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人再三谢过,带上桑柔和桑丽坐上了回府的马车。对于桑玥的马车遭遇意外一事,王妃只说是慕容拓不小心撞坏了,车夫跌下马车当场殒命,并送了辆新的马车。大夫人对于王妃的说辞不敢有半分疑虑,高高兴兴地离去了。

桑玥是乘坐新马车回的府,一路上,她还有些担忧,想起桑柔说的“你是我妹妹,无论做错什么,我都会原谅你的”,桑玥确定桑柔必定有狠招!宴会上桑柔的小动作只是临时起义,她还没那个胆子在摄政王府动手。可,出了摄政王府呢?

直到安全回了定国公府,桑玥仍是有些不可置信:桑柔到底在玩什么把戏?又或者,大夫人在玩什么把戏?

棠梨院中,钟妈妈和丁香备好了热水让桑玥沐浴,又听莲珠简单讲了些摄政王府的趣闻,尤其说到韩玲萱接连出丑的事时,二人简直笑得合不拢嘴了。

“二小姐,奴婢记得韩小姐从前可没少帮着大小姐欺负你,今儿她出了丑,奴婢的心啊,畅快了。”钟妈妈帮桑玥擦着湿软的秀发,满面欣喜道。

自从那次设计陷害桑柔和桑莞的事情后,钟妈妈就变了。大概有什么样的主子就会有什么样的下人,桑玥从前懦弱无能,钟妈妈一个奴才为护得她周全,不得不处处委曲求全,现在桑玥脱胎换骨,冷静沉稳,懂得为自己谋算,那么钟妈妈便是粉身碎骨也要为她铺路。

桑玥轻摩了一下眉眼,笑道:“我倒是要感谢林妙芝,她那人,我一看就喜欢。”

丁香递给桑玥一个汤婆子,打趣问道:“听说慕容世子和慕容公子俊美得不像话,二小姐没看上谁?”

桑玥用手指戳了戳她的眉心,嗔道:“你这丫头,说话越来越没谱,今儿明明是他们两个选妻,何时轮到我选夫了?再说,我才十三岁,还想着多孝敬祖母两年。”

丁香微微一笑:“奴婢多嘴了,不过二小姐的亲事若由老夫人做主,定是比大夫人折腾的好许多。”

桑玥眉梢轻挑,扫了她一眼,坐到**,莲珠为她拉过被子盖到腰部。她看向丁香,嘴角一勾:“一天到晚亲事,亲事,丁香你是不是想嫁人了?说吧,你看上谁,改天我禀了祖母,也好成全你。”

“二小姐……”

“你不好意思说?那我和莲珠来猜……”

这玩笑像滚雪球一般,越开越大,屋里一片欢声笑语。

待丁香和钟妈妈退下后,莲珠急忙拿出锦盒,重新数了一遍银子,长吁一口气:“一百两,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桑玥眸光暗了几许,道:“取出五十两,明日悄悄给五姨娘送去,天寒地冻的,我上次远远瞅着她穿得极为单薄,让她做几身新袄吧。”

莲珠将银子包好,疑惑道:“小姐,你既然记挂着五姨娘,为何不去看她?”

桑玥的鼻子忽而有些发酸,她抿唇一笑,烛火映在她白皙胜雪的脸上,似敷了层橙红的胭脂:“我离她越远,她越安全。”

夜风寒凉,弦月如钩。

慕容拓孑然一身立在凉亭中,夜风吹起他披散的墨发,露出那张惊为天人却愁容满面的俊脸。生平第一次,他失眠了。翻来覆去,甚至用了怡神香,仍无法安寝。满脑子都是那个臭丫头的样子,他的生命里还从未出现过如此失控的局面,想想就令人气愤!

然而今夜无眠的,何止他一人?

慕容锦抱着一架古琴跃入凉亭,在慕容拓的身侧坐下,美妙的乐章自指尖流泻而出,似冷月倾辉,似寒霜降临,似春雷滚滚,似大浪淘沙。一曲终了,他的鬓角已冷汗涔涔,眼底再无往日的温润,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子勾心的戾气。

慕容拓愕然了片刻,挑眉一笑,化去眉宇间的寒霜:“大哥这曲《长相思》倒是别有一番韵味,仿佛将人心里的阴暗全给勾了出来。”

慕容锦双目远眺,若有所思道:“可惜了,我奏不出她的十分之一。她的琴音低沉时如鸣环佩,清脆优;高亢时若蛟龙出世、霸气横秋。她不仅将我心里的阴暗勾了出来,而且又完好地给塞了回去。最后,竟让我有种十分解气的感觉。你说,她是不是很特别?”

“大哥说的是桑柔?”慕容拓瞪大清澈无瑕的眸子。

慕容锦深邃的翦瞳中闪过一丝暗光,骨节分明的手指缓缓抚过琴弦:“在今晚之前,我也认为是她。”

桑楚沐归家就在这几日了,定国公府所有人都忙碌了起来,加上年关将至,处处张灯结彩,喜气洋洋。一个个红色的八角玲珑灯被挂在廊下,远远望去,似一颗颗晶莹透亮的糖葫芦。

桑玄夜站在梯子上,从桑玥手中接过灯笼,挨个挂在福寿院的屋檐下。院子里放了躺椅,滕氏手捧汤婆子,腿上盖了薄毯,看着桑玄夜挺拔的身姿和俊秀的脸,止不住地感叹:“玄夜刚来福寿院时才那么点,转眼都这么大了。瞧那模样俊的,跟他父亲年轻时一般无二,日后,定是个有福之人。”

老夫人的话似乎另有所指,莫不是……大姨娘压住心底的狂喜,笑着附和道:“老夫人亲自养大的孩子,哪能没福?”

滕氏从刘妈妈手中接过茶茗了一口,继续看孙子和孙女挂灯笼。

“二小姐真是好手艺,灯笼上的景致画得栩栩如生,短期内画了那么多灯笼,怕是常常熬夜呢!可见她心里,是真敬重您这个祖母。”大姨娘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令廊下的桑玥也听到。

滕氏点点头,道:“她亲近我、亲近玄夜,这点倒是没的挑了。”

“可不是么?”大姨娘压低音量,小心翼翼道:“老夫人别怪婢子多嘴,二少爷常年在江南修习,几位小姐又甚少与大少爷来往,若非二小姐,他便是连个说体己话的人也没有。”

滕氏眉头一蹙:“韩珍教导出来的孩子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玄夜是府里的长子,平日里又待弟弟妹妹们和善,她却硬是教唆着孩子们不与玄夜来往。也正因为如此,我才对玥儿多了几分喜欢。”

“祖母,最后一个灯笼,让二妹亲自挂上去吧!”桑玄夜回眸一笑,似桃李花开,春意盎然。

“好啊,扶着你妹妹,别让她摔着了。”滕氏和颜悦色道。

桑玥将灯笼递给丁香,准备去爬梯子,谁料桑玄夜直接将她抱了起来,让她坐在自己一侧的肩膀上,叹道:“二妹看着娇小,其实挺沉啊,也不知以后能不能找着婆家。”

滕氏听了顿觉好笑:“玥儿小着呢,倒是你,过了年该就十八岁了,这回让你父亲给你挑个好媳妇儿。”

挂好灯笼,桑玄夜将桑玥放下来,又掏出帕子替她擦了汗,转头对滕氏说:“祖母,我想先立业后成家,明年科考若能高中,再议亲事。我的妻子,不需要多么美丽,家世多么显赫,孝敬祖母、父亲和母亲,善待弟弟妹妹们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