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姨娘打断九姨娘的话,语气不容置疑:“九姨娘,改天我陪你去普陀寺上香,你先回吧。”

九姨娘面有不甘,但纠结片刻后还是带着子归退下了。

桑玥将五姨娘和九姨娘的神色尽收眼底,这两人分明有事瞒着她。九姨娘倒也罢了,毕竟是个无关紧要之人,但五姨娘为何也要对自己有所隐瞒?

“五姨娘,方才九姨娘在这儿你不方便说,现在她走了,你总可以告诉我为何要与她吵架了吧!”

五姨娘探出手摸了摸桑玥的脸,眼中竟是宠溺之情:“哪有什么争吵,不过是谈话过激了些,你不用担心我。对了,过些日子我带你去普陀寺一趟。”

桑玥疑惑道:“和九姨娘一起?”

五姨娘顿了顿,极力忍住心底的不情愿,道:“那便一起吧。”

夜深,风凉。

摄政王妃一袭紫色月华裙,立在富丽堂皇的大殿中央,内心和身影一般孤寂。她再次因为慕容拓的事情一筹莫展。儿子宁愿用刀戳伤自己也不近女色,这让她万分难受。一想到儿子腿上那狰狞的伤口,她就觉得自己的心在滴血。更要命的是,自上次那件事后,儿子再没与他说过半句话。

樱桃端了果品进来,见摄政王妃又开始踱来踱去,心知她有烦心事了。

“王妃,您在烦什么?”

摄政王妃叹了口气,自果盘中拿了一枚枇杷,放在手心揉来揉去,目光落在殿外的一株桃树上,那是拓儿十岁时种下的,如今已枝繁叶茂、花香四溢。

“我在想怎样才能跟拓儿冰释前嫌,这一个月,他见了我就跟老鼠见了猫似的,有多远走多远。”

樱桃暗叹,谁让你没事跑去给公子下顿媚药,他这不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吗?

“樱桃你给我出个主意。”

樱桃定了定神,小心翼翼道:“奴婢愚钝,但奴婢平日里讨好您的时候,就会做些您喜欢吃的糕点、讲些您喜欢听的话。奴婢认为,要与公子冰释前嫌,您可以试着投其所好。”

“投其所好?”摄政王妃的脑海中闪过一道灵光,“我明白了。樱桃你过来……”

樱桃听完了王妃的话,在心里把自己抽了十个耳刮子。她觉得,再这么下去,她也会同那晚去魅惑公子的四个丫鬟一样,死得很难看!

慕容拓躺在**翻来覆去睡不着,月光透过窗棂子落在他俊美无双的脸上,似敷了层凉薄的轻纱,越发显得一双黑宝石般璀璨的眸子闪亮bi人。

“拓儿,睡了吗?”

慕容拓浓眉一蹙,翻身拉过被子盖在身上,又想给他下药不成?

王妃知道以慕容拓的耳力,即便睡着了也该被惊醒了。她露出一个淡淡的笑,轻柔地说道:“拓儿,你不要不理我,我向你保证,再也不会强迫你做不喜欢的事了,也不会随意给你院子里塞女人。”

说完,她将耳朵贴在门缝上,发现里面仍没动静。她嘴角**几下,清了清嗓子,话里带了哭腔:“我就你和锦儿两个儿子,锦儿整日忙着帮你们父王处理朝政,原先还有你陪我说说话、解解闷,现在连你也不理我了!你长大了、翅膀硬了,就不需要我这个娘了。我……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语毕,声嘶力竭地哭了起来。

慕容拓用被子蒙住头,苦肉计也没用!

王妃“哭”了半天无果,神色有些尴尬。她对身旁的暗卫使了个眼色,暗卫掏出铁丝将门给撬开了。

慕容拓一把坐起身,蹙眉道:“方才信誓旦旦说不会强迫我做不喜欢的事,现在就撬了我的门,母妃,你究竟想怎样?”

王妃脸颊一红,毕竟是第一次做这种事,还得瞒着王爷,心里多少有些忐忑。她忍住羞涩,倒了杯茶递给慕容拓,讪讪道:“喝杯茶,消消气。母妃是来跟你讲和的,我知道人各有志,我不能因为一己之私就干涉你的自由和选择。”见慕容拓像见了毒药一般盯着那杯茶,她正色道,“放心吧,我以摄政王妃的名义向你保证,绝对没有下药!”

慕容拓狐疑地哼了一声,王妃深吸一口气,递过身子小声道:“为了表示我的诚意,我走遍了整个京城,给你精挑细选了一份礼物,你肯定会喜欢的。”

慕容拓一脸警惕地看着她,身子后仰尽量与她保持距离,随意抿了口杯中的茶水。

“进来吧!”

王妃一声令下,慕容拓抬眸……

“噗——”

一口茶水喷了王妃满脸。

这么激动?也对,此人肌肤如玉、眉目如画、唇含诱惑、酥胸半裸……那模样,便是她看了也会春心大动!王妃用帕子擦了擦脸,两眼放光:“拓儿,很喜欢对不对?”

“楚婳——我不喜欢男人——”

每年的阳春三月,滕氏都会携带定国公府的几位女眷去京城三十里以东的庄子里住上几天。那里是老国公爷为滕氏专门休憩的一处养生之所。庄子里种植了大量的珍惜药材和花卉,更有一处神奇的药泉,每年中有三天会自动蓄满温水,三天后,又会自动消失。且不论它是否有传说中延年益寿的功效,单凭它每年只出现三天,就已经是弥足珍贵、万金难求了。

从前庶女儿们可没这个荣誉,这一回,大夫人却主动向滕氏提出让她和桑秋、桑丽随行。桑玥不禁唏嘘:这个母亲真是越来越好了,她感动得无以言表,得想个法子好好“感激”她一番才是。

今天,就是出行的日子。桑玥此番前去,打算带上莲珠和丁香,将茉莉和钟妈妈留下来。

桑玥亲自挑了几套素净的裙衫,让丁香收好。钟妈妈一边收着鞋子,一边抹泪:“二小姐虽然这么大了,可半夜总爱踢被子,丁香你晚上可别睡得太踏实。”

“好的,钟妈妈。”

钟妈妈仍不放心:“二小姐胃寒,你得看着点儿,别让二小姐吃太多生冷之食。”

丁香已将衣物叠好,又收了好几套亵衣,笑道:“钟妈妈,你放心吧,我会好好伺候小姐的。”

桑玥走过去握住钟妈妈的手,亲自为她擦了泪,宽慰道:“钟妈妈,五姨娘有身子不便前去,我将她托付给你了。”语毕,捏了捏钟妈妈的手。

钟妈妈心下了然,忍住再次上涌的泪眼:“奴婢明白。”

东西收拾妥当,莲珠忽然抱了个可爱的小黑狗过来,两眼大大,炯炯有神,打个呵欠便可见那虽稚嫩却极其锋利的獠牙。

桑玥的眸子眯了眯:“哪里来的?”

莲珠愣了愣,道:“奴婢经过梅园的时候,它突然从假山后面里蹦了出来,好像还不太会走路,一跑一摔,拼命地咬奴婢的裤腿,然后奴婢四下看了看,貌似没人,奴婢就将它带回来了,小姐,你不会怪奴婢吧。”

桑玥朝着莲珠的裤腿看去,上面有一片不易察觉的油渍,再看看这只黑不溜秋的小狗崽,心生狐疑,正色道:“它是藏獒,雪域高原的品种,狼和犬的后裔,生xing凶残,据说一生只认一个主人,可谓有价无市。这么珍贵的狗,不可能是哪个下人养的,指不定是哪位贵人来了府里,不小心弄丢的,你还是送回原来的地方吧。”

一听到“生xing凶残”四个字,莲珠吓得赶紧松手,那藏獒立即掉在地上摔了个嘴啃泥,却哼都没哼一声,倔强地直起了颤颤巍巍的四肢。莲珠打从心里喜欢它,但又不敢违抗小姐的命令,只能将小藏獒送回了假山附近。

桑楚沐下了早朝后,就在门口给滕氏送行。

春风和煦,蔚蓝的天空万里无云,似一片静谧的大海。

滕氏身穿褐色缎面对襟上衣、素色罗裙,脚踩黑色苏绣软底鞋。三千银丝被梳得光亮,侧拧成单髻用发带束与脑后,戴上珍珠抹额,显得精神奕奕、贵气十足。

与之相比,大夫人就素净多了。往常她偏好雍容华贵的衣衫,今日却只穿一件淡白色月裙,外面套上紫色花纹镶边的对襟华服,淡谦和又不落入俗套。她的脸上挂着温柔的笑,仿佛经历上次一事,洗心革面了一般。

大夫人这副装扮、这种笑容令桑楚沐眼前一亮,随即想到这一个月来,她孝敬婆母、善待子女,只字不提要回中馈之权一事,心里对这个结发妻子便多了几分好感。

大夫人莲步轻移,行至桑楚沐身边,眉目含情道:“老爷,此去小住少则五天、多则十来日,我们不在您身边伺候,您要注意身体。还有五姨娘,她毕竟是有身子的人,您就抽空多去陪陪她吧。”

桑楚沐握住大夫人的手,语气柔和道:“这段日子委屈你了,好生玩几天,一切等你回来再商议。”

听老爷的口气,是要恢复她的中馈之权了?大夫人极力掩住心底的狂喜,柔声道:“珍儿不求别的,只求夫君与我恢复往常的情分就好。”

一听这话,桑楚沐越发觉得这个月冷落韩珍有些过头了。

此时,桑柔和桑玥一前一后跨出大门。

桑柔穿着绿色挑丝双巢云雁装、素色月华长裙,头顶飞仙髻,金钗上镶了几粒翡翠,远远走来,似碧波仙子,周围仿若有祥云浮动,美得飘渺出尘。

“父亲,母亲。”

桑玥穿着如意云纹衫、撒花烟罗裙,墨发被挽成一个回心髻,用两支银钗固定,与倾国倾城的桑柔相比,她素恬静,自成一派清新独特的风景。

桑楚沐对柔儿微笑颔首,尔后走到桑玥的身边,摸了摸她鬓角垂下的一缕秀发,感慨道:“一晃十三年,你都长这么大了。再有几个月,就该满十四了,今年的生辰想要什么礼物?”

桑柔见自己被父亲冷落,心有不甘,欲开口却被大夫人握住了手。大夫人给她使了个眼色,她轻跺一下小脚,跟大夫人一起上了马车。

桑玥将脸贴在桑楚沐宽厚的掌心,仰头一笑,阳光下,她肤色白皙、眼眸晶亮:“玥儿什么都不要,只要父亲陪玥儿就好。”

桑楚沐面露难色:“可能等不到你的生辰,我就要去临淄了。今年能在家多留数月,已是皇恩浩荡。”

桑玥调皮地眨了眨眼:“或许……皇恩会一直浩荡下去呢!”

桑楚沐不明所以,玥儿明明只露出一个小孩子的天真烂漫的笑,他却生生从她眼眸中看到了不属于这个年龄的沉静与自信,乃至于他就信了她的话,或许他真的会继续留在京城吧。

桑楚沐看看桑玥,再看看桑柔,微微一笑,意味深长道:“和你大姐好好相处。”

桑玥并未过多在意桑楚沐的最后一句话,对他行了一礼后上了马车。滕氏、桑玄帧和奶娘郭氏同坐一车,大夫人、桑柔和桑玥同坐一车,桑柔和桑丽同坐一车,大姨娘和九姨娘同坐一车。丫鬟妈妈们则步行跟上。

路途虽不太遥远,但之前有过桑玄羲遇袭的前车之鉴,此次桑楚沐还是让陈侍卫带了五十名精壮的护卫随行。

莲珠走在队伍的最边缘,没迈出几步,便被什么绊了一下险些摔倒。她回头,却瞧见了早上那只小藏獒。它颤颤巍巍地爬过来,咬住莲珠的裤腿,就是不松开。

为了不影响队伍的行进,莲珠将小藏獒抱起来退到旁侧,四下看了看,并未发现任何达官贵人的身影。她心里实在是喜欢这个小东西,在做了片刻的思想斗争后,她把心一横:“小藏獒,我们俩是不是很有缘?你想跟着我,对不对?那你可得乖乖的,不许叫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