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啦一声,黑衣人的剑刺入了云澈的肩胛,惜华郡主高声呼道:“大皇子!”

好在云澈绝处逢生,挥剑斩落那人的头颅!

同一时刻,红衣女子的软剑劈向了云阳的近身护卫莫德,莫德翻了个跟头,稳妥地落在她的身后,她敏锐的转身,却刚好用胸膛迎上了他的宝剑。

她不仅毫无无闪躲之意,反而拼着身体被刺穿的剧痛,贴上了莫德的身子,左手一动,匕首滑入掌心,她刺向莫德的腰腹,莫德陡然后退,避过了血光之灾,腰带却断裂了。

众人只觉得金光一闪,仿佛有什么东西掉落在了地上。

两名刺客均当场死亡,冷秋葵即刻命人清理现场,众人却久久回不过神,大多被吓出了一身冷汗。

暮春的风,本不至于太冷,众人的寒颤却一个接一个……

“快!来人,请太医!把大皇子送去厢房诊治。”冷秋葵下达命令后,侍卫急忙跑开,他诚惶诚恐地作揖道:“大皇子,老臣罪该万死,居然让刺客混在杂戏团里进入冷府,还刺伤了大皇子!老臣无颜面对大皇子,无颜面对圣上!”

说着,就要下跪,陆氏在他身旁,打算一并跪下去。

“先弄清楚了再去厢房吧,本皇子撑得住。”大皇子虚手一扶,惜华郡主焦急得顾不上女儿家的清誉,跑到他身旁,用帕子捂住他渗血的伤口,他原本穿着月牙白绣银竹华服,鲜红的色彩侵染了整片胸襟,那般触目惊心。

“大皇子,你伤得好重!”惜华郡主已是泪眼婆娑,这个人是她未来的夫君,他们两个的命运早就联系在了一起,她可以吃醋,但绝对做不到不心疼他、不喜欢他。

“别担心,死不了。”大皇子安慰着惜华郡主,苍白的面色却在昏黄的烛火下越显虚弱,他看向冷秋葵,“冷家主,本皇子今天一连遭到几次算计,先是……”

原本想扯出冷芷若的丝帕一事,想了想,那件事已被惜华巧妙盖过,于是跳往下一茬,“先是有个青楼ji子莫名其妙地盗走本皇子的玉佩,嚷着和本皇子有不清不楚的关系,再是杂戏团的戏子挥剑对本皇子发难,台下的皇子那么多,他独独朝我刺来,这是何意?你们冷府又是何意?”

话音刚落,冷家人齐齐跪倒在了地上。

云澈的言辞,将玉如娇和此次刺杀联系到了一块儿,不少原先对玉如娇的哭啼之言深信不疑的宾客,这会儿竟有些怀疑了,好像苗头对得太准了!先是毁了云澈多年来树立的完美形象,再了结了他的xing命,试想,一个身败名裂的皇子,皇上又会对他的死给予多大的重视呢?不会重视,势必懒得彻查真凶,草草了事,真凶就逍遥法外了呀!

惜华郡主痛心疾首道:“大皇子行事光明磊落,为人善良刚正,从不曾有过仇家,今晚这刺杀之人必是有种一个惊世骇俗的目的!”

惊世骇俗的目的?会是什么呢?宾客们已经有些心照不宣了。

云阳摸了摸光洁的下颚,眼底的流光忽明忽暗。

桑玥悄然注视着云阳的反应,不得不说,这个皇子的沉着再次令她侧目了,可是又有什么关系呢?好戏在后头。

冷秋葵的身子福得低低的,他年纪再大也是臣,云澈再小也是君,礼制不可废,他只能垂首恭敬道:“大皇子,老臣惶恐,老臣对此事一无所知,想必,那幕后黑手是想借我们冷府的宴会对付大皇子,好让你我生隙,请大皇子给老臣几日时间,老臣一定会查出幕后真凶!”

慕容拓仰天哈哈一笑,讽刺的意味十足:“本王听说,今儿这宴会可是由冷家主的二夫人和冷昭大人一手承办的,迎送往来的是冷浩然,进进出出的不论宾客还是戏班子,他都有‘仔细’过目啊!冷浩然,你的眼神真是太好了!”

他咬紧了“仔细”二字,冷昭的脸色大变,裴浩然阴翳的眸光扫过慕容拓一脸闲适、隔岸观火的慵懒模样,心底五味杂陈,说不出是嫉妒还是厌恶。

桑玥抿了抿手里的茶,尽管已经凉了,她却觉得分外暖心。

云阳意味深长的波光落在慕容拓的身上,尔后流转到桑玥的脸上,不早不晚,刚好捕捉到了她转瞬即逝的垂眸娇羞,他狐疑地眨了眨眼,这两个人……有关系?

然而这个问题,他只纠结了一瞬,注意力再次回归到正事上,今天的一切真的很蹊跷、很蹊跷。皇子众多,即便惜华郡主暗示了幕后主使极有可能会是夺嫡之人,但没有足够的证据,他们不能将矛头对准他,哪怕事发地点是他母妃的娘家。

可为何,他的眼皮跳得厉害,心底渐渐有了不安呢?

冷昭出言辩驳:“曦王殿下是何意?这是我大周的事情,曦王殿下贵为南越皇子,还是别横加干涉的好。”

慕容拓的双手交叉枕到脑后,嘴角的笑弧扩大:“哎呀!本王不过是实话实说,冷大人心虚了?冷家主尚未发话,你这个二夫人生的孩子就开始越俎代庖发号施令了?”

他这回咬重了“二夫人生的孩子”,的确,撇开冷秋葵不谈,冷昭的上面可还有个大夫人生的嫡长子,凭什么轮到冷昭来对贵客发话?

“你……”冷昭气得呼吸一滞,还想说什么,清理现场的侍卫惊呼出了声,“莫德大人,您的钗掉了!”

“我的钗?”莫德诧异地转身,众人循声望去,那是一支镂空的青鸾金钗,双目镶了细小的碎钻,烛火和月辉一照,璀璨得近乎夺目,钗顶吊着寸长的璎珞,一晃一晃,光彩照人,华贵万分。

长平公主掩面将那声惊呼吞入腹中,那……那不是她塞进桑玥袖子里的金钗么?

莫德一口否认:“这钗不是我的!我一个大男人,哪里会随身携带这种女儿家的东西?”

可众人分明瞧见他和红衣女子打斗时掉落了一线金光,不是他的,定然是那红衣女子的了。

桑玥优起身,正欲开口,慕容拓抢了先:“好美的钗啊,怎么看也不像是一个戏子能够拥有的,莫大人,我们都瞧得真切,是你们打斗时掉落的,那名女子扯了你的腰带,钗就掉了,大家有没有看到?”

众人开始窃窃私语,大抵都是认同慕容拓的说法。

云阳的眼底闪过一丝暗光,那钗他自然认得,是长平的,可怎么会跑到莫德的身上?不过一个呼吸的功夫,他明白自己被算计了!所谓的刺杀是假,莫德和长平“有染”才是真!

他冷冷地看向这个雍容完美的大皇兄,又扫过皇子们的席位,眼底暗涌无边!到底是云澈的苦肉计还是其他皇子的离间计?

莫德急了:“说了不是我的!”

“下午长平公主说掉了一支钗,还搜了大皇子、二皇子、冷小姐和我们几人的身,最后一无所获,长平公主,您仔细看看,那钗是您的吗?”

桑玥优起身,清丽的面容就那么跌入了众人的视线,这张脸,白皙得几乎透明,乌黑闪亮的瞳仁好似两粒平铺在冰天雪地中的玛瑙,美得不可方物,又隐隐透着寒意,但她的表情是天真的、疑惑的、不夹杂丝毫算计色彩的。

这位姚家的表小姐极少出席宴会,即便出席给人的也是一副温婉含蓄的形象,众人便认为她是个xing子软弱之人,眼下,她突兀地站出来指认长平公主的钗,那高贵恬静的气质令人眼前一亮,众人再看向她时,眼神便有些奇奇怪怪了。

长平公主有种搬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感觉,当她打算用偷窃金钗之罪陷害桑玥时,断然没料到反噬给她的竟是一桩跟侍卫私通的罪名!而那名侍卫还是亲哥哥的人!

她明明把钗放入了桑玥宽袖的卷边荷包里,为了不让对方发现,选的是最为轻巧的钗,她甚至找了好几个机灵的宫女,尝试放入她们的袖中,她们毫无察觉,她这才敢对桑玥下手,当在朝露阁搜桑玥的身,钗没搜到却搜出了一方冷芷若的帕子时,她便意识到事情败露了,原以为桑玥只不过给她一个警告,不敢做出更加过分的事,没想到桑玥居然……桑玥怎么敢?难道这个南越的千金小姐来了大周一年还不清楚大周的律法吗?污蔑皇家公主,绝对是杀头的大罪!

桑玥嫣然一笑,如夜空骤然绽放的烟火,瑰丽得勾人心魄:“公主,您在想什么呢?认不出?”

她咄咄bi人,从侍卫手中拿过金钗,走向田女官,“田女官,你来辨认一下,这钗,到底是不是长平公主的?”

“这……”田女官支支吾吾,认也不是,否认也不是。认了,极有可能坐实长平公主和莫德的非正常关系,堂堂一国公主居然和皇兄的护卫有染,传出去一定名节不保,惹得龙颜大怒;可不认已经晚了,在做的贵妇名媛谁没点眼力劲儿?

众人不仅看出那钗是长平公主的,还看出了桑玥公然要置长平公主和二皇子于绝境的决心!

夜风微凉,众人却因这名叫做桑玥的女子如坠冰窖。

敢挑衅皇室权威的,她是第一个!

裴浩然于绝望中敏锐地抓住了一个思绪,指着姚清流大义凛然道:“姚家主,桑小姐是你们姚府的人,我完全有理由怀疑她污蔑旁人的一言一行都是受了你们姚家的指使!”

桑玥扑哧一笑,天真得像个懵懵懂懂的孩子:“冷浩然,你我同样来自南越,你改了姓,我可没有,我姓桑,是桑家人,住一段时间就回南越了。”

“你……”

“再者,我做了什么?诚如曦王殿下所言,今儿的宴会是由冷府二房的人一力承办的,也就是说,行刺大皇子的人是你冷浩然放进来的,发现莫大人金钗的侍卫是你父亲安排的,我就秉着一颗小女儿的好奇心思问了个问题,你就控诉我污蔑!污蔑的人到底是谁?你又在替谁遮遮掩掩?你自己吗?”

桑玥步步紧bi,裴浩然幡然醒悟!兜兜转转那么多,桑玥不过是借着离间大皇子和二皇子关系的机会拖他下水!

这个女人,怎么可以这么狠毒?

冷华不由自主地倪了桑玥一眼,直觉告诉他,这名少女是故意争对冷昭和冷浩然的,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陈氏和南宫氏的手已经紧紧握在了一起,她们的玥儿胆子也太大了!

冷昭冰冷的目光扫过侧面的席位,道:“大皇子的席位离戏台最是接近,刺客的目的并非真的争对大皇子,而是想陷害冷府!”

“是么?”慕容拓再度开口,“若本王记得没错,当时离刺客最近的是冷小姐吧?刺客与她擦肩而过,她毫发无损呢!”

裴浩然愤恨地瞪了慕容拓一眼,眼底的怒火似要将他焚烧殆尽!

慕容拓毫无畏惧地对上他的怒火眸子,幸灾乐祸地笑了。

桑玥看着冷昭那一房的人和云阳焦头烂额,身体里的血液开始沸腾,余光留意着几条路口的方向,到了这个地步,她倒要看看那个人还忍不忍得住?

慕容拓的话让冷昭哑口无言,他愤恨地撇过脸,眼底的厉芒似要在草地上戳出两个洞来。他在南越曾亲眼目睹慕容拓和桑玥的亲密关系,也十分清楚浩然对桑玥的感觉,原本冷香凝的女儿,他一定会杀掉的!但为了浩然,他一忍再忍,加上桑玥这一年还算老实,他便以为桑玥转了xing子,现在他方才醒悟,江山易改本xing难移,桑玥和他之间的仇恨永远都没办法化解。

看来他必须跟浩然促膝长谈一番,这个女人的存在,对冷家而言实在是个巨大的威胁,不,确地说,是他的威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