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鹤的眸子就是一紧,皇上是在给他出题,想救冷芸的命就必须承认桑玥是名正言顺的储君!万千算计,皆为他人做了嫁衣,桑玥简直是坐享其成!难道说,冥冥之中自有注定吗?

这会子,就连桑玥都暗自惊愕了一把。她承认,当多福海告诉她关于“凤抱明珠”一说时,她动过要争夺储君之位的念头,不为别的,只为应验这个预言,粉碎冷芸的奸计。但,她没想过云傲真的会同意。她原以为就是走个过场,让冷香凝荣归故里,让冷芸惨白出局,如是而已。可眼下,云傲分明是要把她捧上储君之位!她的确从很早之前就开始一个一个地收服各大家族的势力,但那仅仅是为了报仇,以及更好地保护冷香凝。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cha柳柳成荫,为了储君之位明争暗斗的皇子们尽数扑了空,她这个一心只想复仇的人却应验了预言。果然是世事无常,造化弄人。

人群里的冷霜给丈夫挤眉弄眼,广宣侯咬咬牙,道:“皇上!一介女子断不能参与朝政,更别说接管我大周的江山了!皇上膝下的皇子众多,总能有胜任储君之位的人选,请皇上……不要违背祖制!”

冷华不屑地嗤道:“祖制?我大周的历法从未规定过储君不能为女子!谁说女子不如男?胡国的乌苏女皇也是一介女流,但胡国在她的带领下,国力与日剧增,经济飞速发展,兵力更是从未有过的强悍,还出了薛元昊就种旷世将才!冷煜泽乃大周现任的第一名将,在薛元昊手里走不出十招,这样的勇士,被乌苏女皇给训练出来了!乌苏女皇对胡国的贡献,远远超越了前几任先皇,广宣侯还认为,女子不能为帝吗?”

广平侯戚明渊帮腔道:“方才贵妃娘娘在此祈福时,你们都请求立她腹中的胎儿为储君,谁料,那胎儿竟有不足之征,难道在你们的眼里,一个聪颖美丽的公主还比不过一个怪胎?”

“你……”郭修和广宣侯被气得胸口发堵,一言不发。

“如此罪过,比当初的陆鸣心只重不轻。”云傲漫不经心地补了一句,事实上,不管苍鹤的意见是什么,他都有法子让桑玥成为储君,只是那样,桑玥要吃的苦头和遭受的质疑就多了,毕竟桑玥是女子。苍鹤既然借了上天的名义,就意味着此时他把握了人心,他的肯定,能让桑玥更加地名正言顺。

陆鸣心被赐了梳洗之刑,冷芸的下场只会更惨。现在,这已经是一场交易了。苍鹤的心里捏了把冷汗,皇帝果然够老奸巨猾,别看皇帝平日甚为信任他,关键时刻,皇帝的心里跟明镜儿似的。不过,他本就出自冷家,为冷芸效命天经地义,倒也不会授人以柄。他把心一横,道:“皇上英明,凤抱明珠,如今凤归故里,明珠现世,云恬公主尽管是女儿身,却被上天钦点,蒙历代先皇庇佑,足以胜任储君之位,她,即将开创我大周的先河,成为史上第一位皇太女!”

冷华不假思索地跪下,朗朗呼声,惊空遏云:“恭喜皇上!”

在他身后,须臾,呼啦啦跪了一大片:“恭喜皇上!”

云傲满意一笑,尔后神色肃穆了几分:“朕少时登机,至今已过二十余载,可感上苍。惜年事渐高,于国事,有心无力,恐不多时。为防驾鹤之际,国之无主,亦念国中良嗣、俊才辈出,固特立储君,以固国本。皇长女,云恬,字桑玥,俊秀笃学,颖才俱佳,今册封皇长女,云恬,为监国皇太女,辅佐朝政。众必视之如朕!五宫皇后辅之,诸亲王、长辈佐之,以固朝纲。”

桑玥跪地,行叩拜之礼:“儿臣叩谢隆恩!”

“另封广平侯戚渊明为皇太女少师,全力辅佐皇太女。”

广平侯戚渊明的心砰然一跳,他绝对没想到自己活了大半辈子还能有此殊荣,当初儿子戚**鼓动他投靠桑玥时,他心甘情愿的成分不多,只不过,儿子和瑞王的侧妃有染,这事要是传出去,广平侯怕是要被抄家灭族!为保广平侯府,他才接纳了儿子的提议。眼下,他是真心觉得当初的选择没有错!他面露喜色,字字沉稳道:“微臣定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誓死追随皇太女殿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太女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云傲扶起桑玥,牵着她和冷香凝一起接受万民朝拜。

武百官、王公子弟、贵妇名媛齐齐跪地叩拜:“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太女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云澈的手,紧拽成拳。

云笙的脸,灰成一片。

云绥神色淡淡,瞧不出悲喜。

这三个皇位最有力的竞争人选,究竟谁心悦诚服?谁饱含嫉恨?

云傲瞟了一眼昏厥的冷芸,冷漠地道:“冷芸,贬为贵人,将朝阳宫画地为牢,永世圈禁!不准任何人探视!”

庆阳公主的心一痛,哀求道:“父皇,儿臣愿入朝阳宫陪伴母妃,请父皇恩准!”

云傲浓眉一蹙:“庆阳,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

“儿臣知道,儿臣愿放弃公主身份,一辈子住在朝阳宫,请父皇恩准儿臣常伴母妃左右!”坚定地说完,庆阳公主对着云傲三叩首,每一次,都有豆大的泪珠砸落在地。这个公主,秉xing纯良,实难相信冷贵妃那条毒蛇的肚子里居然能爬出一只小白兔。放眼所有公主,唯独她最酷似冷香凝的xing格。这样的庆阳,让云傲讨厌不起来。

“父皇,祸不及他人,庆阳公主没必要为了生母的过失而遭受责罚,请父皇原谅她的言行无状。”她才不会让冷芸享受什么天伦之乐,她要冷芸孤独终老、抱憾终身!

云傲摆了摆手:“你退下,朕不会答应你的请求。”

慕地,一名侍卫焦急地跑来,禀报道:“皇上!边关飞鸽传书的急报!祁山再丢五座城池!辽城、冀城、怀庆城、邵阳、潼关皆已沦陷!”

这道消息如平地惊雷,炸响了祭天的天空,炸得武百官、王公子弟、贵妇名媛人人惶惶。算上之前的,大周已丢了八座城池,这简直是史无前例的惨败!

云傲的头一晕,痛得目庛欲裂,他深吸一口气:“祭天仪式已经结束,朕,要御驾亲征!”原本还想准备两日再启程,而今看来,怕是一刻也耽搁不得了。他的心里有个人选,但那人早已没了年少时的意气风发,估计难当大任。

武百官齐齐伏地请求:“皇上万万不可啊!”

桑玥的目光一扫,发现慕容拓不知何时已站在了人潮之中,他朝着她微笑颔首,眸光真挚、坚定、温暖,桑玥瞬间了然了慕容拓的心意,这一步,既然踏出去了,就再无转圜或退缩的余地!他……支持她!在这男尊女卑的国度,慕容拓能无条件地支持她、做她坚实的后盾,这份深爱,已超出了她的预计。

慕容拓,能做你的妻子,是我云桑玥此生最大的幸福!

她敛起满腹柔情,浩然正气自眉宇间遽然勃发。她走到人前,双臂一扬,绣着血珊瑚的白色宽袖振翅而飞,徜徉恣肆,气吞山河,万里苍穹下,她风雷啸而不惊,群妖乱而不惧,行动处群山尾随,仰止时众星环绕。遥遥天地为之色变,朗朗乾坤任其遨游!

她,云桑玥,就是天命所归!

抬平双臂,交叠双手于额前,跪地行礼,无比郑重地道:“父皇!儿臣愿挂印东上,代天子出征,剿灭胡人,扬我大周国威!”

戚渊明露出了赞许的目光,皇上和苍国师能让桑玥登上储君之位,却无法帮她守住这个位置,想要真正得到武百官乃至天下百姓的认可,最切实有效的方法就是建立战功!乱世出枭雄,亦出明君。这场灾难,或许就是为了造就这一代传奇女帝!

云傲不语,陷入了沉思。他的想法与戚渊明的一般无二,他能予她储君之位,却不能予她民心威望,哪个帝王不是在金戈铁马中历练出来的?只是……她到底……

“父皇!皇妹贵为太女殿下,实在不易去那风沙苦寒之地,再者,皇妹不会武功,去了,怕是危险重重!让儿臣出征吧!”

说这话的正是皇长子云澈,这话表面听起来是在为桑玥着想,实际却隐含了两层意思:一,桑玥娇贵,难当大任;二,桑玥不懂打仗,去了只会弄巧成拙。若在以往,云澈断不会讲出这种含沙射影的讽刺之词,今天,他是被bi急了。他一直认为,父皇最是宠爱他,陆鸣心死后,父皇待他更甚从前,他当太子是迟早的事!却没想到,没想到,父皇居然立一个女人为皇太女!这让他,忍无可忍!

桑玥的眸光一冷,唇角勾起一个俯瞰众生的微弧:“请问大皇兄,你准备如何应敌?我大周已丢八座城池,你预备从那一座开始收复?”

“我……”云澈到底并非胸无点墨,相反,他苦心钻研兵法,亦勤奋练习武艺,对这场仗,他的心里是有着几分胜算的,他顿了顿,娓娓道来,“祁山一带的八座城池里,辽城是通往胡国的必经要塞,冀城是最富庶的宝地。收服辽城,则阻截了胡人的增援;收服冀城,则保证了我军的粮草。所以,我会从这二城着手!”

听起来蛮有道理的,桑玥却笑出了声:“皇兄,你想赴死,尽管这么办。”

云澈的面色一僵,桑玥眉梢轻挑,道:“既然这两座城池如此重要,胡人必派重军把守,胡国战神薛元昊定在其中。我记得,五年前,冷煜泽之所以能胜任安国大将军,就是因为在武功和兵法上击败了所有皇子,得到了父皇的青睐和重视。冷煜泽打不过薛元昊,皇兄就打得过了?”

云澈的面色红一阵白一阵:“你……”

桑玥接着道:“我要是皇兄,就走水路,顺丽江支流而下,抵达胡国的松江,偷袭胡国的矿山和兵器之城,让敌人后院起火,从而拖住他们对西部的支持。时下正值严冬,西北风极盛,我大周水军抵达胡国的松江,乃属顺风,胡人若想反击,便属逆风,箭术之战,我军事半功倍!”

底下的人开始交换眼色,的确是条妙计!胡人的疆土有大半是草原,因此他们善陆战,却弱水战,这简直是天时地利人和啊!

这是智取,不是蛮战,冷煜泽是过于自信,认为自己绝对能够打败薛元昊,是以,并未启用这样的方法。

云澈挤出一个柔和的笑:“多谢皇妹献计,皇兄这就按照皇妹说的做。”

还不放弃?桑玥淡淡地扯了扯唇角:“这个方法其实也有弊端的,皇兄难道不想听么?”

云澈怎么觉得自己在被牵着鼻子走?他笑了笑,露出谦和的神色:“愿闻其详。”

桑玥的笑意凉薄:“皇兄即便马不停蹄地赶往东南边的城池,也需十日,可那时水面已开始结冰,皇兄的船只随时都有可能被冻在湖中央,届时,你可就成了胡人的活靶子了。”

云澈实难保持优冷静了:“好也是你说,歹也是你说,你是在愚弄父皇,愚弄大家吗?”

桑玥的笑容一收:“我只是在试探皇兄对敌情的分析能力,战场上的局势波云诡异、瞬息万变,稍有不慎踏错一步,便是万劫不复。《孙子兵法》曰:‘将者,智、信、仁、勇、严也’,‘智’排第一,‘勇’排第四,这说明什么,不用我向皇兄细细解释了吧!”

云澈被耍了一把,面色十分难看:“我倒想听听你打算如何应敌?”

“先取辽城,再取冀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