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人茗了口茶,冷道:“要不是柔儿闹出曲修宜那一出,桑玥开春后就得嫁过去!眼下,我只得另辟法子,但这只白眼狼,我是绝对不会放过的!”

腊月三十,瑞雪纷纷。

大街小巷贴满对联、挂满红灯笼,虽门窗紧闭,显得街道冷冷清清,只余一片孤寂而火红的色彩,但偶尔从门户内传出的欢声笑语还是能令人感受到十分浓厚的喜庆。

马车内,莲珠目不转睛地盯着桑玥,笑道:“小姐今天真美,比大小姐还美。”

桑玥轻笑一声:“不就是薄施粉黛,值得你如此夸赞?”

莲珠点点头,忽然忆起了什么,杏眼圆瞪道:“小姐,你说慕容公子会不会去参加宴会?”

桑玥似笑非笑地看着莲珠:“应该不会。”前世的她随裴浩然参加大大小小的宴会不下数百场,从未见过慕容拓,这就是为何她初次与他争锋相对时没能认出来。由此可见,慕容拓对这种热闹场合是避而远之的。

莲珠长吁一口气,拍着心口道:“那就好,他简直太可怕了!奴婢祈祷,一辈子别再见到他!”

桑玥顿觉好笑,慕容拓到了莲珠口中怎成了毒蛇猛**的存在?

忽然,马匹疾声嘶吼、车厢被猛烈地撞击了一下,桑玥和莲珠俱是向前扑去,好在二人都扶住了把手,但桑玥的肌肤娇嫩,这一握,竟是将手心磨破了皮。

“怎么回事?”莲珠掀开帘子,桑玥从缝隙中瞧见一名衣衫整洁的少年,约十四、五岁,眉清目秀、身形纤瘦,此刻正毫无形象地坐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哎呀!我可怜的月月啊,你死得好惨啦!我怎么向主子交代啊!”

“月月是谁?”莲珠问了句,心里却开始诽谤,怎生跟小姐的闺名同音?

随行的侍卫快步上前,恭敬而尴尬道:“是条……小狼狗。刚刚转弯的时候,不知从何处窜了出来,直奔我们的马车,便……被马匹踩死了。”

车夫战战兢兢地立在一侧:“二小姐,奴才瞧见时急忙勒住缰绳,可惜还是晚了一步。”

眼看天色渐暗,宫中的宴会即将开始,在这件事上耽误了终是不好。桑玥并未因那狗的名字而心生计较,而是眸光轻转,淡道:“很名贵?”

侍卫摇头:“是条很普通的小狼狗。”

桑玥的目光落在那少年的身上,虽是下人装扮,但衣衫质地上乘,绝非寻常大户人家的家丁。既然如此,又怎会养一条普通的狗?她开始环视四周、耳听八方,忽而淡然一笑:“陈侍卫,这名歹人纵狗行凶,偷袭我们的马车,拖去报官。”

那少年哭得更凶了,几乎是鬼哭狼嚎,双手锤地:“什么纵狗行凶?月月啊,那些达官贵人仗着有钱有后台,就草菅人命,你在天之灵,一定不能放人这些人逍遥法外啊!月月——月月——”

一声声“月月”叫得,莲珠恨不得将他的嘴巴给缝上。

陈侍卫拿出麻绳将他五花大绑了起来,他一边挣扎一边哭喊:“天子脚下,你们还讲不讲王法了?你们踩死了月月,非但不赔偿,还恶人先告状,拉我去见官,你们……你们定国公府就是仗势欺人、草菅人命!”

一个家丁居然认得定国公府的马车?桑玥的笑意更甚了,吐出去的话却寒凉如冰:“对,我就是草菅人命,陈侍卫,将他五马分尸!”

“是!”陈侍卫得令后,解下他身上的麻绳,又吩咐另外四名侍卫将他手脚和头分绑在五条马匹的鞍上。

那少年是真怕了,泪水夺眶而出,连尿都吓了出来:“救命啊!救命啊!贵人饶命啊!我再也不敢了!我……公子啊,救我!”

这时,一道墨色身影从天而降,电光石火间,斩绳、救人、毁车轮,一气呵成。更可怕的是,包括桑玥在内,没有人看清他是如何出手的。

“臭丫头,你要不要这么嚣张!”

慕容拓既失望又惊诧,想要看她炸毛的样子当真就那么难?若是有人养只宠物,与他的名字同音,他非劈死那人不可!她居然……静如止水!

少年像见了救星似的,跪伏在地:“公子,都怪我,没能保护好月月,让它被踩死了!它死得好惨啊!”

慕容拓不耐烦地踢了他一脚,都穿帮了,他还做个劳什子戏!“滚回去!”

车轮被毁,也就等于马车无法行走了。桑玥干脆跳下马车,慕容拓只觉眼前一亮:她身着镂金百蝶穿花云锻裙,雪白的裙摆和袖口上百花丛生、蝴蝶翩飞,每一道金边皆采用上好的足金线刺绣而成,且不是普通的苏绣,而是失传已久的垫高绣,能显出重影和立体的效果,随着她的莲步轻移、举手投足,慕容拓仿佛看到蝴蝶围着她翩然起舞。

他嘴角勾起一抹意味难辨的笑,果然,人靠衣装么。

桑玥笑容浅浅,幽静深邃的瞳仁似小溪中的两粒鹅卵石,看起来且圆且美,实则既冰又硬:“慕容公子,你就这点手段?”

慕容拓双手cha抱胸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美如璞玉的脸,清澈无瑕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狡黠:“没了马车,我看你怎么去赴宴!”

桑玥并不理他,即便没有慕容拓,这辆马车也到不了目的地。出发前她就发现车轴处被人做了手脚,思量再三,她索xing将计就计,比桑玄夜早一刻钟出门,并吩咐车夫缓慢行驶。这样,即便车轮突然脱落,至多是个侧翻,并不会造成太大伤害,而又能让后来的桑玄夜做个见证。这一回,怎么也要揭穿大夫人和桑柔的阴谋。

可这一项天衣无缝的苦肉计被慕容拓给搅黄了!他一剑将两个轮子辟成碎渣,哪还有物证?

果然是交易完毕,他就开始迫不及待要找她的茬!

慕容拓被桑玥清冷的眸光盯得浑身不自在,鼻子哼哼道:“我是长得比你好看,可你矜持一点,行不行?”

桑玥缓缓走近他,牵动一阵比寒冬更凛冽的风,用极小极冷的声音说道:“没见到我暴跳如雷的样子,你很惊诧、很失望,对不对?慕容拓,不管你是存心捉弄我,还是大发慈悲想救我,我坦白告诉你,你完全是多此一举!”

被说中心事的感觉可不怎么好。他起初的确只想吓吓她,可在跟踪的途中发现车轴有异样,便干脆毁了车轮,让她换辆马车,避免意外发生,可这臭丫头居然不领情!

他欲发怒,却见桑玥回头,似有所盼,他戏谑一笑:“在等你大哥?哈哈,恐怕让你失望了,他早被我的人bi得改道行驶。唯今之计,你只有求我,求到我心尖儿上了,或许我可以考虑载你一程。”

求他?桑玥仿佛听到了世上最好笑的笑话,笑得几乎合不拢嘴,眸子里的寒光却似利刃缓缓割过慕容拓的眼角,令他不由自主地眨了眨眼:“你笑什么?”

“慕容公子,你真觉得自己神机妙算、无所不能?”桑玥敛起满眼寒霜,云淡风轻道,“我不去了。”一个除夕宴而已,去了是龙潭虎穴,不去,放过了敌人也是放过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