滕氏听得眼眶湿润,忍不住嗔了他一句:“傻孩子!”

出了福寿院,桑玄夜出去采办一些过年所用的礼品,大姨娘凑近桑玥,讨好一笑:“二小姐,老爷到家也就明、后两日了。”

桑玥将鬓角的秀发拢到耳后,浓密而卷翘的睫毛眨了眨,如蝴蝶的羽翼在轻展,说不出的清纯灵动:“大姨娘和大哥待我如此之好,我无以回报,唯有替大姨娘和大哥在父亲面前美言几句。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说不定不用我帮忙,父亲也会去大姨娘的房里多走动的。”桑玥四下看了看,确定除了心腹丫鬟并无他人,小声道:“我听说母亲近段时间一直在服用药膳,怕是身子不爽。”

大姨娘一双媚眼秋波流转:“身子不爽?瞧大夫人那红光满面、体态丰腴的样子,会是身子不爽?”

桑玥杏眼圆瞪,一本正经道:“听说还是去庙里求了签的,连药材都是开过光的,你说母亲若非真是病得厉害,怎会如此大费周章跑到东郊的普陀寺去求方子?”为了探到长乐轩的消息,她可是下了血本。

“二小姐,你确定消息不假?普陀寺?”普陀寺最有名的便是送子观音,去那儿上香的十之**是为子嗣绵延,她年轻时便与老夫人一块儿去过。难道大夫人是想中年再怀上一胎?

桑玥将大姨娘的神色尽收眼底,她相信,大姨娘已经听懂了她要表达的意思。其实大夫人怀孕与否,与她一点关系也没有,她不过是卖个人情给大姨娘。再说了,有大姨娘牵制大夫人,五姨娘的日子也会好过一些。

日落西下,钟妈妈一脸焦急地在棠梨院门口徘徊,远远地瞅见桑玥带着丁香回来,急忙迈起小碎步迎了上去:“二小姐,大事不好了!”

桑玥神色一凛:“什么事?”

“五姨娘被大夫人抓起来了,茉莉一直躲在长乐轩门口听着,刚传回消息,这会子只怕已经在行刑了!”

她处处小心,步步为营,甚至刻意疏远五姨娘,不就是为了让她置身事外?可大夫人的怒火还是烧到了五姨娘的身上!

她慕然想起桑柔的话……难道她们此次要对于的人不是她,而是五姨娘?桑玥迈开步子往长乐轩而去,面色凝重:“母亲以什么理由抓的五姨娘?莲珠呢?”

“具体什么原因奴婢不清楚,莲珠不是去福寿院给二小姐送口信了么?二小姐没见着莲珠?”钟妈妈疑惑了。

“方才大姨娘与我絮话避在了假山后,怕是刚好错过了。”桑玥忽然停下脚步,拉住钟妈妈的手腕,沉声道:“我和丁香先去长乐轩,你派人去找莲珠,然后去外面请个大夫在五姨娘的院子候着。”

走近长乐轩,才发现门被人给堵死了。荷香一脸恣意地站在门口,谨防老夫人又突然冒了出来,杀大夫人一个措手不及。不过,老的没来,小的倒是来了。

桑玥今日穿着浅绿色缎面长袄,头发用绿色绸带轻轻束起,簪上几朵白玉珠花,远远望去,如一抹春绿袭冬,所过之处无不生机盎然。

她的脸上已褪去忿色,晶莹透亮的眸子在霞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嘴角挂着淡定优的笑容,倒是叫荷香看得心生惊艳,不过也就那么一瞬而已,只要一想起她是大小姐最讨厌的人,那种惊艳便烟消云散了。

“奴婢见过二小姐。”荷香简单行了一礼,“大夫人忙着呢,二小姐还是明日再来晨昏定省吧!”说完,她开始两眼望天,手里有意无意地玩弄着丝帕。

桑玥给丁香使了个眼色,丁香从怀中掏出一根碧玉海棠钗塞进荷香的帕子里,动作不大,门口的粗使婆子并未瞧见:“咱们都是下人,我就掏心窝子讲几句,老爷快回来了,这个节骨眼儿上犯不着得罪二小姐。老夫人为何将我和茉莉送去棠梨院,不就是希望老爷瞧着欢喜?再说了,二小姐进去之后,发生什么是主子间的事,与你我何干?”

荷香眼珠滴溜溜一转,她跟着夫人时日久了,自然瞧出了那钗绝非凡品。丁香的话不无道理,老爷一回府,二小姐的日子便会过得风生水起。最主要的是,大夫人只让她放风,没说一定不准小姐们进去。思及此处,她恣意开口:“二小姐,随奴婢进来吧。”

桑玥对荷香的怠慢视而不见,打蛇打七寸,逞口舌之快,犯得着么?

长乐轩的正厅,大夫人身穿紫色长袄,白色月裙,雍容华贵地端坐于主位上。发髻上赤金步摇的流苏一直垂至右耳,随着她一个颔首茗茶的动作而轻微晃动,流光溢彩。

而五姨娘,衣衫单薄,双手被上了夹棍,想必已经用过一轮刑了,衣袖下一片血肉模糊,整个人倒在地上,了无生机,惨不忍睹!

桑玥看得眉心一跳,呼吸都滞了一秒,但很快她便恢复了正常神色,恭敬行礼道:“玥儿见过母亲。”

似乎是听到了女儿的声音,五姨娘濒临灭绝的意识恢复了些,蜷缩在地上的身子抖了一下,想开口却发不出任何的声响,只听大夫人和颜悦色道:“玥儿,快,来母亲这里坐。”

那态度简直像是见到了桑柔一般,慈爱得不得了!

桑玥应声坐在大夫人的身侧,再不看五姨娘,心中开始计量:大夫人从来不是莽撞冲动之人,父亲明后两日归家,她惩处五姨娘,给父亲一个家宅不宁的形象有什么好?往常,大夫人可最是注重这个,甭管春夏秋三季斗得多么火热,一旦步入深冬,所有人都必须收敛!这几乎成了定国公府多年来心照不宣的规矩。

“母亲,五姨娘怎么惹您生气了?”桑玥浅笑着问,那语气恭敬温婉,听不出半分担忧和责备,仿佛倒在地上痛不欲生的不是她的生母,而是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桑玥的冷静沉着令大夫人微微侧目,从前桑玥与五姨娘走得也算近,毕竟血脉相连,可自打落水醒来后,整整月余,她再没踏足五姨娘的院子,对此,大夫人倒是十分疑惑。疑惑归疑惑,她还是认真回答了桑玥的问题:“说出去真是丢了定国公府的颜面,她居然在府里行窃。”

“行窃?”

“是啊,从五姨娘的房里搜出足足一百两,我也是希望在老爷回家之前把事情查清。起初只让五姨娘道出银子的来历,可她咬紧牙关不说,我才动了刑。玥儿,你不会怪我吧?”

“母亲也是秉公办理,只是为何突然去搜五姨娘的院子呢?”桑玥开始与大夫人虚与委蛇,心里却道:她明明只让莲珠送去五十两,怎生搜出了一百两?

“这正是我为难的地方,若只是单纯的行窃,我睁只眼闭只眼也就过去了,毕竟五姨娘是你的生母,老爷又偏疼你,我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可偏偏府里的侍卫瞧得真切,有个男人从五姨娘的院子出来,事后还发生了打斗,虽然让他逃了,但却从他身上撕下一片衣角,那证据如今就在张侍卫的手中。所以,我才命人搜了五姨娘的院子,结果就发现了那来历不明的雪花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