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太医!”

云傲一声令下,沈女官匆匆忙忙地往外赶。

姚贤妃无助地倒在云傲的怀中,眼泪不由自主地夺眶而出。

云傲一边用内力温养着她的腹部,一边迅速点了她的大穴为她止血,那匕首长足三寸,这孩子……

纵然不爱这个女人,也不可能完全不在意他的骨肉。他的脸,变得阴晴不定,写满了危险的意味。

这是桑玥头一次看到云傲跟他的妃子做出亲密的举止,与从前见着桑楚沐和大夫人或者九姨娘时的感觉不同,她的心里竟涌上了些许难过,这种难过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冷香凝。

冷香凝和云傲成亲后,整整两年,独占着云傲,这于一国皇后而言,是极为失德的表现,云傲不愿宠幸旧妃、也不愿纳新妃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冷香凝定是不乐意的。若非如此,冷香凝也不会在听闻云傲充盈后宫后负气得隐姓埋名,不回大周寻找行刺的真凶了。

她不信命,此刻也感慨造化弄人。

微叹,敛起儿女情长的思绪,凝眸,开始静心思考着现在的形势,先是萧丽妃鼓动妃嫔们献艺,再是瑶兮公主指名道姓向她挑战,然后是一个并不引人注目但技艺绝佳的乐师给她伴奏,最后,匕首出,乐师亡,姚贤妃受伤!

她的眸光扫过一干人等的脸,敏锐地捕捉到了萧丽妃唇角幸灾乐祸的笑意,美眸忽而一凛,理清了来龙去脉。

萧丽妃要对付姚贤妃,拖了瑶兮公主一起,萧丽妃假意帮着瑶兮杀她,实则是要除去姚贤妃腹中的孩子。宫里是个藏龙卧虎的地方,各宫妃嫔都有着自己的眼线和心腹,一蛰伏就是许多年,关键时刻再为主子效命,这没什么好奇怪的。

萧丽妃这个女人,根本不若外表所彰显的那么傲娇冲动。

没有她,也会是别人,今晚,姚贤妃必定滑胎。

如果她拒绝了表演,那么会有其他的妃嫔献艺,这些人中,不乏练家子,瑶兮只要随手一指,挑个身子骨矫健的,那么乐师便能以同样的方法伤害姚贤妃,顺带着,也要杀了她。理由很简单,她们嫉妒!谁让姚贤妃怀了龙嗣?谁让她一入宫就获得了云傲的赏识?

而按照事态如今的发展,众人看见那把匕首从她的方向射出,认为她才是凶手,她自然不会陷害姚贤妃,她要陷害的只能是云傲。理由也很简单,众所周知,她跟慕容拓两情相悦,云傲偏偏对她有了好感,打算强行bi她留宫,她怀恨在心,干脆玉石俱焚,杀了云傲。

不管她今晚会不会被云傲处死,萧丽妃的目的都达到了。瑶兮的还没有,接下来,瑶兮就该把罪责往她身上推了。

果然,瑶兮公主怒气冲天地道:“桑玥!你太过分了!你为什么要行刺姚贤妃?她是你姨母!”

桑玥不惊不惧,只冷冷地道:“瑶兮公主是在替臣女的姨母出头吗?臣女从未听说过公主有副菩萨心肠,今儿倒是奇了,公主反常的举止令臣女大开眼界。”

这话不假,雪中送炭,瑶兮公主从来不做,落井下石才是她的最爱。

瑶兮公主的眉头一皱,赶紧反驳:“本公主是体恤她怀了皇兄的子嗣,关心本公主那尚未出世的侄儿罢了。”

萧丽妃用帕子掩住唇角,状似痛心疾首地道:“真是惊险了,姚贤妃离皇上那么近,那针若再偏个一、两寸,怕是要……”

这话,是在告诉众人,桑玥其实想杀的是皇上,姚贤妃只不过隔得近,做了替罪羊而已。

荀义朗的醉意清醒了几分,他倏然站起,对着萧丽妃沉声道:“丽妃,这一切皆因你的提议而起,真要问罪,你首当其冲,谁挖了坑bi着桑小姐往里跳的?是你,还有瑶兮公主!你们一唱一和,演得可真好。”

萧丽妃的心一怔,盯着荀义朗风华俊美的脸,心底的火气噌噌地往上冒:“荀大人,你这话说得瑶兮公主和本宫可真是冤枉!大家回过神来时,都看清楚了吧?那名乐师抢先发现桑玥对座上之人动了杀机,桑小姐的手一扬,她即刻跑过去阻止,却被桑小姐一剑刺死了,桑小姐这根本就是在杀人灭口!”

说实话,因为入木三分的缘故,众人看到的与萧丽妃阐述的并无多大出入,此时所想的,更是跟萧丽妃的证词一般无二。

事情仿佛一下子变得对桑玥极其不利,但桑玥只以凌人的眸光扫过萧丽妃幸灾乐祸的脸,看来萧丽妃并不知道她的身世,即便殿内所有人都相信她是凶手,云傲也不会信。

瑶兮公主趁热打铁:“皇兄,亏你还对她那么好,你看,她转头就要杀你!”

她神色如常道:“萧丽妃,瑶兮公主,你们口口声声说我要杀皇上,请问理由呢?我为什么要杀皇上?”

萧丽妃不着痕迹地瞪了桑玥一眼,道:“理由?理由可是太多了,你是南越人,又是曦王的准王妃,本宫完全有理由怀疑,你是南越派来的细作!”

在听到“曦王的准王妃”这几个字眼时,云傲的眼底聚拢了一瞬无底黑洞般的阴霾,落在众人的眼中,权当他信了萧丽妃的挑拨,认为桑玥真是个细作。而如果桑玥是细作,和桑玥关系匪浅的姚家呢?显然,这已不单单是一起刺杀事故了。

冷贵妃面无表情,只端着手里的热茶,轻轻地抿着,完全置身事外。

先是萧丽妃因为绝品血燕的事顶撞姚贤妃,再是冷贵妃宣她们几个入宫探亲,紧接着的第二天就是荀淑妃的生辰,现在又出了这档子事,不得不说,一切的一切,契合得貌似太巧了些。

桑玥淡漠的眸光和冷贵妃若无其事的眼神在空中相遇,可二人都毫无破绽、毫无退缩之意,最后,还是冷贵妃借着换茶的功夫,垂眸挑起了器皿,二人的无声对峙才算结束。桑玥收回目光,慢慢地走到乐师的身边,蹲下身,细细打量着她。桑玥摊开乐师的掌心,纤指拂过那一层厚厚的茧,冷冷一笑:“寻常的乐师怎么跟习武的人一样,手心布满了厚茧?这名乐师的琵琶弹得极好,是以指腹宽厚若盘,如此优秀的人才,在尚宫局应是颇有礼遇的,平日又不用挑水劈柴,手心该和我们的一样,细嫩光滑才是。”

她曾经想过跟慕容拓习武,却被慕容拓果断地拒绝了,他说:“每一个习武之人的手心布满厚茧,摸着可不舒服了,你的小手还是柔柔嫩嫩的好。”

云绥摊开手掌,摸了摸,道:“这么说,她会武功了。”

萧丽妃的呼吸一顿,长睫颤个不停,心虚的缘故,说话气呼呼的:“会武功又如何?即便会武功也不能证明什么!”

萧丽妃大概是心虚过头了,一激就露出了马脚,桑玥似笑非笑地道:“既然她会武功,就不会死在我的剑下,我这么说,大家明白了吧。”

云绥一跃至乐师的身旁,催动内力在她体内游走了一圈,尔后睁大了琉璃般璀璨的眸子:“任督二脉异常坚韧,高手!或许是一名……死士!”

姚贤妃浑身已被汗水浸湿,她虚弱无力地道:“皇上,臣妾……臣妾看……清楚了……是……是那名乐师……动的手……她还……还给丽妃使了个眼色……”

萧丽妃勃然变色,姚凤仙居然信口雌黄!“贤妃娘娘,你不要为了维护桑小姐,不惜放过这个企图谋害皇上的人!别忘了,她可是刺了你一刀的真正元凶!”

姚贤妃用所剩无几的力气,紧紧地抓住云傲的手,美眸含泪:“皇上,臣妾真的……看到……乐师……跟萧丽妃使了……眼色……然后,乐师才……才对臣妾……动手……”

桑玥垂眸,掩住心底一晃而过的酸楚,姚贤妃在后宫生活了十几年,始终学不会尔虞我诈,然而这一刻,在她失去孩子之后,立即无师自通了。

这便是,母亲的天xing。

“贵妃,这件事交给你全权处理,你既执掌凤印,就有责任维护后宫的宁静祥和,可朕发现这后宫越来越不像话了!”

云傲声沉如铁地说完,冷贵妃屈膝行了一礼:“臣妾知罪,臣妾有监督不力的责任,自罚俸禄两年,至于姚贤妃被害一事,臣妾一定会彻查,秉公办理。”

姚贤妃的孩子终究没能保住,一整晚,贤福宫内,哭声凄厉无比,这是她十几年好不容易、机缘巧合得来的孩子,就那么毁在了萧丽妃的手中。

桑玥隐约觉得萧丽妃和姚贤妃之间有着极深的隔阂,这个节骨眼儿她不便于问姚贤妃,于是找到了南宫氏,南宫氏悲恸到了极点,原本好端端的探亲,居然发生了这么一茬儿祸事,情绪无处发泄,桑玥一问,她就和盘托出了:“入宫之前,贤妃娘娘和丽妃娘娘都曾心仪过荀义朗大人,奈何丽妃娘娘心胸狭窄,不受荀大人所喜,贤妃娘娘温婉大方,三大家族那时的关系又极好,所以贤妃娘娘和荀大人像朋友那般处着,丽妃娘娘就误会荀大人喜欢贤妃娘娘,其实啊……”

讲到这里,南宫氏顿了顿,跳过这一句,接着道:“二人同时入宫为妃,可偏偏淑妃娘娘与贤妃娘娘走得近,丽妃娘娘就以为是荀大人暗中关照的缘故,一直恨啊恨的,就恨了那么多年。只是没想到,平时丽妃娘娘虽然嫉恨,却也没用过这么恶毒的法子,大抵是日积月累,萧丽妃突然就丧心病狂了吧。”

日积月累,还是有人蓄意挑拨,不得而知了。桑玥按了按眉心,萧丽妃已是一颗废弃的棋子,按理来说,不会构成威胁。但不知为何,桑玥隐约觉得今儿的疑点太多。尽管萧丽妃的法子十分恶毒,但极容易暴露,她见招拆招的能力不弱,此刻却也觉得一切解决得太过顺利。

可不论如何,萧丽妃的戏演完了,现在,轮到她了,她可是记得,瑶兮今晚因身子不爽的缘故,留宿了宫中。

是时候开始计划了。

却说云傲心情郁结地回了华清宫后,喝了许多闷酒,头脑昏昏沉沉,就那么趴在书桌旁睡了。

多福海不敢惊醒他,只取了件薄被盖在他的身上,蹑手蹑脚地退出房间,把门合上。

突然,衣柜的门开了,从里面走出一个眉清目秀的小太监,小太监扯下让自己皮肤紧绷的人皮面具,霎时,满屋子无火自通明,皆因这张倾国倾城的脸。

小太监笑呵呵地走到云傲的身旁,用一种近乎贪婪的眼神,盯着他的侧脸打量了许久,美眸中有了湿意,尽管小太监不知道为何如此:“你老了好多呢。”

小太监探出纤手,极为小心地去摸他浓墨的眉毛,刚碰到,就触电一般地缩回手,发现他没醒,于是胆子壮大了几分。

玩了一会儿后,便觉得索然无味了,于是钻入他的怀里,坐到了他的腿上。

半梦半醒之间,云傲只觉得谁动了他,本能地拧起来一摔。

“唉哟!”小太监低低地痛呼了一声。

云傲的身子倏然一颤,睁开迷离的双眼,朦胧中看见一个身姿很美很美的小太监坐在地上抹泪,那声音,那姿容,怎么……

“香凝,是你吗?”喝多了,视线模糊,他看不清,只凭着一股直觉,唤着他朝思暮想的名字。

“讨厌!你欺负我!你打我!”小太监抱着腿,蜷缩在书桌的一角,呜呜咽咽着。

是梦他也不管了!

云傲一把抱起小太监,朝着龙床走去。

云傲觉得自己一定是在做梦,可这场梦,美得让他不愿醒来。仅仅是一个拥抱,已叫他沉醉温柔乡,不愿苏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