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锦语气谦和,态度友善:“是啊,一直想在京城寻处踏青的好地方,奈何苦寻无果,只能往郊外来了。在路上碰见裴公子,得知他的庄园与定国公府的庄园比邻而处,又听说您就在庄园里,我们便相约前来拜会您了。”

滕氏听了,笑得欢喜:“既是如此,那稍后留下来一同用膳吧,不知世子、慕容公子和裴公子意下如何?”

慕容锦看向慕容拓,想要征求他的意见。慕容拓一反常态,嘴角扬起一抹真诚的微笑:“恭敬不如从命。”

他这个样子,让慕容锦和桑玥同时愕然了。

裴浩然亦是点头表示赞同。

桑玥心中暗叹,祖母越来越不掩饰结交权贵之心了,原本像裴浩然这种商贾子弟根本入不得滕氏的眼,但为了给桑玄夜的世子之位铺路,她是屈尊降贵、煞费苦心。

大夫人自顾自地茗茶,眼眸含笑,仿佛十分开心的样子。

“裴公子,我听说你下过西洋,是吗?”桑玥睁大亮晶晶的眸子,天真烂漫地问向裴浩然。

做戏的本事还真强!裴浩然心中冷笑,面上却露出一个微笑,道:“我曾经带着商队去过几次西洋,最近的一次就是在三个月前。”

桑玥眸含期盼,道:“我听父亲说南越的圣教就是起源于西洋的**教,好像……今天还是西洋的一个重大节日呢。裴公子见多识广,给我们讲讲呗!”

此话一出,桑柔气得牙痒痒的,这么有意思的事,父亲不告诉她,却告诉桑玥!

其实桑楚沐哪里知道这些,桑玥前世随裴浩然下过一趟西洋,所以才了解一点。

“桑将军征战四方、见识极为渊博,他讲的没错,今天是西洋的复活节。”裴浩然面含赞许道。

才了解一点就是见识渊博,那像他这样耳熟能详的岂不是饱谙经史、博物通达了?真会夸自己。慕容拓的浓眉挑了挑,端起茶喝了起来。

桑秋狐疑地摸了摸眉毛,问道:“裴公子,什么是复活节?就是能让人复活吗?”

滕氏也不禁来了兴趣:“老身也想听听新鲜事儿呢。”

不是桑玥夸裴浩然,因经商的缘故,他走遍千山万水,游历各国风光,他的见识就是放眼整个南越,也鲜有人及。

裴浩然的脸上没有受宠若惊,也没有洋洋自得,他从容道:“西洋人多信奉上帝,就像我们中土人士信奉佛祖。西洋人说,上帝牺牲了自己的儿子耶稣来作为赎价拯救万民,三天后耶稣复活了,这复活节就是庆祝耶稣死而复生。关于耶稣在《圣经》里有详细记载,但他们的史书里却是没有的。”

桑秋惊呼出了声:“呀!还真是死而复生!”

“《圣经》相当于我们这儿的《佛经》吗?”桑玥歪着头问道。

“算是吧。”

桑玥身子向前倾了倾,眨巴着亮晶晶的眸子,道:“既然是这么重大的节日,他们怎么庆祝呢?好玩儿吗?”

裴浩然思索了片刻,温和道:“我觉得最好玩的当属画彩蛋。”

“画彩蛋?”这回,桑丽也憋不住孩子的天xing了。

桑柔亦是竖起了耳朵,虽表面极力隐忍,但眸子里分明跳跃着殷殷切切的波光。

“西洋人士用的不是墨汁,而是油彩,各色各样,五彩斑斓。他们用油彩在鸡蛋上作画……”

“那是什么?”桑玥瞪大眸子问道,“裴公子,你家里有吗?有的话,可否让我们开开眼界呢?”

裴浩然等的就是桑玥这句话,其实复活节的习俗挺多,他单独挑了这一项来阐述就是因为他有油彩,且就在庄子里。这么一个大现身手的机会,他又怎会错过呢?

桑玥当然知道裴浩然在想什么,呵,好戏要上演了。

慕容拓看着桑玥和裴浩然“眉来眼去”,那种酸涩的感觉又来了,他觉得自己喝下去的不是茶水,而是苦胆加……加……加什么他不清楚,反正难受得很!

众人移步去了花园里的凉亭中。一夜春雨,泥土润泽,阳光明媚,花卉开得格外娇艳。

裴浩然的书童已在石桌上摆好油彩,每一盒共计十二色。油彩旁放置了几个碟子和十数支大小不一的颜料刷。因油彩的浓度过高,所以颜料刷的笔头教毛笔的笔头硬上几分,对于用惯了毛笔的他们来说无疑是一场巨大的挑战。

此时秦氏奉命端了一篮子鸡蛋过来。她递给西红,笑道:“一共是二十枚鸡蛋,全部是生的,所以得当心些,别弄脏了主子们的衣衫。”

看在林昌的份儿上,所西红给了秦氏一个淡淡的笑:“知道了,秦妈妈,你去忙吧。”

秦氏转过身,笑容一收,满脸愤恨:你这副德行还想嫁给我们林昌?也不撒泡尿照照镜子!

正好此时,丁香拿了件披风过来,她对秦氏温婉一笑:“秦妈妈。”

秦氏眼前一亮,丁香这丫头长得水灵灵的,待人又谦和,比西红可强了百倍不止。

丁香被秦氏看得有些难为情,道:“秦妈妈,你怎么了?这样盯着我看?”

秦氏身子略倾,心里有了主意,小声道:“暖房里的凤梨熟了,晚上你去我院子一趟,带几个给二小姐尝尝鲜。老夫人那儿还没呢!”

丁香笑道:“既然如此,我就代二小姐谢过秦妈妈了。秦妈妈,风大,我给二小姐送件披风,您先去忙吧。”

“好,你去吧!”秦氏看着丁香言谈举止落落大方,真是越瞧越喜欢。

因为有两个石桌,桑玥和桑秋同坐一桌,桑柔和桑丽同坐一桌。慕容拓想也不想就坐在了桑玥的对面,还大腿一横,将其余的两个石凳占了个遍。裴浩然已经迈过来的脚步微微一滞,转身去了桑柔那边。慕容锦走在最后,他意味深长地看了慕容拓一眼,在桑柔的身边坐了下来。

桑柔羞涩地低下头,阳光照在她美如两团蒲扇的睫毛上,反射出莹亮的华光。

西红拿了篮子过来,桑玥搓了搓小手,毫不掩饰眸中的期盼。慕容拓一把将篮子抢过来:“我们先选!”

桑柔美眸轻抬,梳云掠月,声音温柔地像一团夕阳下的芦苇:“慕容公子慢慢选,我们不急。”

裴浩然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观察桑柔,只见她娥眉臻首、杏眼樱唇,配上含蓄羞涩的笑,当真美得令人窒息。

慕容拓把篮子放在桌上,桑玥起身,仔细选了五枚鸡蛋出来,尔后行至慕容锦身侧将篮子放在另一个桌上,同时,趁人不备,将手里的蛋滑在了慕容锦的衣摆上。

她朝慕容锦微微一笑,阳光下,她的笑很纯很美,明眸皓齿,清丽脱俗。慕容锦却从她的笑意里辨出了不怀好意的色彩。可他,欣然接受了,自篮子里取了一枚蛋,藏入袖中,尔后拿着桑玥给的那一枚,细细描绘了起来。

慕容拓将篮子递过去,桑玥探出一直埋在宽袍下的左手,自颜料上方轻拂而过,尔后叹道:“我怎么觉得那一盒油彩漂亮些?”

慕容拓不由分说地将两边的油彩调换了,桑柔气得心肝肺一阵乱颤,却又不得不勉力维持优的笑容。这个jian蹄子,仗着慕容拓在这儿,就使劲儿地耍xing子!偏慕容锦什么都让着慕容拓,她也只能由着桑玥,真是气死人了!

裴浩然幽暗深邃的眸子轻眨了一下,不着痕迹地扫了慕容拓一眼,淡淡的、冷冷的。

众人纷纷开始在鸡蛋上面作画,不得不说,这油彩看着美观,颜料刷貌似也极易掌控,可实际cao作起来还是挺费神的。

裴浩然最先画完,画的是一副旭日东升的景象。

慕容锦次之,画了一只大鹏展翅,不过那大鹏神不似、形不像。这也不能怪他,毕竟是头一次使用西洋的绘画工具。

桑玥的手法大大超出了众人的想象。她画了一匹奔腾的骏马,气势雄壮、四蹄生风,仅看那马蹄仿佛都能听到“嗒嗒”的声响。前世她极偏爱油画,连西洋人都对她的画功赞叹不已,在鸡蛋上作画也并非一次两次,算是熟能生巧吧。

桑柔画的是一朵牡丹,差强人意,勉强能瞧出是一朵花,而非一坨泥。

慕容拓画的是一片夕阳西下的霞彩,笔法浑厚、色彩浓重,无任何精细的勾勒,却将霞光的大气绚烂凸显得酣畅淋漓。

桑玥由衷地赞了句:“慕容公子,你画得不错啊!”

慕容拓轻咳一声,黑宝石般璀璨的眸子闪过一丝狡黠:“想要吗?想要的话用你的换。”

桑玥摆摆手,看向慕容锦:“我想要慕容世子的……大鸟?”好吧,她的确没看出慕容锦画的是什么。

慕容锦并不气恼,微微一笑,眸光温柔似水:“是大鹏。”

桑玥不甚在意自己犯下的错,状似惋惜道:“慕容世子没说要送给我,看来你是打算送给我大姐了。”

慕容锦的眸中闪过一丝诧异,转瞬即逝,快到没有人捕捉到他的存在。他将手里的“大鹏”蛋递到桑柔面前,柔声道:“确有此意,就是不知桑小姐能否看得上眼。”

桑柔欣喜地接过,金银珠宝都比不得这枚蛋珍贵,因为上面的一笔一画皆出自慕容锦的手。看吧,慕容锦对她是有意的!

裴浩然的唇角挂着微笑,那双幽暗深邃的眸子里却让人瞧不出悲喜。

用过午膳后,桑玥打算回院子,经过桃园时,慕容拓堵住了她的去路。

桑玥给丁香使了个眼色,丁香会意,退得远远的。

桑玥举眸,笑得莞尔:“慕容公子找我有事吗?”

那神情像在说:吃饱了没事干堵我的路,很好玩儿吗?

慕容拓双手cha抱胸前,两眼望天,叹道:“唉!某些人拐了我的宠物就跑到这穷乡僻壤躲起来,以为我找不着吗?”

拐了他的宠物?桑玥眉梢轻挑,脑海中闪过一似灵光,难不成那小藏獒是他的?

“怎么样?心虚了吧?”慕容拓的眼眸里漾起几分得意,“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我这个人心胸宽广、慈悲为怀,你若认错态度良好,我会勉强原谅你的。”

“认错?”桑玥忍俊不禁地笑了,一阵微风拂过,仿佛带动日晖在她脸上涂了层淡淡的光晕,几乎要将慕容拓的魂给摄了进去。

“慕容拓,我没听懂你在说什么,你的宠物不见了尽管放手去找,别来拦我的路。”

正好此时,莲珠抱了小藏獒过来,远远地瞧见慕容拓那个煞星,赶紧扭头就往来时的方向而去。天知道,她真的太怕慕容拓了。

“过来!”

慕容拓一声厉喝,莲珠止住了脚步,缓慢地转过身,硬着头皮走了过去:“奴婢见过小姐,见过慕容公子。”

慕容拓指着小藏獒,得瑟道:“看吧,这就是证据!它是我的宠物,现在却落在你的手中。”

桑玥知道慕容拓是胡搅蛮缠,她索xing将小藏獒抱过来,递给慕容拓,平静道:“既是如此,你带回去吧。看好自己的宠物,别再让它跑了。”

慕容拓愕然地站在原地:就这样?不跟他吵架了?

桑玥弱弱地叹了句:“慕容公子不必自责,人有失手、马有失蹄,你弄丢了自己的爱犬乃人之常情,毕竟你还小。别将来成家立业后丢了自己的夫人就好。”

拐着弯骂他幼稚!

“还有,这两天替你照料宠物费了我的丫鬟们不少心思,但方才慕容世子送来许多大礼,我脸皮薄,便也不好意思找你索要银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