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芙蓉的话露骨道了极点,却一反常态地令人信服,尤其人群中还有不少是她的“香客”。她见路人开始指指点点、窃窃私语,趁机又添了把柴火:“我听说韩大小姐马上就要嫁给裴家公子为妻了,有婚约的人哪个不是呆在闺中?敢像她这样抛头露面地来找一个商铺的茬儿?”

“是啊!肯定不是什么正经女人?”

“瞧她那搔首弄头的样儿!”

韩玲萱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喝道:“玉芙蓉!有你这么污蔑我名节的吗?你再瞎编乱造,当心我让我祖父砍了你的脑袋!烧了整个!”

“哟!小jian蹄子,终于肯承认自己是奴依了吧!”玉芙蓉啐了她一口,又看向人群,“我方才没有报出自己的名讳,她若是个闺阁女子,又怎么叫得出我的名字?”

韩玲萱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巧儿更是呆若木鸡,大小姐当真……去过青楼吗?她骤然忆起定国公府的腾老夫人寿辰当晚,小姐彻夜未归,韩丞相命人**了消息,对几个衷心的下人讲的是小姐留宿了定国公府,难道……小姐其实是去了青楼?

“来人!将奴依抓回,让春妈妈好好地惩治一番!看她下回还敢不敢随便乱跑?”

玉芙蓉一声令下,身后两名风尘女子就将韩玲萱给擒住了。

韩玲萱拼命挣扎:“你们不能抓我!你们这些不干不净的东西!滚开!”

“你都不知被几个男人睡了,还跟老娘谈干净?”玉芙蓉啪啪啪接连扇了三耳刮子,打得韩玲萱晕头转向,玉芙蓉又对众人扬声道:“乡亲们,你们可得认清楚了,这个人是我们的姑娘,日后若她再行逃跑,但凡举报她行踪之人都赏纹银百两!”

“不是的!我不是青楼ji子!我是丞相府的千金!你们要干什么?放开我!放开我!”

玉芙蓉不屑地嗤道:“哼!你漏接了多少个客人,今晚都叫你一个不落地补回来!”

“接……接客?我不要!我不要!”韩玲萱像只被拔了毛的狮子,咆哮狂吼个不停,她一口咬住粉衣女子的手臂,粉衣女子吃痛,一把撕烂了她的氅衣,与蓝衣女子一起将她摁倒,不顾她的挣扎扯烂了她的罗裙和裤子,露出光洁白皙的大腿。

“唔——”人群里哗声一片。

贵叔刚想上前劝架,李东在他耳边小声嘀咕了几句,他点头,悄然退到一旁。

雪地冰凉,寒风刺骨,这些都不抵韩玲萱万分之一的羞恼,她堂堂丞相府千金,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人扒了裤子,这叫她情何以堪?

“你们这群禽兽!放开我!”

“放开?”玉芙蓉不屑地吐了口唾沫星子在她脸上,探出手在她腿上狠狠地掐了一把。

“啊——你干什么?”韩玲萱痛得肝胆俱震,五官扭曲到了极致。

“我掐死你这个小jian人!”玉芙蓉又接连在韩玲萱白皙嫩滑的大腿上掐了好几道淤紫,几乎将她痛晕了去,方才拍拍手,却不给她穿裤子,“带回!”

巧儿想溜走,玉芙蓉将她耳朵一拧:“小jian人,你往哪儿逃?跟我走!”

经玉芙蓉这么一闹,旁观的人不再认为宁和布庄出售良莠不齐的货品了,纷纷用异样的眼光打量着韩玲萱,似乎要在她狼狈的脸上看出一朵花儿来,毕竟玉芙蓉发话了,日后“奴依姑娘”再逃跑,举报她的行踪之人可得纹银百两,这是个不小的诱惑。

当然,也有不少人望着那白花花的大腿垂涎欲滴,心里免不了计量着,或许今晚该去逛逛了。

此事,惊动了隔壁街道上的裴记当铺的杨掌柜,他匆匆奔赴现场,看了会儿热闹,不知道该信玉芙蓉的话还是该信韩玲萱的话,虽说韩家的大小姐是裴家未过门的少夫人,可他从未真正见过准少夫人的模样,拿不定主意的他只能差人给裴浩然报了信。

裴浩然是个极其谨慎之人,他并未出现在公众的视线范围内,而是包了宁和布庄斜对面一家酒楼的厢房,自轩窗处开了个小口,默默地欣赏完一出精彩绝伦的戏码。

当韩玲萱被玉芙蓉折磨得人不人鬼不鬼的时候,他幽暗深邃的眸子已黑得像地狱的深渊,曾以为丞相府的人将韩玲萱嫁给他一个商人,一来,是因为韩玲萱手有残疾,不好婚配;二来,韩玲萱的的确确爱慕他,做梦都想着嫁给他!照眼下的形势看,这桩贵女下嫁皇商子的姻亲背后竟然掩藏了一个惊天秘闻!

韩玲萱的心虚和惶恐并未逃过他阅人无数后练就的犀利眼神,他不费吹灰之力就能肯定韩玲萱认得玉芙蓉!对玉芙蓉心怀恐惧!这说明她真的在呆过!

丞相府的千金阴差阳错之下进了,简直是天大的丑闻!而他若将这个不贞洁的女子娶回家,便会沦为整个南越最滑稽的笑柄!

丞相府,你们一家人骗得我好苦!

想必韩玲萱是被人害入烟花之地的,可那又如何?还不是她自己笨?为什么没人能害到桑玥呢?

万千思绪,百转千回,裴浩然将手里的酒一饮而尽,眼睁睁地看着韩玲萱被拖入了万劫不复之地,心里忽然觉得十分畅快!

宁和布庄的二楼,一道垂花珠帘挡住了桑玥清浅的笑,裴浩然,你果然是个狼心狗肺的东西,自己的未婚妻被人当众凌辱、拽回青楼,你非但不救,连给丞相府通风报信都不肯!不,这还不是最绝的,只怕你还会落井下石、斩草除根吧!

慕容拓侧目,疑惑的目光落在她越笑越冷的眼眸里,为何每次看到裴浩然她都会走神?他吃味儿地挡住她的视线,冷哼道:“不许看别的男人!”

桑玥不禁失笑,这个小气巴拉的男人,“走吧,打道回府。”

桑玥站起,掸了掸裙摆,优转身,慕容拓嘴角一勾,从身后将她抱了个满怀,修长的手指轻轻抚过她白皙胜雪的脸,微微一扳,她就势转过头,莹润的唇瓣刚好就那么擦过了他早已送上门的唇。

一阵狂风吹拂,掀开了珠帘的一角,屋里暧昧的一幕赫然落入裴浩然不经意间流转的视线,像一根长针狠狠地戳进了他蓬勃跳动的心脏!尖锐的痛感夹杂着漫无边际的酸涩强势碾压着他的自尊!

桑玥是他的!本该属于他的!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有如此荒诞的直觉,仿佛从见到桑玥的第一刻起,他就觉得这个女人跟自己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可不论对慕容耀还是对他,桑玥从来都是疏离冷淡,甚至敬而远之,即便笑,也笑得如蒙寒霜,他以为这个女人没有心!没有情!不懂世间男女情爱!但此刻,她居然任由慕容拓抱着、吻着,眉宇间充盈着浓情蜜意!

他睁大眸子,俊秀的脸上写满了那么多、那么多的不可置信!那样温顺娇美、妩媚动人的女子真的是桑玥?

为什么?为什么会是慕容拓?桑玥,天底下的男人那么多,为什么你独独选了慕容拓?

慕容拓俊逸的剑眉拧成一个狡黠的弧度,桑玥对他一系列的小动作故作不察,反正能让裴浩然吃瘪,也是一件挺开心的事。

一名中年男子推门而入,打断了裴浩然的思绪:“公子,今年还给摄政王府送那么多黄金吗?”

裴浩然唇角扬起一个令人***的弧度:“送,怎么不送?给我加倍地送!靖王府的也加倍地送!”

中年男子捏了把冷汗,人前公子总是一副谦和有礼的形象,人后,便是老爷都要略其锋芒,每当公子露出这副表情时,就是又要折磨人了。他面露难色,迟疑道:“可是……我们已让出皇商之位,宫里的生意做不成,少了一大笔钱财,如今宫里的生意都叫一个姓田的人揽去了,就连好几家王府的生意也归了他。”

裴浩然冷冷地笑了:“钱是赚不完的,没了京城的生意,我们还有其它的生意,你去查查那个人的背景,他动了宫里的生意不要紧,若是他将主意打到其它地方就不妙了。”

中年男子似有顿悟:“是,属下这就去办。”

裴浩然望着桑玥和慕容拓携手离去的背影,心里的酸涩像一汪用陈醋汇聚而成的大海,潮起潮落,一遍又一遍地折磨他的心智,他单手握住一旁的熏香小鼎,滚烫的鼎壁灼着他厚实的大掌,发出“嘶嘶”之音,空气里迅速弥漫起一股烤肉的糊味儿,他浑然不觉!

桑玥,我想得到的东西,从来没有得不到的!

冬季的夜晚总是来得格外早,申时刚过,夜幕已悄然笼罩了整个大地,月朗星稀,积雪反射着清冷的光辉,像无数粒细小的水晶璀璨潋滟。

从中心御街回定国公府需要穿过喧嚷的闹市、僻静的巷子、两边是人造湖泊的林荫小道,再途径几条宽敞的居民住宅街,到了城南一偶,便可见那庄严大气的棕色大门,和高墙红瓦的建筑。

下午,雪停了一阵,这会儿又纷纷扬扬、飘飘忽忽个不停了。怕车轮子打滑摔进湖里,车夫刻意放慢了马匹的速度,踏雪无声,落地有痕,但很快,车辙碾过的痕迹又被厚重的飞雪淹没,仿佛这条路从未有人走过似的。

车夫骤然打了个喷嚏,心里暗骂:什么鬼天气?冻死人了!他搓了搓手,放在嘴边哈了口气,就在他松开缰绳的一瞬间,两匹高头骏马遽然像着了魔似的狂躁起来,前蹄猛抬,身子几欲直立,尔后开始上串下跳!

“怎么回事?”桑玥掀开帘子问道。

“回二小姐的话,马匹发狂了!”车夫一边回答,一边勒紧缰绳,企图控制暴走的马,奈何他越拉,马越是暴躁,马匹的嘶吼响彻了静谧的夜空,就连湖面都荡起了不规则的涟漪。

危险远没结束,就在车夫奋力与马匹对抗时,车轮子“咔嘣”一声,毫无预兆地自车身剥离,车厢重重地向另一侧倾斜而下,“噗——”倒在了厚重的积雪中。

车厢内一片狼藉,白衣女子和桑玥同时倒地,她用棉被将桑玥盖住,几道黑影从大树上彪悍地落下,挥剑刺入车厢。

白衣女子目光一凛,双腿一蹬,已然震裂车厢,带着内劲的木板将偷袭的黑衣人拍飞了去,韩天轶大惊失色,桑玥怎么会武功?蒙着面的韩天轶不做多想,旋身避过一击,用剑端撑地,稳住身形,然后借力一跃,在飘忽的大雪中持剑划出一道冷凌的弧线。

隐没在厚重的鹅毛大雪中,韩天轶的身形扑朔迷离,诡异得令人无从辨别,然而,同样优渥的条件对她也一样!

只见一道银光闪耀,她已跳了个起落,单膝跪在雪地中,在她身后,韩天轶的表情僵硬在脸上,眼底还残留着那道白色的倩影和她冷如寒刃的眼神。

“啪!”韩天轶的身体骤然崩裂,俨然是被一剑劈成了两半,左右对称,均匀得不得不了,左耳、左手、左脚,右耳、右手、右脚,落在雪地中,形成一个血淋淋的“北”字!

韩天轶的四名手下乍见此状,个个呆若木鸡,一时不知该报仇还是该逃跑?

她面无表情,右手斜持宝剑,像一尊远古洪荒复苏的死神,仅一个白色的背影,就令四名男子望而生畏,怯步不前。

突然,一命身披斗篷的男子踏空而来:“大祭司!快走!京兆尹来了!”

“不行,要走也要带上桑玥!否则,我这人不是白杀了吗?”

“大祭司!你别再执迷不悟了!慕容拓有什么好?你劫持了桑玥,他也不会见你的!再不逃,被京兆尹发现就晚了!”语毕,他带着她腾空而起,飞鸿踏雪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