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义朗阖上眸子,叹了一口苍凉的气:“你错了,不是她承了我的情,是我承了她的情,她给予我的,我用来生也报答不了。别说是你,就算我的亲生儿子动了她,我也绝不姑息养奸。”

他会出面作证,替桑玥和慕容拓澄清那么久的恶意流言,该云绥承担的后果,他不会有半点儿心软。

“啊——”

一声惨叫,云绥的右臂已被慕容拓的剑气斩断,荀义朗遽然回头,瞥见断臂的掌心握着一枚暗器,他诧异道:“云绥,你要杀我?”

云绥痛得倒地翻滚,断断续续道:“你……你是……我舅舅,你若扶持我……我一定能成为太子……但是你……选择了桑玥!我恨你!比起桑玥……我更恨你……”

慕容拓打了个响指,立时两名黑衣人上前,擒住了云绥,慕容拓面无表情道:“丢进万蛇窟。”

万蛇窟,顾名思义,满是长蛇,但慕容拓为云绥准备的并非毒蛇,而是巨蟒,还是一种**过后的巨蟒,这种巨蟒与普通产卵的蛇类不同,它们的孩子在体内孵化,吃了母体的肚皮才能成功得来到这个花花世界。云绥的下场,大抵先是被各大巨蟒分尸吞入腹中,再被小蛇们饱餐一顿,最后化为粪便回归大自然了。

要不是他和苍鹤勾结,桑玥不会陷入险境,云傲也不用挨那九刀之痛,更不会错过了找人解毒的最佳时辰。这个弑父杀姊的皇子,活该成为万蛇的盘中餐。

不远处的马车内,两个新娘子并肩而坐,桑玥握住冷芷珺的手,微笑道:“你可看清慕容锦的心了?”

冷芷珺娇羞一笑:“一点点。”

桑玥捏了捏她小巧的鼻尖:“真是调皮,非得用这种法子试探他,也不怕毁了自己的名节。”

冷芷珺勾了勾桑玥的手指,温柔地笑道:“怕,但芷珺要赌,赌赢了,下半辈子便是幸福的;赌输了,芷珺自此不嫁,做个逍遥闲人,貌似也不错,芷珺知道殿下心疼芷珺,不会真让芷珺嫁入五皇子府的。”

不错,前方再走三里,她早埋伏了杀手。

“你很聪明,这样我才能放心让你远嫁南越,但有一点我要提醒你,仅凭聪明无法在后宫立足,对敌人仁慈便是对自己残忍。你的温情、你的善良只能留给丈夫和孩子,对其他人,你绝对不要心慈手软。他是太子,假以时日便是帝王,如果他能一心一意待你最好不过,但万一不能,你也别太感伤,作为帝王有太多身不由己,而他大抵也不会选择找你诉苦。帝王表达爱意的方式与寻常男子不同,你要善于发现他的在乎。今日他抢了亲,已足以证明你在他心中的地位,带着这份信任好好地经营彼此的感情吧。他自幼便是帝王之才,母亲待他严苛,极少给他温暖,登基后,又高处不胜寒,他的身边不乏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人,但他们都只当他是帝王,不曾真地走进他的内心,你若爱他,便一直爱着,并努力在他身边活着,莫让他……孤单地走完这辈子。”

讲到最后,桑玥已经分不清自己说的是云傲还是慕容锦,只觉得鼻子酸酸、视线模糊,冷芷珺悉心地听着,自桑玥对云傲的缅怀里感受到了浓浓的不舍和懊悔,她点点头,认真地道:“我会努力地保护自己,不让奸人有机会分开我们,也会试着像殿下待慕容拓那样好好地待他,他很孤单,我感受到了,第一晚,他梦呓时唤着母后,我就感受到了,他心底隐忍着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情感,这样的男子,让人心疼。”

车厢外,慕容拓拍了拍一脸震惊的慕容锦,笑了:“恭喜你,给我找了个好大嫂。”

慕容拓翻身上马,和桑玥的马车往皇宫的方向驶去,这一路的红绸仍是那般艳丽,却少了不该有的喧嚣。

夏季的阳光,如火般灼热着敞亮的大地,朱红裙裾缓缓拂过光洁如新的大理石地板,像一团浮动的霞云,优,却噙含了无尽的磅礴之势,在桑玥身旁,慕容拓步伐稳健,每一脚举重若轻,一如他的心情,庄严但又雀跃。

他们终于要得到全天下的认可了。

两旁的宫人敛气屏声,却是一脸笑意,桑玥穿着大红色绣金龙宽袍,秀云墨发被挽成高髻,戴红宝石金冠,雍容华贵地携着慕容拓踏上了金銮殿。

戚渊明贵为太女少师,身份自然非比寻常,他上前一步,捧着笏板,双膝跪地,朗声道:“恭祝女皇陛下和曦王殿下大婚!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紧接着,冷华、姚俊明、荀义朗纷纷跪地,启声道:“恭祝女皇陛下和曦王殿下大婚!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在他们身后,武百官,跪了一片,喜庆的庆贺声冲出了殿外,直击苍穹,惊空遏云。

“启禀陛下,胡国使者乌苏太子前来道贺!”门口的侍卫喜色地通传道。

乌苏太子?乌苏沫的同胞哥哥乌苏焕?他来了大周……她竟然不知!桑玥微微侧目,瞟了慕容拓一眼,只见对方泰然自若,笑容恬静,独浓墨的剑眉不经意地挑了一下。桑玥心下了然,唇角一勾:“宣!”

乌苏焕阔步而入,带着草原男子的豪放,笑得宛若明珠般璀璨:“乌苏焕谨代表胡国君臣和子民恭祝女皇陛下和曦王殿下百年好合、传送千秋!”

说着,他大掌一挥,两名侍卫走入,各自向两旁散开,拉开了一块巨大的、几乎占据了大半个金銮殿的、五彩斑斓的横幅,上面用形态各异的字体写着对这对新人的祝福,或笔锋强劲,或凤泊鸾漂,或唾玉钩银……也有歪歪斜斜、似出自孩童之手的。

桑玥清冷的眸子里掠过一丝惊诧,乌苏焕笑了笑,道:“这是请了我胡国四十八郡九百九十九名生辰八字福气极重的人书写的,最大的是百旬老者,最小的才蹒跚学步,由父母握手领写,在我们胡国,这是至高无上的庆祝仪式,便是我母亲都不曾享受过。”

因为太劳民伤财,这个传说一直就只是个传说而已。但今日,慕容拓散去千金,为桑玥做到了。

桑玥的心底淌过一丝涓涓暖流,端庄地笑道:“乌苏太子有心了。”

“陛下,北齐使者求见!”

桑玥的浓睫颤了颤:“宣!”

北齐使者是当朝的年轻丞相,温尔,俊秀倜傥,一跨入其中,便牵动了一阵宛若横跨青松林的灵秀清风,他对着桑玥和慕容拓行了一礼:“北齐沈逸飞见过女皇陛下,曦王殿下,恭祝女皇陛下登基,千秋万代,贺喜女皇陛下和曦王殿下新婚之喜,鹣鲽情深。北齐特备薄礼,请二位走出金銮殿,以作观赏。”

胡国的礼物已让武百官大开眼界,北齐还能拿出更新颖的?众人不禁露出了期许的神色,这样的大婚的确史无前例,他们看着都备感荣幸。

慕容拓的俊脸上始终挂着柔和的笑意,他牵起桑玥的手,和她一起迈步走下台阶,走出金銮殿,武百官紧随其后。

金銮殿拾阶而建,地势较高,一眼望去,可见宽广的平台,笔直的通道,以及朱红威严的宫门。

突然,平地惊起一声尖锐的破空之响,众人齐齐抬头,只见一道紫光在湛蓝天际骤然绽放,似玉树琼花绕了紫焰升腾,霎时便夺了那天空的色彩,也夺了烈日的余晖,所有人眼中所能见的只剩那一片耀目的紫韵。

慕容拓的唇角微微扬起,揽住桑玥的粉肩,轻声道:“看好了,不许眨眼。”

话音刚落,一阵浑厚的爆破之音自周围拔地而起,惊人的一幕出现了,无数道紫光直冲云霄,在白云朵朵下砰然散出了漫天焰火,天空那么蓝,云朵那么白,光线那么亮,但为何……丝毫遮掩不住它的所向披靡?

“啊——”人群里有人叫出了声。

那头顶闪耀着的、沸腾着的、爆破着的……赫然是一个璀璨的“玥”字!这个字,不仅他们看到了,城中百姓也全都看到了!

慕容拓扬眉一笑:“不只京都哦,四国齐放,保证每座城池的上空都闪耀着你的名字。”

桑玥的呼吸一顿,四国齐放……那是几百座城池,他到底……废了多少心思?花了多少钱?

慕容拓凑近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嘀咕道:“哎呀,我以后是穷光蛋了,你养我吧。”

桑玥不禁失笑,心底的感动像叠石理水般层层增加,她踮起脚尖,当真群臣的面吻了吻他俊美的脸:“好啊,养你一辈子。”

这样的亲昵,本不该出现在如此重大的场合,但不知为什么,在场百人,无一人觉得不妥。

沈逸飞拱手一福,慷慨激昂道:“女皇陛下与日争辉,定能成为千古一帝!”

武百官们难掩心中的澎湃,纷纷跪地:“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桑玥难以置信地看着慕容拓,与日争辉,他竟是赋予了她如此神圣的字眼。这个男人,就不能别为她做那么多吗?

“陛下,南越使者求见!”

桑玥深吸一口气,按住高高隆起的肚子,眉开眼笑:“宣!”他为她准备的,定是极好、极打动她的。

“南越桑楚沐见过女皇陛下!”

桑玥的神色遽然一僵,循声转过身,自烈日下瞥见了那个养育了她十四年的男人,三年不见,他依然丰神俊朗,但眉眼隐有郁色,是在……思念她吗?

父亲!她忍住要冲过去扑进他怀里的冲动,扬起一个端庄得体的笑:“桑将军和夫人可安好?”

“多谢陛下挂念,我们一切都好,只是十分想念陛下。”桑楚沐讲到最后,话里已有了哽咽之音,看着这个他自幼打心里疼爱却没有照顾过多少时日的女儿从一个小小庶女一步一步成为了大周皇帝,他心里的震撼实在是太大了!哪怕知晓她出身高贵,至多也只认为她能做回嫡公主,不曾想,她和慕容拓颠覆了整片大周江山,铲除了那么多异己,把皇权紧紧地握在了手中。

三年,恍如隔世。

南越最著名的便是刺绣,桑楚沐献上的是一幅百名绣娘耗时一整年才完工的锦绣山河图,这幅刺绣长三丈、宽一长,精致得无可挑剔的绣功里愣是渗透出了海浪般气势磅礴的雄浑之感。

桑玥明白,刺绣是其次,慕容拓送给她的是这份父女亲情,他似乎……在影射什么?

慕容拓握了握她柔若无骨的手,徐徐一叹:“天下父母心,玥儿,养父尚且如此,亲生的呢?”

桑玥心头的一处柔软似被触动,她的眼底窜起一层薄雾,但很快,便收了回去:“给我时间,我会努力接纳的。”

这场盛世婚礼,让在场的每个人都叹为观止,饶是他们当中多少人年过半百,自认为吃的盐比新帝吃的米还多,却也从没经历过这样的场面,甚至,他们连想都不敢想。窥一斑而见全豹,能让三国同时派来使者,并送来如此震撼的贺礼,足以证明桑玥和慕容拓的实力比他们所预料的要强悍许多。

这样的婚礼何止是炫耀幸福?也是一种变相的示威!

武百官带着百转千回的思绪散去后,二人前往了帝后圆房的春喜殿,今晚,是他们人生里真正的洞房花烛。

喝了合卺酒,桑玥有些微醉,耳畔徐徐响起四年前,十里锦红,他和她私定终身。

“既然你懒得走,我便抱着你走,前方有多少血雨腥风、多少明枪暗箭,我都给你挡着、扛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