黄了。

桑楚沐和慕容耀悄悄地对视一眼,怎么还不来?

就在二人心急如焚之际,“报——报——”一名御林军冲到了勤政殿外,神色慌张,“启禀皇上,启禀摄政王殿下,大事不好了!京城东西南北四个方位同时有怪异石碑破土而出!百姓惊恐万分,说上苍发怒了!百姓们都围着石碑不停参拜!而且,路上有大量的百姓朝着皇宫的方向涌来,都是手无寸铁的百姓,属下们不敢用兵器阻拦!”

“石碑呢?”慕容宸瑞问道。

御林军将一块青色的带着泥土的石碑抬到大殿中央,上面赫然刻着:逆天而行,日食惩之。

满朝武,哗声一片,开始交头接耳。

日食俗称天狗食日,日代表皇帝,皇帝是天之子。如果出现日食,就是皇帝失德,若不及时整改,则国亡君死,天下大乱,城池沦陷,疆土丢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