滕氏勃然大怒,指着王妈妈的鼻子骂道:“你这是怪二小姐没提醒你?她宅心仁厚、谨小慎微,不像某些人爱显摆、挑三拣四,这反而成了你们可以怠慢她的理由了?”

大夫人的脸暗沉如墨,当着那么多晚辈和下人的面,老夫人也太不给她情面了。

“奴婢不敢!”王妈妈颤声道。

“拖下去打二十板子!赶出定国公府!”

滕氏命令一下,所有人都傻眼了。王妈妈可是大夫人的奶娘,在府里的地位尽管比不上主子,起码越过好些个姨娘去了,今儿就因怠慢了二小姐而被杖责、遣出府……

“老夫人饶命啊!求老夫人不要将奴婢赶出府,老夫人开恩啦!”

“婆母,王妈妈年纪大了,这一顿杖责挨不挨得过还两说,您就看在儿媳的面子上,留她一口饭吃吧。方才玥儿不是说‘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吗?能给青儿一次机会,为何不给王妈妈一次机会呢?”大夫人耐着xing子求老夫人开恩,警告的目光却有意无意地扫过桑玥的脸。

桑玥故作惧怕地缩到滕氏身后,挽住她的胳膊,唯唯诺诺道:“祖……祖母,不碍事的,我……我反正也习惯了。父亲……父亲快回来了,闹大了……让父亲担心。您……饶了王妈妈吧。”

指望她替王妈妈求情?做梦!她不会忘记大夫人是如何算计她嫁人,又如何给五姨娘下毒手,还故意与桑柔一起伪造了众多她与人有染的假证。她的转变,都是她们bi的!也是她们教的!

滕氏向来对孙女们淡淡的,这回也心疼了:都习惯了?这丫头该是受了多少委屈才能讲出这样令人心酸的话?儿子向来宝贝这个庶女,若知她受了委屈、闹到了自己跟前,而自己这个做祖母的却没能替她讨回公道,到时又该闹得不愉快了。

“这事没得商量!刘妈妈,拖下去行刑,找得力的婆子,别让人从中做了手脚!打完即刻扔出府!”

大夫人转过身,给王妈妈使了个眼色,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微弱声音说:“放心,我会寻机会将你要回府的。”

王妈妈含泪任粗使婆子拖了出去,膝盖上血渍一片,过了今日,她这双腿,不废也残了。

大夫人不忍地撇过脸,正好看到桑玥那双如冷月般漾着清辉的眸子,浅浅淡淡,寒凉似霜,还透着一股子沉稳。

这丫头……好像变了个人似的,还是说,她从前的恭敬胆小都是装的?四两拨千斤,这才是她的本事?

感觉到了大夫人的注视,桑玥扬起脸,将鬓角的秀发拢到耳后,温顺一笑,眸子弯成两道好看的弧线,暖暖的,纯纯的,带着一丝愧疚和讨好。

大夫人又恍惚了,到底哪个才是真实的桑玥?还是说,她方才眼花了?不行不行,得去寺里上个香,最近眼神儿不好,八成是沾染了不干净的东西!

出了福寿院,莲珠扶着桑玥往棠梨院走去。却在半路遇到了等候多时的桑柔和桑莞。

桑柔在人前总是一副恪守礼义、乖巧可爱的形象,就比如方才大夫人受了滕氏那么大的“委屈”,也不曾见她站出来说半句忤逆祖母的话。

这个大姐不开口,是极美的,桑玥一向这样认为。

桑柔的确没开口,倒是她旁边的狗先吠了:“二姐,你这匆匆忙忙是去哪儿啊?”

桑玥停住脚步,眉梢轻挑,视线越过桑莞朝后看了看,疑惑道:“呀!四妹今日出门没带小厮啊?我还以为四妹随时做着准备去搭救落水的姐妹呢!”

桑莞迅速想起来那日推她下水的事情,一下子心虚了起来,俏脸像戴了张面具似的极其不自然:“我那日是凑巧,也亏得你命大。”

桑玥如琼脂海棠,含韵而笑:“那是,也亏得是凑巧,不然以四妹妹的千金之躯,与小厮一同出现在那幽静的地方,说出去,可有损四妹的声誉呢!不过,看在四妹救了我一回的份上,我会替四妹澄清的,就当报答四妹的救命之恩好了。”

“你这分明是栽赃陷害!我救了你,你不知恩图报送点谢礼,反而污蔑我的清誉,你究竟是何居心?”桑莞一时气急,竟然将心理的小九九给吐了出来。

桑柔恨铁不成钢地剜了桑莞一眼,本想借机从二妹那里捞点好处,却被二妹给反威胁了!

桑玥的眸子眯成两道弯弯的月牙儿:“四妹,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我究竟有没有栽赃,你心里比谁都清楚。我还是那句话,你的救命之恩我已经报了,从此两不相欠。”

她的声音极轻极淡,却似凉薄的刀片缓缓割在桑莞的肌肤上,冰冷而锐痛。桑莞一个不稳靠在了桑柔的身上,二姐的意思很明显,她知道自己推了她一把,也决定原谅自己,但……下不为例!

该说的她都说了,若桑莞仍执迷不悟,一心做桑柔的爪牙,那么桑玥不介意将她一同踢下水!

桑玥简单行了个半礼,越过二人向前走去。

桑柔自身后叫住她:“二妹,我劝你还是低调一些好,父亲归家在即,但至多待上一个月便会离开,届时定国公府仍是我母亲的天下。你老老实实、安分守己,兴许将来母亲会给你配个好人家。”

好人家?

在大夫人的算计下,那个醉酒qb了她、对她开膛破图、摔死她亲生孩子的男人……是好人家?

桑玥陡然转身,牵动一阵犹如从阴间刮来的厉风,森森冷冷,还带着腐朽的气息,一步一步bi近桑柔。

她的眸中,跳跃着两簇毫无温度的鬼火,灼得桑柔双目生疼,浑身却冷得发抖。

就在桑柔浓密的睫毛越眨越快的时候,桑玥募然一笑,如春回大地,那森冷的寒意立时消弭无踪,亦或是从未出现过,一切都只是桑柔的错觉。

“大姐,你的金钗快掉了。”她探出手,从桑柔的发髻中拔出金钗又重新cha了回去:“好了。”

望着桑玥渐渐远去的背影,桑柔用帕子拭去额头和鼻尖的冷汗,问向一旁同样愕然的桑莞:“我的金钗……方才真的快掉了?”

桑莞看了看她的发髻,又看了看几乎消失在小路尽头的身影,喃喃道:“好像……是的吧!”

桑柔瞪向桑莞,再不掩饰眸中的警告。桑莞识趣地低下头,绞着手中的帕子,早知道就让桑玥溺死在水里算了!

“四妹,工部尚书家里的嫡三子好像要续弦了。”桑柔轻拍了下裙摆上并不存在的粉尘,随口说道,“也不知父亲回来,会不会请曲尚书过来一叙呢?”

“啊——”桑莞被看得如芒刺在背,老半天说不出话来。大姐分明是话里有话,这么多年七姨娘让她使劲儿巴结桑柔不就是希望将来大夫人能看在桑柔的面子上给她置办一门好亲事吗?工部尚书的嫡三子,他可是个……嫁给他就等于半只脚踏进了阎王殿。

“大……大姐,我有个主意,这回,定让桑玥吃不了兜着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