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是桑玥,撮合冷煜安和馨予的吗?

他犹记得,桑玥在姚府门口告诫他,如今不是迎娶馨予的最佳时机,可转头,她就把馨予跟冷煜安绑在了一起,为什么?难道说,从一开始,桑玥就是故意阻挠他和馨予的亲事吗?

桑玥……

子归和姚馨予在半路相遇,二人一同回了灵棚。

桑玥原以为在冷府会出点儿什么岔子,结果,无波无澜,平静得可谓诡异。这令她心生预警,冷家出了这么一件大丑闻,上香的宾客,与其说是来吊唁的,倒不如说是来看传闻中被郭玉衡压在身下拼命疼爱的冷昭的。

马夫人甚至往棺材里瞅了一眼后,忍俊不禁地笑了!她一笑,周围的贵妇名媛们,全都笑了。

这是灵堂吗?快变成喜堂了。

冷霜和云阳自始至终坐在宾位席中,对周围的异状置若罔闻,且不论冷霜如何,单单云阳能够隐忍不发,这就已经大大出乎她的意料了。

不,云阳不可能忍得住。他一定做了什么,只不过,做得太隐蔽,她无从发现而已。会是什么呢?

姚馨予垂眸,绕着腰间荷包上的流苏,双颊微红,眉宇间偶尔流露出少女独有的半是清纯半是妩媚的风情流转。

不过时,冷煜安自他们身前一晃而过。

桑玥的眉心一跳,这两人,不会光天化日之下,在冷府私会了吧?

冷煜安方才神色匆匆地离去,此刻,泰然自若地返回,中途又是见了姚馨予……

桑玥把所有片段在脑海里过了一遍,很快,发现了些许端倪,她问向姚馨予:“你在半路上遇到谁了?耽误了这么久?”

姚馨予如实作答:“我先碰到了瑜安公主,聊了会儿天,然后……然后碰到了冷煜安。”

瑜安公主……云笙!

云笙使计安排姚馨予和冷煜安见面了。云笙知道,冷芷若也知道,那么,将这个消息散播出去的人,只能是,云阳!

桑玥再抬眸,自百余宾客中,搜索到了云阳巧夺天工的精致面庞。

好巧不巧的是,云阳也在看她,还是十分柔和的、宠溺的、赞赏的眼神。

呵,她都跟云阳不共戴天了,云阳居然对她笑得出来,还是用看情人的目光在看她。云傲的十几个儿子里,最聪颖的就是云阳和云绥了,经历华清宫一事,云阳不可能没猜出她的身份。即便知晓二人是亲姐弟,云阳仍然把她当做一个猎物,一个非要吞进肚子里才肯善罢甘休的猎物。

果然是个**!

云阳的那些小计俩,尚入不得她的眼,冷煜安跟姚馨予的事迟早会公布于众,云笙暴走避无可避,他若气气倒也罢了,若执意做出傻事,她不会因为姚贤妃就对云笙心慈手软。

她更为在意的是冷霜无意间流露出的得意之色,据怀公公的消息,冷霜一大早觐见了冷贵妃,那么,冷贵妃到底在密谋什么?

云阳一脸兴趣盎然地注视着桑玥,他喜欢看斗兽,斗得越凶猛、越血腥,他越兴奋。那是一种让脚趾头的血液都急速沸腾的感觉,而今,他在桑玥的身上竟找到了几分斗兽的杀气和血腥,这个女人,真是叫人爱不释手、心痒难耐。

他很喜欢看她被bi上绝路的样子,所以,万分期待,当云笙揭穿了她的身份和她做的各种“好事”之后,姚家会怎么处置这个冷家的表小姐?

日落西山,姚家人踏上了回府的马车,桑玥依旧没有遇到丝毫的岔子,心里的疑惑就越发深了。树欲静而风不止,冷贵妃越是沉默,越是不正常。她到底,在耍什么幺蛾子?

按了按眉心,她对车夫吩咐道:“进宫!”

冷府一片萧瑟,某个院落却是春色满园。

这是一个敞亮的暖房,里面种植着各色各样的珍惜花束,芳香阵阵,沁人心脾,其中以紫色的百合最为新奇娇艳,这是冷香凝点名要的花,她曾摘了一朵黄色的百合,喃喃地道:“如果它是紫色的,就更好看了。”

正中央,有一个铁打的秋千架,绕着绿色藤蔓,藤蔓上点缀着朵朵白色小花。

冷香凝褪去短袄,只穿一件白色束腰罗裙,坐在秋千上,一下一下地荡起来、跌下去,眼前的景致也就忽近忽远,芳香更是忽浓忽淡了。

她握紧绳索,咯咯地笑着:“你再用力一点!”

荀义朗被她的笑声感染,尽管伤势未愈,却仍如她所言,加大了手臂的力度。

冷香凝仰头,双腿绷得直直的:“啊,哈哈……真是太好玩儿了!荀义朗,你怎么不早些带我来?”

这个花房从两年多前就建好了,但那些紫色的百合却是最近才培育成功,要改变花朵的颜色,这简直太艰难了。好在荀义朗用了两年的时间,总算是做到了。

寒风呼啸,吹得屋顶唰唰作响,冷香凝却是在暖房里玩得香汗淋漓。她无忧无虑地荡着秋千、踢着毽子、和荀义朗斗着蛐蛐蝈蝈。

二人面对面趴在柔软的草地上,冷香凝如玉白皙的手指轻轻捏起一根竹签,趁其不备,将荀义朗的蝈蝈挑飞了去,尔后,她起身,拍手叫好:“我赢了我赢了!你的蝈蝈都被我的蛐蛐踢飞了!”

这个伎俩是慕容拓教的,冷香凝屡试不爽,回回必胜。

荀义朗第大概是第几十次惊愕地抬眸,露出练就得滴水不漏的委屈眼神:“香凝,你真是太厉害了,你这么都不让我一回呢?”

这个表情也是慕容拓教的,荀义朗一做,冷香凝就特有成就感。

冷香凝扬起一抹惊为天人的笑靥,霎时,暖房里所有繁花黯然失色,她的黛眉,是遥遥青山连雾霭;她的美眸,是闪闪繁星耀苍穹;她的薄唇,是那积聚了天宫繁花的红,唇角的笑,让人沉沦,无法自拔。

在她那不自觉就用了一整个世界的力量来看人的眼神里,荀义朗寻到了无比厚重的存在感。

冷香凝歪着脑袋:“荀义朗。”

“嗯?”

“你真笨!你不会先下手把我的蛐蛐挑飞吗?那样,我就赢不了了呀!”刚一说完,冷香凝发现自己说漏嘴了,赶紧跑到已经同样直起身子的荀义朗面前,捂住他的耳朵,慌慌张张道:“你什么也没听到!”

每每此刻,荀义朗都是心满意足的,他笑了:“好,我真的什么也没听到。”

冷香凝打了个哈欠,玩久了,她就累了:“荀义朗,我好困。”

荀义朗温柔一笑:“我送你回房,还走得动吗?”

冷香凝果决地摇头:“走不动了,腿好酸。”

任谁像你那样踢半个时辰的毽子,都会腿酸的。

荀义朗给她穿上林妙芝缝制的短袄,一颗一颗扣好蝴蝶扣,又拿出帕子擦了她鬓角和雪颈的汗珠,转身,在她面前蹲下:“上来,我背你。”

冷香凝就是个孩子,并无多少男女之防,她见了慕容拓都是直接往上扑的,更遑论这个温柔的荀义朗了。她揉了揉惺忪的眼眸,趴在了荀义朗的背上,又打了个呵欠,眼皮子耷拉了下来。

这个背,真的很温暖哩!

荀义朗大掌一扬,一件厚厚的氅衣已经笼罩了冷香凝,他背着她,走出了温暖的花房,一股凛冽的冷风吹来,冷香凝打了个寒颤,不由自主地搂紧了荀义朗的脖子:“我好冷。”

荀义朗右手按住她脊背的穴位,催动内力,一边走一边把真气渡给她,以帮她抵御严寒。其实,统共才几十步的路程,他竟是半点不愿她难受。

本就在牢里被用了大刑,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不计其数,又强行催动内力、背她前行,不多时,冷香凝就发现了异样,她吸了吸鼻子,软软糯糯道:“荀义朗,你闻到了没?好腥好腥的味道?”

荀义朗微微一笑,柔和的声音徐徐响起:“我没有闻到哦,香凝是想吃鱼了吧?”

冷香凝原本睡意渐浓的眼忽而光彩重聚,笑呵呵地道:“是的,我想吃鱼。”

此时,他们已进入了炭火旺盛的卧房,思焉识趣地退到外面,荀义朗把冷香凝放在**,给她脱了鞋袜,拿过桑玥送来的暖手捂,把她冰凉的小手塞进去,又解开自己的衣襟,让她那同样冰凉的玉足贴着自己暖烘烘的腹部,看着她舒服地打了哈欠,他眼底的笑意更深了。待到那玉足暖暖,他的腹部冰冰,他才给她褪去短袄,拉过被子盖上,宠溺地笑了笑:“我做鱼给你吃。”

“好!”荀义朗做的比思焉做的好吃多了,“我还要吃牛柳和肉肉。”

“不吃青菜么?”荀义朗微笑着问。

冷香凝的笑容一收,黛眉紧蹙:“不吃!”

荀义朗恩威并施道:“就吃几口,好不好?你不吃青菜,我就不做鱼、牛柳还有肉肉了。”

冷香凝的神色立刻就慌乱了:“我吃我吃!不过,我就吃三口,多了我可不干!”

语毕,鼻子一哼,撇过了脸。

荀义朗怜爱地笑出了声:“那你先睡一觉,醒了就有的吃了。”

得到了保证,冷香凝转怒为喜,笑着阖上了眼眸。

荀义朗给她掖好被角,起身朝外走去,刚走到门口,冷香凝用略带了一分伤感的语气,出声询问道:“荀义朗,我乖不乖?”

荀义朗不明所以,转过身,脸上的笑容与天边最后一丝浅浅的霞彩一样柔和:“很乖。”

冷香凝睁大了眸子:“那玥儿为什么不让我见云傲呢?玥儿说我乖乖的,就能见到云傲了呀。”

荀义朗的心剧烈一痛,面上的笑容却温柔和暖:“香凝在这里住得不开心吗?”

冷香凝想了想,眨巴着灿若星河的眸子:“开心,但是我想玥儿,也想云傲。”

荀义朗按耐住心底漫无边际的苦涩,轻声道:“那香凝要是被云傲接走了,会偶尔想起我吗?”

冷香凝又想了想,她不知道耶,没有离开过,她想不出,不过荀义朗做的菜真的好好吃,于是她甜美一笑:“我饿了,会想你做的菜。”

吃饭的时候就会想起我吗?荀义朗心底的苦涩忽而被滴入了一点蜜汁,虽苦,亦有回甘。

这样就够了,别再像上次那样,把我从你的记忆里抹除,这就够了。

夕阳西下,最后一抹霞彩散尽了余晖,尽数照在了冷香凝甜美的睡容之上,不知梦到了什么,她的唇角一笑一笑的,分外可爱。

荀义朗忍不住踅步回了她身旁,定定地凝视了许久,俯身,在她光洁的额头印下一个轻柔的吻,尔后回房,忍痛,用力扯掉血迹斑驳、和皮肉凝固在一块儿的衣衫,换上熏得香香的、足以遮蔽血腥味的锦服,去往了厨房。

桑玥去了趟宫里,先是探望了云傲,云傲的病情不容乐观,每隔几天,总会因为头风发作而痛晕过去。想想这个男人对她们母女做的事,桑玥会觉得这简直是他的报应。但桑玥不得不给云傲一些安慰,因为她还需要他。

上次虽说桑玥在书信里叫了云傲一声父皇,当着面却是从未这般唤过,甭管云傲软硬兼施,桑玥就是“皇上,皇上”地喊,这可是愁怀了云傲。这好比,肉肉到了嘴边***一口,尝到了美味,尔后就不翼而飞了,关键是,肉肉还没飞远,在和你近在咫尺处,可你就是怎么咬都咬不到的。

云傲心有不甘,越发要好好地活下去了,一定得等到桑玥亲口喊他父皇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