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点点头,欣喜若狂道:“好!晚上我在菱湖的千水亭等你,我穿红色衣裙,戴火狐面具。”

“不见不散。”当着冷煜泽的面勾引完冷芷若,沐倾城“依依不舍”地离去了。

待到沐倾城走远,冷煜泽想也不想,抬手就是一耳光扇了过去。

啪!

清脆的响声划破静谧的天地,冷芷若白皙的脸顿时高高肿起,她用素手轻捂,不可思议地看着如今世上唯一的哥哥:“你……你打我?”

冷煜泽眸子里的阴翳几乎要压垮冷芷若的意志,冷芷若后退几步,企图离他远些,冷煜泽不屑嗤道:“我怎么会有你这么笨的妹妹?沐倾城满脸都写满了‘阴谋’两个字,你居然还会着了他的道!你是什么什么?桑玥是什么身份?你以为沐倾城真的会看上你?他故意做戏!故意勾引你,可笑的是你竟是半点儿觉悟都没有!况且,你要是跟他混在一起,就是染指了太女殿下的男宠,这是一桩罪!要被杀头的!”

冷芷若愤愤不平道:“你误会了!桑玥有了慕容拓,怎么会喜欢沐倾城?”

冷煜泽只觉得自己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他聪颖善谋,却有个蠢笨如猪的妹妹,真是讽刺!

“这不是喜欢不喜欢的问题,这是尊严问题,你跟沐倾城来往,就是在打桑玥的脸,沐倾城是皇上送给桑玥的,简而言之,你也是在打皇上的脸,我这么说,你明不明白?”

冷芷若自然是不会信的,她咬唇不语,心里想着,反正晚上她溜也得溜出去。

冷煜泽知道冷芷若心里的小九九,心里思付着要不要把她关起来得了,突然,他的脑海了里灵光一闪,似乎又觉得冷芷若接近沐倾城不是坏事。他冰冷的面上泛起一抹诡异的笑:“你如果实在喜欢沐倾城的话,也不是不可以。”

冷芷若一怔:“三哥,你……”

冷煜泽怜爱地拍了拍她肩膀上的雪花:“不过你得听我的,按照我的吩咐做,我才能允许你去见沐倾城。”

是夜,冷芷若真的去会见了沐倾城,风雪太大的缘故,二人没有乘坐画舫泛舟菱湖,只在街上随意逛了逛。在逛的过程中,沐倾城始终觉得有几道不怀好意的视线紧跟着自己,好几次,他回头,试图看清周围的动静,奈何行人三五成群,皆戴了面具,他无从辨认,只是心里,大约猜得到其中一人是冷煜泽。他嫣红的薄唇一勾,装作不察,继续和冷芷若约会。

临行分别时,他从店铺里买了一支华美的珠钗送给冷芷若,之所以当着冷芷若的面买,就是怕他送的东西事后会被做点儿手脚,反过来诬告他一回。

沐倾城亲自给冷芷若戴上,冷芷若喜不自胜,甜丝丝地道:“倾城,谢谢你,明天我也送你点儿东西。”

沐倾城无比惋惜地一叹:“今晚溜出了已是有些违规了,我想,下一次见面,或许只能等到姚府设宴了。”

冷芷若娇柔一笑:“好的,我等到那一天。”

在暗中观察的冷煜泽浓眉一蹙,有些看不懂桑玥究竟为什么让沐倾城勾引冷芷若。不过猜不透也无所谓,桑玥有桑玥的打算,他自然也有他的,第二回合的较量,才刚刚开始!

这一日天还没亮,姚府所有人就都忙碌了起来。原因很简单,今日林妙芝出嫁,姚晟娶妻,双喜临门,他们焉能不乐呵?

姚府被装扮得十分喜庆,寒冬腊月,姚府花团锦簇,芳香阵阵,廊下挂满了红色的喜字灯笼,各处的花草盆栽焕然一新,下人们全都换上了崭新的棉衣,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膳房里蒸气腾腾,数十名厨子和丫鬟有条不紊地准备着喜宴的菜肴。

与喜庆气氛极为浓厚的姚府相比,祁山辽城的城主府就太过萧瑟了!

荀义朗和薛元昊双双负伤,战事依旧吃紧,好在大周少了荀义朗,胡国也没了战神,打起来倒是势均力敌,胜负皆有,但大周仍有两座城池尚未收回,云傲雷霆震怒,命令他们务必在十日内将胡人彻底赶出大周边境。十日,说短不短,说长也不长。要是荀义朗没有倒下,大抵三日便能收复失地。要命的是,荀义朗重伤后,晕迷了十天,完全没有苏醒的迹象。

这可愁坏了辽城的城主苏赫,苏赫在荀义朗的房里踱来踱去,听着大夫禀报完荀义朗的伤势,一颗心完全沉入了谷底:三日内,再不苏醒,就要与世长辞了!

苏赫急得三天三夜没合眼,凭心而论,这样一个千古难遇的将才,他实在不忍看对方陨落于此,但他请遍了城里最好的名医,荀义朗的伤势除了不停地恶化,丝毫没有好转,他明显地感觉到荀义朗的呼吸弱了许多,心跳也慢了许多。

怎么办?怎么办?

就在苏赫焦头烂额之际,门外响起了侍卫的通传声:“大人,宫里的太医来了!”

苏赫眼眸一亮:“快!让太医给荀将军诊治!”

太医姓孙,个子不高,身形削弱,瞧着约莫五十多岁的年纪,下颚有寸长的胡须,他的身后,跟着一名同样削弱的药童,药童样貌平平,一双眼睛却格外的明亮动人,仿佛囊括了一整个世界的光辉,偶不经意地眨眼,就能亮煞整个房间。

苏赫的喉头滑动了一下,竟有些口渴了。

孙太医给荀义朗仔细诊治了一番,开了些方子,吩咐下人熬好再端进来。

苏赫殷切地道:“孙太医,荀将军……不会死吧?”

“当然不会了!他怎么会死?”说话的居然是那名有着一双叫人过目不忘的眼眸的药童,因为气愤还是什么,他的脸涨得通红,一双似笑非笑含情目里仿若有水光闪耀,但细细分辨,又不知是泪水还是辉光。

苏赫弱弱地吸了口凉气,这名药童虽说看起来才十四、五岁,但声音是否太过稚嫩了些?还没变声?

孙太医清了清嗓子,看了药童一眼,缓缓地道:“荀将军一定不会有事的,为了确保他随时得到合理的照料,就让我的药童贴身伺候他吧。”

苏赫求之不得,有个懂医理的人照顾荀义朗,他的心也能稍稍放宽些,他看向那名药童,和颜悦色道:“那就有劳你了,怎么称呼你呢?”

“我……”

“孙宁。”孙太医打断了药童的话,“他叫孙宁。”

“孙宁,好名字,好名字。”苏赫喃喃地念了几句,又和孙太医交流了一下荀义朗的病情,直到侍女端了药过来,他才回了自己的房间。

孙太医,不,玉如娇合上门,坐到床边,含了一口药,俯身凑近荀义朗,孙宁,确切地说,是冷香凝,大惊:“喂!你干什么?”

玉如娇随口道:“喂他喝药啊,不能指望他自己喝的,他醒不来。”

“那……那你……不就……亲他了?”不乐意,不喜欢,不要他被别人亲亲。

玉如娇“嗯”了一声,挑了挑眉,无辜地耸耸肩膀:“要不,你来?”

冷香凝粉唇嘟起,眼底光彩重聚,鼻子却不悦地哼了哼:“当然是我来!才不要你亲他!”

她从孙太医手里拿过药丸,学着他的样子,抿了一口,舌尖一触碰到那涩涩的苦意,眉头就是一皱,吐到了痰盂里:“好苦好苦!这怎么喝呀?太苦了!”

玉如娇知道冷香凝娇生惯养了许多年,根本受不得半点儿这样的味道,遂笑了笑,从随行的药箱里拿出一颗蜜饯:“还是我来吧,你吃这个就不苦了。”

冷香凝抿唇,刚要放到嘴里就想起一路上已经吃了很多了,那个罐子貌似都空了,思量了片刻,柔柔地道:“有几颗?”

玉如娇眼眸微眯,一本正经道:“只剩一颗了。”

真的好想吃啊!冷香凝用舌头tian了tian莹润唇瓣,吞了苦涩的口水,摇摇头道:“我不爱吃这个了,给荀义朗吃。”

玉如娇欣慰地笑了,但最终什么也没说,就要从孙宁的手里接过药碗,冷香凝侧过身子,哼了哼:“谁说要你来?”

“这个……很苦的!喂完一整碗,你的舌头都没有感觉了哦!”

冷香凝的贝齿咬住红唇,蹙眉,想了想,究竟是宁愿自己吃苦,还是宁愿荀义朗被别人亲亲?

想来想去,还是觉得第二种更难以让她接受,她眨了眨眼:“我不怕苦!”

冷香凝是哭着喂完药的,饶是她被囚禁那么多年,冷芸在生活上从未苛待过她,她失去了自由,却依旧锦衣玉食,何时尝过这样的苦滋味儿?整个口腔,包括舌头都完全失去了知觉,她难受,就不停地哭。

玉如娇跟着冷香凝相处了一路,对于她那种优渥的生活习惯早已熟记于心,孩子气的她能为荀义朗踏出这委屈自我的第一步,实属难能可贵了。

去了隔壁房间,把这个静谧的空间留给他们两个,荀义朗的情况的确不乐观,只是她不敢说,怕说了冷香凝会崩溃。

冷香凝钻入没有多少热气的被窝里,躺进了荀义朗的怀中,按照玉如娇说的,避开了他左胸的伤口,这一刻,她方才觉得这个怀抱是她真正想要的。可是为什么,这个怀抱跟华阳夫人的一样冷?

她开始怕了,很怕他跟华阳夫人一样,再也醒不过来。

“荀义朗,我来看你了,你醒醒啊……”

寒风凛冽,刮得窗棂子呼呼作响,仿佛幽灵鬼魅的嚎哭,阴森森的,恐惧迅速笼罩了冷香凝。她加紧了手臂的力道,似要把自己揉进荀义朗的身子,这样就不害怕了。她究竟是怕鬼,还是怕失去他,不得而知。

“荀义朗,你说我想你了,你就来看我,你知不知道,我在宫里,每天都想你,但是你一直不来,我醒的时候第一个见到的不是你,睡觉之前最后一个看到的也不是你,我不开心。”冷香凝说着说着,眼底有了泪意,她扯了人皮面具,用手肘支着身子,定定地看着他,有时,她真的很庆幸自己被人掳走了,又被慕容拓和玉如娇给救了,那个皇宫虽有桑玥,却可怕得叫她寝食难安,云傲再也不是她幻想中那个阳光温润、一心爱她的丈夫了,他是许多人的丈夫,她受不了!哪怕她按照桑玥说的,努力去接受他,但心里还是像隔了层磨砂,连呼吸都不顺畅。

理想和现实永远都是有差距的,诚如桑玥所言,唯有进宫见了云傲,冷香凝才懂得重新做一次选择。

其实,慕容拓是走了一步险棋。按照冷芸原先的计划,冷香凝抵达祁山已是年后,在那之前,冷芸不会对荀义朗发难。但是,慕容拓选择让玉如娇带着冷香凝走水路,提前了十多天抵达祁山辽城,在这十多天里,他和桑玥必须要解决掉冷芸这个祸端,尔后,他再和桑玥请命去往前线杀敌,总不能真的让姚清流和姚俊杰对上啊。时间对于慕容拓而言是紧迫的,是以,这些天,他完全没能好好地陪桑玥。

**的人听了冷香凝的哭诉,不为所动,屋外下着鹅毛大雪,门缝里似乎有极细的冷风悄然灌入,冷香凝觉着冷了,复又躺回荀义朗的怀里,给二人掖好被角,她能做点儿什么呢?怎么才能唤醒荀义朗呢?

屋子里没有掌灯,隐有几丝雪光从窗纸透射而入,照在荀义朗俊美的容颜上,这张脸,饱经时光荏苒、岁月蹉跎,眉宇间忧色渐重,但它依旧堪称完美。这是第一次,冷香凝无比认真地打量着他,她探出纤手,柔柔地在他的浓眉、鼻梁和唇瓣上游走,似一片轻盈的羽毛,细绘着属于她的江山,良久,她粉唇嘟起:“比我差那么一点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