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家小姐每天睡八个时辰,雷打不醒;吃三顿正餐、两顿点心、一顿宵夜,渣都不剩。这样都能积劳成疾?这样也算饮食欠佳?

大夫一走,荀薇儿两眼一睁,吓得绿依魂飞魄散,“我饿了,要吃红烧猪蹄、糖醋排骨、椒盐大虾、清蒸鲫鱼、葱花煎蛋以及上汤小白菜,哦,猪蹄和鲫鱼里别忘了放木瓜!”

这副身板,唯一美中不足的便是胸太小!开玩笑,没有“胸”器,等于没有战斗力!

书房内,慕容拓将堆积如山的密函一一阅读并择了要紧的回复,离开太久,许多事不能面面俱到,譬如他曾以田公子的名义做了南越皇商,但今年皇商大选,田家却意外地被淘汰出局了,取而代之的是实力雄厚的老商家袁家。袁家起先和裴家是死对头,裴浩然走后,裴家的经济一落千丈,早已不复往年盛况,为答谢裴浩然对桑玥的救命之恩,他暗地里资助了裴浩然的养父母许久,勉强算是维持了裴家庞大的经济体系。当然,他这么做,或多或少也存了一分牵制袁家的心思。

但防了几年,袁家还是崛起了。这说明什么?说明有跟曦王府一较高下的势力介入其中了。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袁家嫡女袁媛正是太子府侧妃一名。

“怀安!”

“殿下!”当初那个拦了桑玥的马车,抱着一条名唤“月月”的小狼狗又哭又闹的青涩书童已出落成了翩翩美少年,偌大的曦王府,四年来,上上下下全是他在打理,饶是慕容拓这种极为挑剔的人也难以寻出他的纰漏。

慕容拓唇瓣一勾,黑宝石般璀璨的眸子眯成两道意味深长的优弧,那笑,却是淑明爽朗:“你亲自去太子府一趟,请我大哥和几位大嫂过府一叙,别忘了提醒他们给小侄儿备点见面礼。”

怀安满面黑线,哪有人主动开口找人要礼物的?唉!几年不见,主子看似大方、实则抠门的毛病好像一点儿没变。

怀安刚离开,外面响起了太监的通传声:“皇上驾到——”

书房离二进门不远,慕容拓理了理衣襟,快步行至门口,给慕容宸瑞行了一礼:“儿臣参见父皇!”原本打算次日携桑玥和儿子入宫觐见,谁料父皇竟是忍不住自己过来了。

“平身。”慕容宸瑞一袭明黄色龙袍,立在夕阳余晖下,日暮黄昏拢了一束明艳霞彩,照着他年逾四旬却风姿依旧的容颜,似敷了层梦幻的幽离,俊美得不尽真切,只是那双风华犀利的眼眸里徐徐透着无尽的苍凉,让人想起萧瑟的夜,广袤草原振翅高飞的孤鹰。

躲在墙壁后的荀薇儿先是一喜,见了那人郁郁寡欢的神色后即刻鼻子一酸,眼泪不受控制地滑落了双颊。

她抹了泪,迈步欲要上前。

“父皇!”

伴随着一声软软糯糯的呼唤,一个乖巧可爱的孩童自后方奔来,绕了一圈,扑进了慕容宸瑞的怀里,喘息着道:“父皇走得好快,儿臣和母妃都追不上啦!”

南越三皇子慕容珂,四岁,长得白白嫩嫩,五官精致,聪颖可爱,极讨人喜欢。说起这孩子,在娘胎里几次三番差点儿遭了冷瑶的毒手,能顺利降临人世,也算是个奇迹了。

紧随他而来的,是许久不见的年侧妃,哦,如今的年妃。

年妃样貌不算绝美,但xing情着实温婉、善解人意,她屈膝一福,恭顺的嗓音似那平静湖面漂泊着的一片绿叶,优从容,亲切但不觉卑微:“臣妾给皇上请安。”

慕容宸瑞淡淡地道:“不必多礼。”

“谢皇上。”年妃微笑着说完,看向慕容拓,“恭贺曦王大婚,喜得贵子。”

慕容宸瑞的眼眸一亮:“怎么不见玥儿和景弘?”

按理说,皇上驾到,桑玥作为儿媳,理应携小拓拓前来接驾,但这句话没有半分责备的语气,只有关切和思念。

慕容拓和煦一笑:“赶路很辛苦的,父皇,他们弄得满身狼狈,正在梳洗,儿臣先陪父皇聊聊天,待会儿大哥和大嫂们过来,我们一同用晚膳,可好?”

梳洗?怕是在睡大觉吧,这小子,挺疼老婆孩子,不过,这倒也无伤大,曦王府不是朝堂,无需遵循繁缛节。

一想到很快便能见到孙子和儿媳,慕容宸瑞阴霾了许久的心忽而迎入了一束黄灿灿的阳光,连带着嘴角的笑容也暖和明媚了不少:“好啊,今晚,我们总算是能一家团……”

“聚”字未说完,他顿了顿,再也说不下去,没有楚婳,哪里是一家团聚?

荀薇儿的心随着慕容宸瑞变幻莫测的表情一会儿欣喜、一会儿忧愁,此时更是抓狂,尤其,年妃和他比肩而立,宛若一对珠联璧合的画面,她不由地撅嘴,无声地骂了句:“混蛋!”

慕容宸瑞微垂着的眼睑忽而上抬,急速扭头,朝那若有若无的注视望去,有那么一瞬,他自静谧的天地间捕捉到了一种极为熟悉的气息,但他环视四周,又不见异常,他摇摇头,自嘲地笑了。

另一边,荀薇儿已被某人按住了嘴,扣住了肩,不用想,仅凭那股青松翠竹的淡香气,她便知后面这个在关键时刻阻止了她的人是谁了。

给她下毒的不举君。

她心底疑惑横生,这个男人虽说不举,胆子却大,连曦王府也敢乱闯。

男子咧唇一笑,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道:“你见了谁这么激动?让我猜猜,皇上?曦王?三皇子?总不会是年妃吧。”

眼看着慕容宸瑞一行人即将离去,荀薇儿扭过头,怒目而视,放开我!

男子狭长的翦瞳微眯,黑光闪耀,充满了神秘的色彩,隐约透着淡淡的危险,淡淡的诱惑,荀薇儿的满腹怒火就在这诡异的波光里一点一点地凝滞了,慕容宸瑞也好,慕容锦和慕容拓也罢,都是南越不可多得的美男子,饶是见惯了他们,但眼前之人却次次都让她惊艳,惊艳的不是他精致的五官,而是那双积聚了一日光辉的绝美眸子和周身不张扬偏已华丽高贵的气质,很像天宫里绝无仅有的芝兰玉树缀了酒酿浆果,偷来彩光潆绕,说不清是仙风道骨还是妖媚风流,十分地矛盾,但又十分地勾人心魄。

“花痴!”男子第二次骂了这两个字眼。

“要找皇上?”他再次出声询问,“可你一出去就说明自己的‘病情’好了,曦王即刻便会送你去定国公府,你确定要这样做?”

荀薇儿的身子一僵,这个男人似乎……似乎对她的想法很是了解!难不成他一直在跟踪她?

男子低低地笑了:“我要是你,乖乖地在房里装病,也好过立马被赶出府,你说呢?”

荀薇儿不可置信地看了他一眼,不管他的动机是什么,但她的确应该这么做,留在曦王府便有机会再次见到慕容宸瑞,一旦离开了,她一个小小的别国庶女连参加宴会的资格都没有,别说慕容宸瑞,就连慕容拓和桑玥也见不着了。

“你为什么要帮我?”

“我看上你了,行不行?”

荀薇儿摸了摸自己的脸,的确倾国倾城,不看上没天理了,“你不是不举么?”

“别撩拨我,后果很严重。”男子俯身,与她几乎面对面贴着了,隔近了看,他的肌肤越发白皙通透,甚至泛着不易察觉的浅浅玉泽,荀薇儿的喉头滑动了一下,话锋一转,“你究竟是谁?想从我这儿得到什么?”

“小笨蛋,一个多月了才问我这个问题,可我不打算告诉你,你只需记住,你中了毒,必须乖乖儿地听话,否则……你会全身溃烂而亡。”男子微笑着说完,捏了捏她粉嫩光滑的脸,荀薇儿又惊又惧,张口便咬了过去,男子没有闪躲,因他不觉得荀薇儿有胆子对他造成伤害,直到鲜血从她嘴角流出,他才发现自己低估了她。

他开始认真地打量她的容颜,肤色白净,像澄碧蓝天一朵浮动的云,泛着浅浅金光,却不是肤色,而是瞳仁,那光似倒映着落日余晖,又似原本便属于她自己,总之,美得有些虚幻。她的牙齿咬的力度很大,牙根颤抖,可见内心愤怒而惶恐,但即便惶恐得泪水涟涟,几次见面,她从不屈膝磕头求饶,也不懂或不屑用这副世间罕有的美丽皮囊取悦他,以博得一些生存的机会。

这么一想,心里忽而有个黑漆漆的旮旯溜进一缕和煦清风,绕了一圈,在五脏六腑滋生了一股奇异并陌生的感觉。

突然,他微微一笑:“你饿了也不用吸我的血吧。”

荀薇儿适才发现刚刚听到太监通传,连晚膳都没吃就冒冒失失地跑了出来,肚子当真饿得紧,她松开,挣脱了他的禁锢,欲转身回房。

谁料,刚走了几步,他忽而拽住她的柔若无骨的手,笑了笑:“你不是想留在曦王府吗?我成全你,给你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好好把握。”

语毕,不等荀薇儿回神,他已扯了衣袖蒙住脸,身形一晃,冲向了刚刚走进二进门的一行三人。

荀薇儿顺势,定睛一看,心中大骇:慕容天?

慕容天自从被废黜太子之位后,慕容宸瑞册封他为梁王,但顾及他年幼,仍准许他居住皇宫,外人皆道慕容宸瑞宽厚仁慈,殊不知慕容天本就是他自己的骨血,他哪里舍得让慕容天小小年纪便失了双份亲情?

男子出掌袭向了慕容天,慕容天经过慕容宸瑞几年的悉心教导,武学上大有进步,他只感一道凛冽劲风bi近,电光石火间,抬臂,变掌为拳,硬生生地对上了男子的攻击。

初生牛犊不怕虎,对方若是指藏暗器,慕容天必死无疑,但若无,这全力一击必叫对方难以招架。

男子本意不在杀他,当然会手下留情了,他大掌握住慕容天的拳头,另一手却以极快的速度点出两道银光。

嘭!嘭!

慕容天的随行女官和太监已双双毙命。

荀薇儿大怔,隐约明白了他的办法,但内心又觉得这种方式太过残忍。

男子和慕容天频频交手,不得不说,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能将武功练到如此出神入化的境界实属不易了,但不巧的是,他遇上的是他这个能跟慕容拓打成平手的敌人。

他步步紧bi,将慕容天bi近了回廊,尔后,趁其不备,隔空一吸,荀薇儿已扑向了他们。

“啊——”猝不及防,荀薇儿一声惨叫,男子故作分神,掌心的力道却加倍,她不得已朝着他狠狠地撞了过去。

处于劣势的慕容天见对方被一名年轻女子撞开,当机立断,补上一掌,拍上了男子的胸膛。

男子受了一掌,喷出一口鲜血,不再恋战,飞身跃出了曦王府。

打斗和尖叫惊扰了慕容宸瑞和慕容拓,二人匆匆赶来,只见慕容天蹲下身,抱着摔得满面泪水的荀薇儿,神色有些惊慌失措,也有些忐忑紧张,毕竟荀薇儿生得那样美,比恬郡主还美上三分,整个南越,大抵只有冷芷珺能在容貌上胜她一分了,何况,她还来了一出“美人救英雄”,慕容天头一次和女子这般亲昵,他的手臂僵直,呼吸渐渐紊乱了。

“那个……你没事吧?”

能没事吗?那个杀千刀的是铜墙铁壁还是什么,她的肩膀都要撞断了,不对,是已经断了。

“天儿,怎么了?”

慕容天冷冷地扫了慕容拓一眼,道:“皇上,刚刚不知从哪儿跑来一个蒙面男子,二话不说便杀了我的宫人,然后准备杀我,若非这位小姐冒死撞开刺客,我大抵也赢不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