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楚沐思付片刻,道:“让刘妈妈、王妈妈和陈侍卫带人去搜吧。为了谨慎起见,凡是搜府之人先相互搜身,以确保没有可疑的物品。”

大夫人侧目瞥见桑玥若无其事地茗茶,心里的嘲讽排山倒海而来:桑玥啊桑玥,你的好日子要到头了,好好享受一下最后的平静吧!

刘妈妈带上了福寿园的冬梅和颖雪,王妈妈带上了长乐轩的小沁和白兰,陈侍卫则精心挑选了几个聪明机警的侍卫。一场声势浩大的搜索行动就此拉开序幕。

众人离开后,桑玄夜将墨玉砚台拿来了,但桑楚沐此时全然没有观赏把玩的心情,只随意看了两眼便放在一边。桑玄夜见气氛有些压抑,不再多言,只静静地坐在桑玥身旁。

一个时辰后,刘妈妈和王妈妈带着众人回来了,在她们身后,跟着狼狈不堪的丁香和小沁。二人发髻蓬乱,衣衫不整,还有撕碎的痕迹。

见到丁香,桑玥嘴角一勾,自己终究是赌赢了。

大夫人眨巴着眸子掩去心底的异样,问向刘妈妈,实则看向王妈妈:“刘妈妈,你可搜到什么了?”

王妈妈为难地使了个眼色,咧了咧嘴角。事情的发展完全脱离了她们的掌控。

刘妈妈禀报道:“奴婢们搜遍了全府上下,没有见到可疑的物品。但……”

大夫人心中一怔:没搜到?怎能可能?她不是让丁香在桑玥的院子里埋了毒药吗?小沁知道毒药的位置,怎么会搜不到?

她瞪了小沁一眼,这才重新打量她和丁香,二人这狼狈不堪的模样,莫不是……一种不祥的预感在心底滋生,她端起茶杯,茗了口茶。

滕氏蹙眉道:“但什么?有话直说!”

刘妈妈对小沁和丁香打了个手势:“你们两个,过来。”

丁香和小沁向前几步,跪在了大厅中央。刘妈妈又道:“在搜棠梨院的时候,丁香捉住了小沁,说她鬼鬼祟祟地在埋什么东西。奴婢听到叫声,和王妈妈跑去一看,在海棠树下,的确有个坑儿,旁边有个铲子,里面有个瓶子,小沁的手里满是泥污。”

大夫人端着茶杯的手轻颤了一下,溢出几滴茶水,她忙用帕子盖住。丁香那个小jian人,居然出卖她!

小沁用脏兮兮的手抹了把泪:“老夫人,这的确是奴婢挖出来的!”

桑玥淡淡一笑:“你说是从地底下挖出来的?”

小沁点点头。

“刘妈妈,可否让我看看那个瓶子?”

刘妈妈将瓶子递给桑玥,她接过来,仔细看了看,尔后垂下宽袍盖住手:“祖母,这个瓶子不是玥儿的。我很好奇,小沁怎么搜东西搜到地底下去了?仿佛知道那里埋了东西一般。”

小沁哑口无言,因为二小姐院子里的人都太谨慎,将毒药藏在其它地方很容易被发现,所以大夫人让丁香将毒药埋在了海棠树下。

原定计划是其他人都去房间搜查的时候,丁香将瓶子挖出来,清洗干净后再交给她,谁料丁香借故说全身无力,扔了把铲子让她自己挖。挖就挖呗!可她刚刚挖出瓶子,丁香就像疯了似的扑过来,反咬一口,说她埋瓶子!

“玥儿,把药瓶给我。”桑楚沐淡道。

桑玥从宽袖中探出手,将已经捂得发热的药瓶递给了桑楚沐。

没有人知道,这已经不是方才那一瓶药了。

她虽然早早地跟丁香言明了这个计划,但她不能百分之百确定丁香会愿意留下来帮她。所以,她让莲珠将树底下的药换成了补药,即便被搜到也没什么,真正的毒药一直藏在她的袖子里,现在,顺利地到了桑楚沐的手中。

这回,倒是九姨娘开了口。她眉目如画,声若莺啼,一出声便让人如临仙境,竟生出了几许飘渺之感。

“老夫人,老爷,婢子只听说狗的鼻子灵,能闻到埋在地底下的东西。至于人……婢子闻所未闻。”

桑玄夜也趁热打铁:“别人都在房里搜,就小沁不偏不倚地跑到海棠树下,还一挖一个准?太蹊跷!依我看,丁香所言不虚,小沁就是在埋那东西。”

小沁惶恐的眼神投向大夫人,大夫人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噤声、镇定!

这风向貌似又吹向了二小姐,大姨娘扬眉一笑,明知故问道:“这丫鬟是长乐轩的吧?貌似是大夫人的贴身丫鬟呢。”

桑玥瞪大无辜的眸子,殷殷切切道:“母亲不会这么做的,我想一定是小沁自作主张,上次的荷香不也是这样?”

滕氏淡淡扫了一眼大夫人,上次是荷香,这次是小沁,她害起人来倒是乐此不疲!

桑柔本欲开口,可这个节骨眼儿上触霉头似乎不妥,于是她咬紧牙关,偷偷地瞪了桑玥一眼。

桑玥及时扭过头,视线越过桑玄夜,朝着桑柔莞尔一笑。这一笑,几欲气得桑柔当场暴走。大夫人按住她的手,小声道:“给我冷静。”心里开始计量对策。

九姨娘将矛头对得更准,美眸轻抬,疑惑天真的绝色姿容令桑楚沐心生荡漾。“老爷,这会不会就是我和五姨娘所中之毒?”

原本大夫人让丁香埋在棠梨院的就是姨娘们所中之毒,目的是坐实五姨娘毒害九姨娘的罪名,并将桑玥一并拉下水。可如今,这罪名隐隐有向她飘来之势。

但转念一想,大不了让小沁担了罪名,反正只是毒害姨娘而已,况且九姨娘和五姨娘不都没事吗?老爷和婆母应该不会将此事闹大,她顶多落下个教奴无方的错误。

桑玥将她的神色尽收眼底,哼,大夫人,毒害姨娘的罪名算什么?我出手才这么点水平,就枉我重活一世了。

滕氏将几件事连在一起想了一遍,心里明白了七八分。花白的眉毛一蹙,斗姨娘的戏码她可没兴趣,至于玥儿嘛,暂且先看楚沐的态度如何。

桑楚沐喝道:“陈侍卫,派人去九姨娘的院子,将未吃完的糕点拿来,你带上我的帖子,去把杨太医请来!”

“是!”

陈侍卫领命出去后,又是一个时辰的等待,漫长而枯燥、气愤压抑到了极点。五姨娘毕竟有孕在身,长时保持静坐的姿势,有些腰背酸软。而且,有身子的人极易犯困,她渐渐有些体力不支了。

桑玥见状,倒了杯温水走过去,放在五姨娘的手上。这个小小的关怀举措令五姨娘心中一暖,险些落下泪来。她明白,之前大家都认为她是毒害九姨娘的凶手,如今好不容易有个洗脱嫌疑的机会,真相大白之前,她不能抽身离去。而怀孕之事,玥儿也让她暂时隐瞒。

为了玥儿,她必须打起精神!

杨太医走进福寿院的正厅时已临近午膳时分。一路上,陈侍卫将今早的状况大致与他说了一遍,好让他心里有数。

他对桑楚沐和滕氏行了一礼,桑楚沐抬手示意他平身,语气平和道:“杨太医,劳烦你验一下这个瓶子里的药和那几块糕点。”

刘妈妈将药瓶和糕点放在托盘中,端至杨太医的面前。

杨太医先是从瓶子里倒出一堆黄白相间的粉末,仔细望、闻、触,又同样的方式验了糕点。眉心蹙了蹙,沉声道:“腾老夫人,这药粉中的确有糕点所含之毒。而且……”

他看了看滕氏的面色,对滕氏道:“可否容微臣给您把个脉?”

滕氏探出手,杨太医上前将三指搭上她的脉搏,片刻后,作揖道:“老夫人前些日子可曾大病一场?”

滕氏警觉了,眉毛几欲竖起来:“是了,老寒腿犯了,痛得厉害,连带着浑身发冷,卧床好几日。”

杨太医点点头:“那就是了,这白色的药粉是寒毒,老夫人体内还残留了一些,想必是上次余毒未清。寒毒虽不致命,却能让人卧床不起、终日如坠冰窖,很是难受。”

此话一出,犹如平地惊起一声闷雷,打得所有人的心都颤了几下。毒害姨娘没什么,可凶手居然将毒手伸向了老夫人!

众人不约而同地看向小沁,这毒药……是她埋的,而且埋在了棠梨院。

桑玄夜厉声道:“小沁,你好狠的心,毒害老夫人和几位姨娘,还想嫁祸给二小姐,真是一石多鸟之计!”

这话的潜台词太明显不过了:姨娘们死了,谁最开心?

老夫人病了,谁最逍遥?

二小姐被冤枉了,谁最解气?

桑玥忽然哇的哭出了声:“讨厌我就直接给我下毒好了,为什么要毒害祖母?究竟是谁指使你的?”

原来韩珍不仅是在斗姨娘,更是在斗她这个婆母!滕氏的一口气郁结在心,面色暗沉如墨:“韩珍啊韩珍!我让素琴协理定国公府、抢了你的职权,于是你怀恨在心要报复我,只要我瘫了,素琴没了后台,你便能将她手里的职权夺回来。这,是不孝之罪!”

大夫人起身为自己辩驳:“不是的,婆母,我没有对你下毒?”事情怎么变成了这样?那个瓶子里怎么装了寒毒?又是谁、通过何种方式让老夫人吃下去了?

“其二,你嫉妒九姨娘美貌,企图毒害她,这是嫉妒之罪!”滕氏一句比一句沉重,似万年玄铁狠狠地砸在大夫人的心上。

大夫人跪在了地上,泫然欲泣:“婆母,我没有!老爷,你相信我!”

桑楚沐一时心乱如麻,他隐约觉得那里不对劲,在铁证如山的面前又说不出个所以然。

“其三,你怨恨玥儿在除夕宴上抢了柔儿的风头,于是借刀杀人,将毒害九姨娘的罪名嫁祸给玥儿。这,是残害子女之罪!”

说完这些,滕氏已然起身,双目如炬,字字如钉:“七出之罪,你已犯三条!你还有何颜面做定国公府的主母?”

大夫人言辞灼灼:“婆母,这件事疑点多多!丁香和小沁各执一词,没有第三个证人,怎么能就给小沁定罪、给我定罪呢?”

这时,桑玥给莲珠打了个手势,莲珠开口了:“奴婢想起来了,前段时间奴婢去给小姐买胭脂,在东街的回春堂药房瞧见了小沁,她当时左顾右盼、还鬼鬼祟祟的。”

其实她哪里瞧见了?不过是丁香说出了小沁买毒药的地方。

如今这形势几乎是一面倒,大姨娘可不会放过这么个踩踏大夫人的机会。她起身一福:“老夫人,老爷,其实今儿这事说查证,也好查证,去那药铺一问便知。”

桑玥心中冷笑,大姨娘真是会审时度势。

滕氏只要一想到韩珍居然将毒手伸向了她,这心里的怒火就如潮汐般涌来,不停地拍打着她孱弱的身心。她捶胸顿足道:“楚沐,这就是你娶的好妻子,我的好儿媳!看我不顺眼就要毒死我,可怜老国公爷去得早,你们就是这么‘孝敬’我的?”

桑玄夜走到滕氏身边,俯身揽住她的肩,软语安慰道:“祖母,父亲和我们都是真心孝敬您的。”

滕氏反驳道:“真心?那他倒是真心给我看看!”

桑楚沐面色一僵,深知此事无法善了。

桑玥看向大夫人,现在即便她讲出事实的真相——她只毒害了姨娘们,并未对老夫人下手,也不会有人信她了。

“夫人,你有何话说?”小沁是她的贴身丫鬟,说不是受了她的指使,实在叫人难以相信。

大夫人泪眼婆娑,委屈道:“老爷,你不信我了吗?我打理定国公府这么多年,兢兢业业、***,我品行如何,老爷你不知道吗?我……”她沉思片刻,以极快的速度在心里做出了取舍,“我没有指使小沁!我不知道她为何会去棠梨院埋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