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乎意料的是,她居然射中了十七个靶心,与恬郡主并列成为场上成绩最好的人。

桑玥是最后一个出场的,她身穿蓝白相间的劲装,墨发用一根玉簪束在头顶。她的肤色白皙,在阳光的照射下美得几乎透明。她没有倾国倾城之姿,隐于人群中半分不显眼。但不知为何,她骑在马匹上缓步而来的模样,就是能给人一种极强的威压。

她亮出金弓,所有人都瞪大了眸子。

天啊!怎么那么小?美是美,造型也够独特,且为纯金打造,想必价值不菲,但大小只有寻常弓箭的一半。这……能射箭?

桑柔微微一笑,语气极尽嘲讽:“我说妹妹,这不是小孩子过家家,这么小的弓能射多远?别给定国公府丢脸啊。”

桑玥冷冷一笑,语气极尽挑衅:“大姐,只怕你连拉都拉不动呢!”

“一个小孩子的弓,我会拉不动?”桑柔不屑嗤道,从桑玥手中接过弓箭,随意一拉……怔住了。

她轻咳一声,又加了三分力道,拉开了一点点。

人群里开始有人窃窃私语:“你们看,那把弓看着挺小巧,其实弦很硬啊!”

“是啊,桑大小姐拉不动呢!”

“她拉不动,方才还射得那么好?依我看,是弓有问题。”

最后,桑柔用尽全力,额上青筋凸起,也只拉开一半。她厌恶地将弓塞回桑玥的手里,美眸中难掩愠色:“一把破弓而已,有什么了不起?”

慕容拓看到桑柔出丑,心情无比舒畅。那把金弓的弦里掺了少量的陨铁粉,质地坚硬无比,想要拉开它需付出拉普通弓箭三倍的臂力。桑玥练习了整整一个月才将它拉出满弓。他曾建议过换成普通的弦,被她拒绝了。真是个倔强的丫头!

效果已经达到,桑玥便也懒得与桑柔废话。她两腿夹紧马腹,侧过身子,同时搭上五支箭,拉了个满弓,一击射出,五箭同时命中靶心。

这样的技艺、这样的精准度,便是在座男宾也鲜有人及。

慕容耀的桃花眼眯成优而诱惑的弧度,他怎么没听说桑玥会骑射?若说剑舞和阵法乃自学而成,并不多么令人惊讶。可这种对马术和弓箭的驾驭,没人指导是不可能的!

小玥玥,看来你有许多秘密啊。

如此反复,桑玥只拉了四次弓,头三次都箭箭命中,但最后一次,她的手一抖,箭矢偏离方向,只有两支箭正中靶心!

所有人都叹了口气,无比惋惜。前三发都箭无虚发,为何最后一次射偏了三箭呢?

慕容拓吁了口气,没像恬郡主那般表演就好。

桑柔的一颗心揣回了肚子,方才瞧桑玥那气势,她差点以为桑玥要超过自己了,还好,打成平手而已。但转念一想,即使打成平手她也心有不甘。一个庶出的jian蹄子,凭什么跟她一样优秀?

这时,不知是谁叫出了声:“是桑玥!”

众人方才恍然大悟,这个看起来毫不起眼,但箭术了得的人就是除夕宴上大放异彩的将门庶女桑玥!

慕容耀站起身,笑得恣意而优美:“恬郡主、桑柔和桑玥皆命中十七箭,胜负难以抉择啊。”

桑玥朝着慕容耀礼貌一笑,亮晶晶的眸子满是谦和:“靖王殿下,臣女的成绩并没有恬郡主和我大姐的好,您仔细看第十三个箭靶,我的箭只射中红心的边缘,严格说来,不算命中。”

桑柔侧目望去,果不其然,那一箭只沾了红心的边。桑玥到底不如她!

其实慕容耀和慕容锦心知肚明,胜负已分,他们都看得出桑玥是故意放水,似乎并不想出这个风头。

桑玥一出局,恬郡主心里的不甘便尽数转移到了桑柔的身上,原本就讨厌她,现在还要来跟她争第一?恬郡主殷殷切切地看向慕容锦,想知道在他心中究竟谁才是最终的胜利者。

慕容耀幸灾乐祸地看向慕容锦,说实话,他和慕容锦、慕容拓的关系非比寻常,既是堂兄弟也是表兄弟,母后在世时,他们三人关系极好,甚至比他与亲手足的关系还好。可天不遂人愿,一切已不复当初了。

慕容锦的唇角挂着淡淡的、暖暖的笑容,他的瞳仁里还仿佛还留着桑玥策马奔腾时英姿飒爽的模样。“其实,我觉得……”

“臣女有个法子能知晓谁才是真正的胜利者。”桑玥打断慕容锦的话。

慕容耀的桃花眼噙了一抹意味不明的光,恬郡主迫不及待地欠着身子,睁大凤眸,与桑柔异口同声道:“什么法子?”

恬郡主不悦地瞪了桑柔一眼:“本郡主问话还轮不到你来cha嘴!”

桑柔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明明心里对恬郡主嗤之以鼻,但碍于身份她又发作不得,只得硬生生地将这口气咽下。

众人都将目光积聚到桑柔和恬郡主身上时,浑然没察觉到桑玥已背过身子,待恬郡主再次问及那个法子,桑玥才转过身朝恬郡主走去。

她将手里的金弓递给恬郡主身旁的宫女:“郡主殿下,方才我大姐拉不动这支弓,您只需要用这支弓射出一箭,便能证明您的箭术在我大姐之上。”

桑柔心里冷笑,还以为是什么法子?她拉不动,恬郡主就能拉动?桑玥定是长期偷偷练习,所以能驾驭那把奇怪的金弓,恬郡主么,未必了。

恬郡主从宫女的手中接过金弓,走到cao场上搭上一支箭,说实话,她的心里还真没底。从桑玥的箭驰骋的速度,她就知这弓弦的力量十分强大,质地和弹xing绝非寻常弓弦可比。但如今到了这个份儿上,她没有退缩的道理。

她的心一横,用尽全力,奇怪的是,她居然拉了个满弓!

“咻——”

正中靶心!

怎么回事?这弓弦与寻常弓弦无异。她疑惑地看向桑玥,桑柔此时也不可置信地奔了过来:“臣女也想……”

“恭喜恬郡主拔得头筹!”桑玥屈膝行了一礼,声音恭敬而洪亮。

不远处的林妙芝眼尖儿地发现了端倪,她一把挡住桑柔的去路,对着恬郡主欢呼道:“哇!郡主好厉害!郡主是当之无愧的女中豪杰!这汗血宝马,非郡主莫属!”

恬郡主的眼珠子左右滑动几下,目光落在那把弓的弦端接口上,思绪豁然开朗。她走过去扶起桑玥,轻轻笑道:“你这个法子很好,本郡主喜欢你的聪颖,那匹汗血宝马就赏给你了。”她想要的已经得到,至于汗血宝马,其实并非她所爱。

当桑玥故意输掉的时候慕容拓的心里甭提有多乐呵了,可现在……桑玥既没有得罪恬郡主,又得到了汗血宝马,他以后还有什么理由去找她?

桑玥得了一匹汗血宝马,有人欢喜有人愁,更多的是过来道贺和观赏。

丞相府的韩玲萱、宁国公府的楚纤纤、安国公府的蒋茹和忠信侯府的严婷兰都围了过来。

先皇后楚嫣和摄政王妃楚婳都是宁国公的女儿,楚纤纤便是慕容耀和慕容锦的表妹了。可惜到了孙子这一辈只有她这么一个嫡女,而她又心仪梁王慕容笙、并与他有了婚约,所以即便摄政王妃想要两家亲上加亲也没办法了。

一对亲姐妹嫁给了一对亲兄弟,难怪先皇会对慕容宸瑞如此信任,大病后立即封他做了摄政王。他不曾料到,这个既是亲弟弟又是小舅子的人,会亲手将他bi上绝路。

楚嫣在世时,宁国公府支持慕容耀,而楚嫣去世后,即刻转投摄政王,这其间,楚婳到底起了什么作用,不得而知了。

楚纤纤人如其名,身量纤纤、楚楚动人,她柔声道:“桑二小姐方才的表演真是精彩极了,我从未见过哪名女子能五箭齐发、且全部命中。这样的箭术,我只见拓表哥有过。”

就是他教的啊!桑玥抿唇一笑,晶莹透亮的眸子微眯了一下:“多谢楚小姐夸赞,我不过运气好而已。”

蒋茹以一种近乎崇拜的眼光看着桑玥:“桑二小姐,我可不可以请你到安国公府玩?”

桑玥笑得谦和:“好啊。”

严婷兰睨了一眼桑玥,拉长音调:“蒋茹,你是嫡出小姐,可别自降身价,什么人都往安国公府带,也不怕人笑话!”在她眼中,无论桑玥多么优秀都摆脱不了庶出的事实,就像糖葫芦再怎么好吃也难登大之堂。

蒋茹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像个犯错的孩子,方才一激动居然忘了嫡庶之分。

楚纤纤内心是欣赏桑玥的,但也不欲为了她而得罪一帮人,于是只笑了笑,装作没听见。

桑玥不甚在意,一群无关紧要的人而已,权当狗在吠了。

韩玲萱拉过桑玥的手,轻拍了几下,一反常态地亲和:“玥表妹,其实我也挺羡慕你的箭术,下次有机会的话,与柔表妹一起来丞相府吧。”

蒋茹跟风地添了句:“玲萱你也叫上我。”

桑柔疑惑地看了韩玲萱一眼,她不知道自己最讨厌桑玥吗?怎么会愿意同她一起出行?

韩玲萱微笑道:“没问题,我会给你们发帖子。”

严婷兰的眸子里满是不屑,不就是会骑马射箭吗?有什么了不起?

这时,韩天轶和裴浩然过来了。

裴浩然一袭白衣,纤尘不染,五官刚毅而俊朗,眸子深邃如泊,徐徐散发着成熟而内敛的气息。他的身上有一种……吸引人的特质,起码,韩玲萱是这样想的。

重活一世,这还是桑玥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接近裴浩然。当他从她身旁走过,空气中漂浮着熟悉的清韵,她只觉得一股极强的恶心感在身体各处蔓延开来。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压制住情绪的异样,阖眸片刻,再抬眸时已清亮一片。

“这位是裴公子。”韩天轶简单地介绍了一句。

裴浩然的视线落在桑玥的身上,衣料上乘、做工精细,发髻上的华盛乃最昂贵的赤金所制、且点翠工艺复杂,绝非凡品。这身打扮,丝毫瞧不出寒酸,她的举止高贵而优……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被骗了:这个庶女不缺钱,却让丫鬟拿着定国公府的令牌去当东西。生平第一次,他估量错了人,白白搭进一千多两银子。

他微笑,一语双关:“桑二小姐机智过人,裴某佩服。”

桑玥明白他所谓何事,淡一笑:“无欲则刚。”

你若不心存贪念,想通过我巴结父亲,又怎会赔那些银子?一千多两银子只是个序幕,好戏还未上演,裴浩然,你慢慢等着。

无欲则刚?她什么意思?难道他知道自己原本打算做什么?裴浩然不明所以,审视的目光落在桑玥美如璞玉的脸上,正好,桑玥也在看着他,四目相对,他仿佛听到了空气爆破的声响。她是在笑,眸子都弯成了月牙儿,但眼底毫无暖意,冷得像一捧冰雪。而这捧冰雪下,又似埋藏了蠢蠢欲动的火焰。

可究竟……为什么?他不禁有些好奇。

韩玲萱忽然惊呼了一声,打断裴浩然的思绪:“糟了,我忘了今天下午要陪娘去普陀寺上香,你们慢慢玩,我要回府了。”

说完,韩玲萱头也不回地走了,众人不禁摇头,这等风范哪里像个嫡出小姐?

桑玥看着韩玲萱略有些颤抖的背影,心里竟生出了几许说不清道不明的异样。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仔细回想,又没发现有什么差池。

就在此时,异变突生,原本正在被众人围观的汗血宝马忽然扬起前蹄,几欲站立起来,尔后上蹿下跳,鼻子呼啦啦喘着粗气,似发了狂似的朝前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