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城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不是微臣造反,微臣是要肃清乱党。”

桑玥扶着栏杆,不屑嗤道:“乱党?没有圣旨私自带军闯入皇宫,这是要肃清乱党还是要bi宫?”

“太女殿下,我们要是再不出现,你怕是就要将皇宫变成一片血海了。”

一道银色身影自暗夜中走来,月辉下,他俊逸洒脱、卓尔不凡,眼眸里闪动着恰到好处的担忧,语气里则尽是大义凛然:“太女挑起内乱,围困当今圣上,并下令灌晕所有宫人、违令者格杀勿论,此等行径,实乃天理不容!我等唯有替天行道,解救天子脱离你的挟持!”

桑玥仰天长笑,眼眸里堆满了嘲讽的意味:“好一个替天行道,云笙,你名不正言不顺,就敢唆使禁卫军入宫,这才是真正的谋逆之罪!”

云笙厌恶地道:“自从你回宫后,父皇的身子就一日不如一日,你敢说不是你给父皇下了药?你就是想杀了父皇,好早日登基!”

桑玥玩弄着手里的小金弓,神色一肃:“本宫是太女,登基是迟早的事,本宫为何要多此一举,留个千古骂名?”

云笙露出几分悲怆之色:“那得问你自己了,旁人无从得知。宫里出了这么大的乱子,各宫主子都被惊动了,为何父皇迟迟不露面?只能说明,你将父皇软禁,甚至……杀害了!”

临川公主闻讯而来,原本她的寝宫被人**了,但她武功不弱,很快便冲了过来,谁料,一到华清宫竟是看到这等剑拔弩张的局面,她秀眉一蹙,疾言厉色道:“云笙,你休要胡言乱语!太女殿下怎么会软禁或杀害父皇?父皇的头风是积劳成疾所致,与太女殿下无关。”

云笙没想到半路会杀出个临川公主,他虽然是要造反,但打的是平定内乱、诛杀奸贼的名义,现在宫内的形势对桑玥极其不利,这盆脏水泼下去,他的策反才会名正言顺。但临川贵为公主,她的话也很有分量,传出去,他就要饱受众议了,那么,结果只能变成他和桑玥相互厮杀,谁都不仁不义,得益的便会是其它皇子。

可恶!他不是派了人守住每个寝宫的大门吗?怎么还是让临川给溜了出来?

不过,他既然能杀进皇宫,就必定是做了万全的部署!

他大掌一挥,对身边的侍卫吩咐了几句,侍卫点头,转身没入了夜色之中,片刻中,他回来,与他一起的还有负责皇宫安全的荆统领。

荆统领给二人见了礼:“参见三皇子,参见临川公主。”

“荆统领,本皇子问你,这宫内的动荡究竟是怎么回事?”

荆统领的脸色一变,迅速低头,支支吾吾道:“这……这……属下……不敢说……”

讲这话时,他的目光有意无意扫过望月台上的桑玥,这影射的涵义十分明显,毕玺嘲讽一笑:“荆统领,想当年你也是条汉子,便是我在你手里也吃过瘪,怎生如今十多年浸染在后宫这阴气过盛之地,人也变得没有男子气概了么?”

他这么一说,引来了周围一阵哄堂大笑。

荆统领仿佛被激怒了一般,壮着胆子道:“是太女殿下吩咐属下们给宫人灌**汤,说要迷晕所有人,至于她为什么这么做,我也不清楚!”

桑玥早就瞧出这个荆统领有问题,先帮着冷芸陷害姚贤妃和荀义朗,又帮着冷煜泽传递八百里急报陷害姚家,今晚,更是命人偷偷打开宫门放了禁卫军入内。现在,他的任务圆满结束,她不需要再留着他的狗命了。

“本宫给你们一次机会,迅速离开,本宫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否则,”她拉开弓箭,蓄力一射,荆统领躲避不及,心脏被洞穿,当场气绝身亡,她声若寒潭道:“勾结云笙,谋朝篡位,这便是下场!”

禁卫军里,有人退缩了两步,毕玺拔出匕首,运足内力于手,扔了过去,那人一声惨叫,倒在了血泊中,至此,军队里再无人敢临阵脱逃。

云笙面向惶惶然的临川公主,言辞灼灼道:“临川,你一路走来,难道没看见那些宫人造反吗?如今太女执掌凤印,除了她,谁能煽动那么多宫人起事?你不要耽误时间,多耽搁一刻,父皇就多一分危险!”

云笙满含深意的一席话像锤子敲上了临川公主的头顶,她陷入了短暂的沉思。从前桑玥没有表露身份时,她们的关系是挺好的,自打桑玥做了太女,她就和对方保持了一定的距离。不是她嫉妒桑玥,而是她明白伴君如伴虎,桑玥再也不可能是那个温婉静好的女子了。就算桑玥不害她,难保别人不通过她对桑玥下手,亦或是对她下手,为了明哲保身,她选择淡漠和桑玥的关系。但凭心而论,她不认为桑玥会对父皇下手。人间自有大义在,心术不正之人,不会有多少凝聚力,譬如云笙用了十几年的时间也撬不动姚家的门砖,桑玥仅一年就做到了,这绝对不是巧合。再者,他相信荀义朗宁愿放弃襄助云绥也要支持桑玥,一定是桑玥有这个能力、有这份气度。

一念至此,她摇摇头:“一切等父皇醒来再说吧,云笙你让禁卫军退下,你关心则乱,相信太女殿下不会因此而向父皇诉说你的罪证。”

桑玥朝临川投去赞许的一瞥,赞的是她的信任,不是她的主意。云笙可没这么好糊弄,毕玺的态度很明显,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们踏入这个宫门,若是不能诛杀她和云傲,明日云傲一醒,他们都得尸骨无存。云澈曾经那么受云傲的疼爱,结果被处以了绞刑,云笙这个本就不怎么得宠的皇子以及他们这些没有血亲关系的臣子犯了谋逆弑君之罪,云傲不把他们千刀万剐才怪!

云笙正色道:“临川,你让太女请父皇出来!只要见到父皇安然无恙,我立刻自刎谢罪!”

此话一出,临川的倒吸一口凉气,当着那么军士的面发下这个毒誓,可见云笙是有着十足的把握,难道桑玥真的谋害了父皇?不然的话,父皇为何醒不了?以云笙的能力,应该没有办法把手伸进华清宫才是。

桑玥的目光一凛,沉声道:“方才怀公公言明,父皇服药之后歇下了。本宫还没死呢,天塌了还是怎么的,非要惊动父皇?宫里发生了内乱,本宫用什么法子镇压轮不到云笙你来指手画脚!滚回你的三皇子府去!”

云笙恼羞成怒:“你分明就是心虚了!你给父皇下了毒手!你这个恶毒的女人!”

桑玥当然唤不醒云傲了,苍鹤已经让沐清然给云傲下了毒,再过三、两个时辰,云傲就会归西!桑玥以为收买了朴清然就能万事大吉了?苍鹤告诉朴清然,只要她给云傲喂下安神药,让云傲睡上几个时辰,他就放过她的家人。安神药而已,朴清然找宫女试过了,无毒。殊不知,那安神药里有一味和头风药相克的药材,服用后,先是昏迷不醒,尔后在睡梦中猝死。

他看向临川公主,“你听见了吧?我已经把态度摆得那么正了,她仍是不同意让父皇出来与我们一见,说明,父皇……已经出不来了!”

临川公主的身形一晃,手里的剑掉在了地上。云笙趁机上前一步,扶住了临川公主,关切道:“临川,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手臂处被握住的地方突然有森冷的寒意传来,习武多年的她瞬间明白了云笙是要借着这个机会暗算自己,真正居心叵测的人……果然是云笙!

她单臂一震,欲要脱离云笙的禁锢,云笙陡然催动内力,将她钳制得死死的,并那把隐藏在宽袖中的金针刺向了她脊背的大穴。

咻!

一支箭矢,划破长空,贴着临川公主的脸颊一擦而过,她甚至能够感觉到尾端的箭羽在她脸上如蜻蜓点水般地挠了一番,她尚未回过神,云笙一声惨叫,倒退好几步,松开了对她的钳制。

好精准的箭术!

临川公主再不作逗留,拔腿就往望月台拾阶而上,在她身后,云笙被箭生生射掉了一只耳朵。

论箭术,所有皇子都不是桑玥的对手,加上,那把金弓是慕容拓特地为她量身定制的,不论速度还是力度都强过普通弓箭太多,这就是为何,当初在定国公府,桑玥和韩天轶同时瞄准对方、同时拉弓,韩天轶尚未松弦,桑玥的箭就已经戳入了他的胸膛。

当然,云笙也有着故意bi她出手的意思,不然,他不会刻意让那枚金针暴露在她的视线中了。只是云笙没想到,她真的能够射中,还射掉了他的耳朵。

云笙又痛又气,以为她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谁料,箭术居然这么好!他做做样子,也能真的被她伤到!他大掌一挥,咬牙切齿:“大家都看到了,太女不仅谋害皇上,还击杀皇子!现在皇上身陷囹圄,我们必须救出皇上!准备!”

一声令下,南宫城、毕玺和乔微纷纷高举宝剑,在他们的示意下,三千禁卫军齐齐亮出兵器,远远望去,那刺目的刀光剑影细密如网、错综复杂,反射着明月清辉和璀璨星光,照得华清宫这一方天地亮若白昼。

暗影,杀机无数!

为表衷心,南宫城带领麾下一千侍卫急速围住了华清宫,离宫墙仅有几步之遥。

临川公主已爬上了望月台,她站在桑玥的身侧,不停喘息,居高临下地看着那一片四四方方的人山人海,哪怕隔了十多丈高的剧烈仍是不费吹灰之力就感受到了无穷无尽的杀气。这个她生活了十多年的地方,尽管***、凶险异常,却从不曾像今晚这般鲜血横流、杀气腾腾。她捂住胸口,自诩沉着冷静的她再也无法强装镇定:“殿下,我们该怎么办?瞧这架势,宫外的禁卫军都被云笙给控制了,那是整整三千有武功的人啊!御林军只剩不到五百……”

他们到底还有几分胜算?

桑玥眸子里的冰泊骤然碎裂:“列队!”

话音刚落,望月台的阁楼内突然冲出了五百名侍卫,一字排开,他们每人手持一把短小却厚重的怪异木弓,对准了华清宫周围的三千禁卫军。

这些人都是慕容拓秘密训练的弓箭手,他们所用的弓不是普通的弓,而是经过姚豫改造后比小金弓更加迅猛的兵器,或称为“破神弩”。

云笙的头脑里轰然炸响一声闷雷,桑玥……桑玥似乎知晓他会谋反,提前作了部署!怎么会这样?这几百人何时入宫、怎么入宫的?他一点儿风声都没听到!

不过又有什么关系?区区五百人,也能对抗三千人?

桑玥指向御林军的副统领,姓孙名浒,启声道:“孙浒,本宫即刻任命你为新的御林军统领,速速集结御林军,准备迎敌!”

这看似是灵光一闪的举动,实则是桑玥筹码已久的,从她第一次发现荆统领有猫腻时,她就开始密切地观察左、右两名副统领,并派人调查了他们的身家背景,孙浒家世清白,没有跟任意一方势力有牵扯,他为人忠厚老实,不善于巴结权贵,这就是为何年逾四旬仍是副统领一个了。

孙浒没想到自己步入中年还能得到晋升的机会,他当即抱拳行了一礼,无比郑重道:“多谢太女殿下赏识,属下领命!”

云笙的耳朵不停流血,火辣辣地痛,好,就算加了这五百人,也才一千人而已,他有三千,三千!

宫里的内乱已被镇压,孙浒脚底生风,朝尚宫局跑去,大部队都在那儿。

毕玺和乔微吩咐军队摆好阵型,以盾牌遮天。

桑玥高举右臂,素手一挥:“放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