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荷点了点头,这是她第一天上门求赵山帮她忙的时候说出的话,她怎么会忘记?而且她一直就是这么做的。

“记得就好。”赵山笑道。

他指着桌上的一串铜钱,“苏姑娘,这是昨日你粽子卖得的钱,你自己数数。”苏荷没有先去理会铜钱,倒是关心询问道,“赵伯,我看你今日面色不是很好,是不是觉着哪里不舒服?”

赵山摇了摇头,“兴许是昨日没睡好。无大碍。”

苏荷硬是帮着把包子放进去蒸,帮赵山熬了些米粥,看他吃完。见他面色有了好转,才肯离去。

赵山看着苏荷的背影,竟然不禁流下两滴老泪。

“阿荷。”苏鹏刚从家里跑出来,正准备去找苏荷,刚好就碰上了。

“这么早就过来拿钱吗?”苏荷带有些讽刺的意思,苏鹏倒是脸大皮厚,没把她说的话当回事儿。

“别把我苏鹏想得如此迷财。我过来是想让你帮帮咱姑。”苏鹏是下定决心要帮苏小妹了。正所谓,人之初,性本善。

昨日苏鹏给苏荷一惊,今儿,天都还没全亮,他又给苏荷来了二惊,“什么事儿?姑生活不是挺好的吗?怎么需要我们帮?”

苏荷从属于这副身体的记忆中得知,她的姑子苏小妹,是苏天佑的妹妹。现在苏天佑过着花天酒地的日子,花钱就像抽纸。苏小妹靠着爹娘的家底,外加苏天佑给其爹娘留的孝顺费,过着的日子虽然数不上富民,那也跟贫民沾不上边

。不好不坏,过得去在当时那种环境已经很是不错了。

“是这样的。她爹娘,也就是我们的爷爷奶奶死去后,她的日子就过得很是艰难。底下还有三个无辜的孩子。咱爹也不愿意帮上一忙,甚至因为钱的事情跟姑闹不和。现在她一人带着三个孩子住在一间快要坍陷的危险茅草屋,食不果腹。连田地都被姑丈卖掉了。”

苏荷听后,有了某种触动,记忆深处,她似乎也曾经经历过食不果腹的痛苦。

“我们家不是跟她已经早就没了往来的吗?怎么现在又开始联系上了?”

苏小妹有钱那会儿,顶着自己头上那顶金黄帽,倒是没小瞧江氏一家三口。

“前不久,她家里能吃的都吃完了,甚至带三个孩子上街行乞。她实在无奈,才上门找娘亲要回本属于苏家的那几亩田地。娘亲不知背后的真实故事,也就跟她死赖着。苏小妹却糟蹋田地里的庄稼来刺激娘亲,娘亲跟我说了后,我就睡在田地里,守株待兔。正准备把她带到村长那去的时候,她却跟我交代了一切。”

苏荷无奈地笑了,故事太戏剧化。

“这样吧,要是她真的如你所说那般可怜。我住的宅子后方倒还留有一些田地,她要是不嫌弃的话,她可以过来种。”

苏鹏无语了,面色尴尬,“阿荷,那可是荒宅子。在其周边的田地,很多村民都撒手不管了,就是怕沾到不干不净的东西。你现在倒让姑去种,你这不是让她往火坑里跳吗?”

苏荷不知道苏鹏哪里来的这么大的转变,既然能为了苏小妹跟她闹情绪。

“要是怕饿死,要是还有良知,要是还想活命,要是为了三个孩子,她就不会怕什么不干不净的东西。我在宅子里头呆了这么些天,你倒是看我有没有病死,或者是被吓死?”

苏鹏被苏荷说得可算是哑口无言,“行,我说不过你。不过,我可以回去问问姑。对了,今日的七文钱?”

苏荷从腰间掏出七个铜钱,交至苏鹏手中,“回去好好干活!别尽想些没用的。”

苏鹏拿了钱,折回家中,看见江氏坐在门槛上吃粽子,才想起昨日苏荷给他的两个粽子,还没开吃

“娘,这是阿荷给我吃的,你怎么不问过我就吃了呢?”

江氏细嚼慢咽,笑了,“这是阿荷做的?”

“不知道,她说是买的。”苏鹏拿起桌上剩下的一个粽子,揭开草绳,剥开粽叶,大口大口享受地嚼着,语气不大好,因为江氏偷吃了他的粽子。

“娘,方才我去找过阿荷了,跟她说了姑的事情。”

“那她怎么回答?”

“阿荷说她住的宅子周边还有好些被荒废的田地,让姑去那边种吃的。你觉得这可行吗?”

或许江氏已经习惯面对外界所有的胡言蜚语,又或许是阿荷改变了她的思想,“这得问你姑去,要是实在没办法,这也不失为一个解决问题的好法子。如果将我们那少得可怜的田地分她一半,那我们到时候就成了可怜的人儿了。”

江氏的种田技术本就不好,每次到了收获时节,她只能收成一丁点庄稼,都不够一家三口吃饱肚子。

苏鹏听后,也觉得有理,也就点了点头,“那只能这么着了。我们也不能救了别人,倒是委屈了自己。”

“哟,苏大鹏,躲在家里算什么英雄好汉?”苏鹏的往日好友范建看到苏鹏同江氏坐在门槛上啃着好吃的,故意捣乱。

“我说,范建哪,什么叫躲家里啊?”苏鹏吞下最后一口粽子,将手中的粽叶随地扔掉,朝范建走了过去。

“好几日不见,倒是躲家里娶媳妇是不是?”

“哪有那么好的命?我是看人家娶媳妇。”

范建蹲下身,显得有些落寞,拿根棍子在地上画圈圈,“我哥那傻愣子都娶媳妇了,我都快二十了,却还落单。”

苏鹏拍了拍范建的脑壳,“这不是还有我陪着吗?女人算什么?兄弟如手足,兄弟才是理儿

。”

“我娘说了,女人如衣裳,少了不就光溜溜了吗?”

范建低着头,不看苏鹏,声音听来倒是挺难过的。

“走,回家抬锄头去,哥我带你玩去。”

范建猛然一抬头,“是真的吗?我这几天都跟那些小孩玩过家家,无聊透了。”

苏鹏点了点头,“赶紧的,不然哥就不等你了。”

江氏在一旁听得他们的交谈后,既是好笑,又为苏鹏担忧。‘鹏儿也老大不小了,是该好好为他找个媳妇了。’

沈良上山打猎,他昨日临睡前想了好久,最终决定给苏荷抓一只小野兔作为孤单时的陪伴。

“大哥,今日又要上山了?她不是说要让大哥帮她做衣柜吗?”沈芝不再称呼苏荷为那个女的,或许是出于礼貌吧。暂时是这样的。

“应该没那么早吧,要是她找上门来,就先告诉她,我回来的时候会去找她的。”沈良笑着挪开步子,‘我还要为她带几个漂亮的木干回来。’

“大哥,记得采些草药回来,对了,家里的柴木也快没了,记得砍些回来。”沈芝朝着沈良的背影喊道。她怕沈良没听清楚,便喊了两遍。

沈良无奈地摇了摇头,“知道了,进屋去吧。大哥很快就会回来的。”

“夫人,小衫派人查过了。”小衫恭敬地站在罗氏的斜对边,待到罗氏点头让她说的时候,她才开口,“王香是我们村子里有名的村花,追求她的人数不胜数。她娘亲郑氏是一个见钱眼开的老妇女,一生喜爱荣华富贵,在外声称她女儿王香会跟少爷结为夫妻,她等着过有钱的日子。她爹倒是淳朴之人,每天辛勤劳作,没特别的喜好。”

罗氏听了,冷哼一声,“真是岂有此理,把我们慕家当什么了?”她拍了拍桌子,杯子盖向上跳起,又落下,“那王香姑娘呢?就没其它?”

“听一部分人说,王香姑娘对村子里的沈良有情愫,只是郑氏一直阻拦,让王香不敢明示她对沈良的爱意

。也就这么僵持到今。”

“沈良?休了苏荷那丫头的男子?”

小衫点了点头,“对了,王香跟苏荷也是很要好的朋友,只是自从苏荷被沈良赶出家门后,王香跟苏荷就很少再有往来了。”

罗氏冷笑道,“真有心计的女人,我倒是要会会她。”

王香想了一晚上,她不想让郑氏难过,她也不想让自己遗憾。早上起来后,她没吃早饭,就去找苏荷。‘我要去探探她喝了汤后的下场。’

苏荷没想过王香会上门找她,先是惊奇,而后淡定道,“王香姑娘,找我有何事儿?”苏荷看王香顶着两个熊猫眼,一看就是事情不太妙。

“阿荷,先前都是我不好,我对你不理不睬的。你定要原谅我,不然我良心过不去。”王香拉过苏荷的手。

“王香姑娘,你先说什么事儿?我可没恨你,一直以来都不恨你。”苏荷对王香这么宽容,来自王香背着沈芝往包裹里放铜钱。

王香心里暗喜,“阿荷,你真是我的好姐妹。在这个宅子里住,晚上会怕吗?要不要搬回家里去?然后我们如昔日一样玩耍?”

王香静静地望着苏荷,‘一点异常都没有,麝香没用吗?还是她腹中孩子已经没了?要是没了孩子,她为何要留在这鬼地方?’

苏荷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或许她对王香还心存一点点的防御,“阿香,我在这里挺好的。”

苏荷正在收拾待洗的衣裳,王香站在一旁心不在焉地看着,“阿荷,那个……我想过来陪你两天。”

她头脑没发热,相比于郑氏给她的压力,她觉得荒宅子已经不算什么了。更何况苏荷没有因为宅子而变得神魂颠倒,她只是想看看苏荷到底有没有喝兔汤,她肚中的孩子到底有没有流掉。

她留下来,一来可以躲过郑氏的唠叨;二来可以暗中揭晓苏荷的真面目。

苏荷抓着脏衣服的手迟疑了,她望着王香,脑袋里有过十秒钟的不明白,‘她究竟为了什么?’

“阿荷,我想过来陪陪你

。”王香拉着苏荷的手,苏荷愣是一动不动,只是觉得太突然。刚开始王香发现她住在荒宅子的时候,惊恐而畏惧的表情至今仍然清晰于苏荷的记忆之中。

“怎么?”王香看着苏荷若有所思的样子,她竟有些担忧,她怕她的聪明反被聪明误了,“不相信我吗?以为我不敢吗?”

苏荷回过神儿,轻轻摇了摇头,“我知道你没有什么不敢的,只是宅子小,可能容不下你。”她没必要为了那些同情的铜钱留住一个心思多的女人。

苏荷的话音刚落,王香的手就压在了苏荷的肩上,“阿荷,到底什么让你这么跟我说话?我不就是过来陪你吗?你不接受,反倒用言语激怒我。”

苏荷冷笑道,“我弱女子一个,岂能惹怒你?实在不敢。”也就才一个简短有力而拒绝的话而已,王香就爆出了真面目。

话音刚落,屋内的小猴子发出一阵轻飘飘的嘶嘶声,灌入王香的耳朵里,她全身的神经都紧张起来,“方才是什么声音?”

苏荷提着脏衣裳的木盆,无所畏惧地走出宅子,“兴许是屋里不干不净的东西起了灵性。”她蹲在小溪边。

王香吓得连嘣跳跳地跟着苏荷出了宅门,俯身望着蹲在溪边洗衣裳的苏荷,“阿荷,这宅子里发出这么奇怪又难听的声音,难道你都不怕吗?”王香怕了,方才提出要留下来的念头瞬间灰飞烟灭。

“阿香,我现在想想,屋里倒是还有一个空闲的房间,你要真愿意留下来陪我,我可以帮你收拾一番……”

苏荷话还没说完,王香就急忙摆了摆手,“我看……你一个人过得也挺好的,我就没必要掺进来给你添乱了。”

“哪里是添乱啊?你能压低身份过来陪我,我感激不尽呢。”看着王香因为害怕正冒着冷汗的脸庞,苏荷在内心轻叹。

“娘亲还等着我回去呢,今日能见到你就已经很是开心了。今后要是得空,记得来找我耍。家母还经常念着你呢。”王香就想尽早离开这样是非之地。

苏荷无奈地笑了笑,“既然你嫌弃宅子,那我也不好挽留

。招待不周,还请谅解。”

“说哪的话呢。那我就先告辞了,有机会了再来拜访。”

王香离开了宅子,心神还未定,‘阿荷这丫头,到底在家里藏了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不会是麝香引起的不良后果?孩子提前出来?那也不至于啊,汤喝下去只会让她身孕全无,不知不觉的。’

一脸的冷汗还未干,满腹的重重谜底还未解开。王香心不在焉地走着,却撞上了一台大轿。因为撞击不大,她只是向后退了退。但是心里自然不爽。

轿子摇了摇,把里头的罗氏吓得紧紧抓着轿子边角。“小衫,撞者何人?”罗氏脸色不大好,应该是被吓得不轻。

小衫掀开轿子窗帘,“回夫人,是一个清秀的女子。”

王香站在原地,等着轿子里的人出来赔礼道歉,只是过了好一会儿,仍不见有动静。她站不住脚了,正好满腹的烦闷无处撒,“你们没长眼睛吗?这么大个人走过来看不见吗?还是觉着有钱了不起啊?可以乱伤穷苦人家?”

王香气撒完了,罗氏在轿子里头低声冷笑道,“这丫头,好大的口气。小衫,你去解决下。”

“是,夫人。”

轿子旁服侍罗氏的小衫走到王香的面前。小衫样貌上虽然不及王香,但是也算是美人一个。

“这位姑娘,你娘把你生得如此漂亮,倒是忘记把你的嘴给生得乖巧些。”

话才刚落,王香就气得直跺脚,她伸手欲要打小衫,“你算什么东西?撞人了还口出粗言。到底还有没有王法了?”

小衫躲过王香的一掌,脸不红心不跳,“一个巴掌拍不响,要是你能专心走路,还会跟傻子似的,看着轿子过来还不躲?硬要往上贴?”

围上来的村民们起先还为王香打抱不平,听得小衫这么说后,倒是互相点了点头,称其所言极是。

王香气急败坏,冷眼望向小衫,“你……”

“我什么我?我们没时间陪你玩

。正所谓好狗不挡道,你赶紧让了路,好让我们走。免得再把你撞出个好歹。这么漂亮的脸蛋,我们可负责不起。”

王香气得眼睛不是眼睛,嘴巴不是嘴巴,“你说谁是狗?我看你才是轿子里头那只缩头乌龟的狗,小狗。正所谓给狗让道胜造七级浮屠,我就大度让你们这些小狗过。”王香正庆幸自己还了一击,小衫的巴掌却狠狠砸下。

火辣辣的疼,王香摸着被小衫盖过的脸颊,一脸的愤恨,“你算什么东西?连生我养我的娘亲都不敢这么打我,你居然敢打我,看我今儿怎么让你不好过。”

说完,王香舞爪,准备在小衫的身上留下她深刻的爪印。

“慢着。”轿子里的罗氏开了口,“臭丫头,叫你处理件事儿却是弄成这般,回去看我如何收拾你,赶紧给这位姑娘赔礼道歉!”罗氏倒是挺欣赏这位死不罢休的姑娘,‘小样,姜还是老的辣。’

王香听了,僵持在空中的手放下了,脸上的笑容灿烂了,兴奋劲来了。“听得没?你主人叫你道歉!”

小衫冷眼对着王香,从口中蹦跶出“对不起!”三个大字。

“汗!你在说什么?没吃饱吗?还是你主子没喂给你吃?”王香步步逼得小衫握紧双拳。

“姑娘,差不多就够了。她是我的人,该怎么处罚我说了算,不需要你在这指指点点。”王香得寸进尺,罗氏冷言相对。

王香拍了拍手,整了整衣裳,看小衫被气绿的脸蛋,往边上退了退,“看在你主子的面上,我们算是扯平了。”

“起轿!”小衫没再理会王香,随轿而走。

“阿香啊,你怎么敢惹上有钱人家?就不怕他们回头整你?”轿子走了,认识王香的人才敢上前来劝。

王香笑了笑,“你们没看见吗?方才她低头向我道歉了。我要不这么做,她还当真我是病猫,好欺负。”

看王香沉醉在自己的胜利果实里,众人也无话可说。

“阿香,你好自为之吧

。”

王香看着散去的众人,冷哼道,“人有什么好怕的?可怕的是阿荷,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自言自语,说起苏荷,她又想起重重谜。心情再次落入低谷,往前走,“走错方向了,回家的路在另一边。”

她轻轻拍了拍小脑袋,折回另一边。

苏鹏带着范建在田地里除草,可是才干没一会儿,他就累得瘫倒在田埂上,不愿起来,脸上的汗水肆意。

“苏大鹏,你堂堂男子汉,怎么喜欢玩女人玩的东西?”

苏鹏望向范建,严肃说道,“这你就不懂了吧?我这是正当交易,有钱收的,而且每日都有。这样种得来吃,要是收成好,还能往外卖。只不过,这农活还真不是一般人能干的,老子才干没一会儿,腰酸脚痛,脖子痒的。”

范建傻了,什么叫正当交易?还每日都能收钱,“苏大鹏,真有这么好的事情?那也算我一份吧?”

苏鹏刚想回答,不远处的苏小妹边喊边跑了过来,“阿鹏……”

“苏大鹏,她来做什么?她不是瞧不起你的吗?怎么会来找你?”

苏鹏没有回答范建突如其来的一大串问题,从田埂上翻身坐起,“姑,怎么啦?跑得这么欢。”

苏小妹大口喘着气,半弯着身子,“阿鹏,我过来是想问你,昨日你说帮我要田地,今日你娘亲肯分吗?”

苏鹏摇了摇头,犹豫片刻后,对着苏小妹失落的神情,说道,“姑,你也知道,我们家过的日子也是有上顿没下顿。家里的田地也才几亩,收成的时候也才能收一点。你也别怪家母。但是,我这倒是有一些田地,你要是不嫌弃,可以去开垦。”

苏小妹眼珠子立马从昏暗到明亮,“你所说的是真的吗?在哪里?”

苏鹏眨了眨眼睛,最终还是说出了口,“荒宅子周边一些被弃的田地。”

“什么?”苏小妹瞬间从小绵羊化身成恶狼,“你们到底算什么?本就是我们苏家的田地,倒是脸大皮厚占着

。如今,我名正言顺地向你们要回田地,哪怕是一半也就罢了。你们却狠心让我去闹鬼的宅子周边种被嫌弃的田地。你们于心何忍?”

“姑,你先消消气,冷静。”

“你还叫我冷静?一家四口都快要喂狼了,还叫我冷静?要是闹鬼的宅子周边的田地可以种,你们为何不去,为何要占着我们苏家的田地?”

范建在旁听得一愣一愣的,不明事情的前因后果,“苏大鹏,这是咋回事儿啊?”

“姑,这事你得找我娘亲理论去,地契在她手上,我可拿不来。至于荒宅子周边的田地,你要是想种,我到时候跟阿荷打声招呼,让她助你一臂之力。”

苏鹏的话激怒了苏小妹,她冷眼相对苏鹏,“你好歹也是家中男儿之辈。如何连张地契都拿不到手?既然还学姑娘家在这干苦活。闹鬼地方的田地,要种你们自己种去。你回去跟你娘亲说,我苏小妹,要不回田地,绝对跟她没完。”

旁边还有傻愣子范建,苏小妹竟不给他留情面,说这些难以入耳的话语,他也急了。

“我丑话先说,你口口声声说我们家的田地是你们苏家所有。我们凭良心说话,这田地是你爹娘辛苦留下来的,哪里就成你的?你是苏家泼出去的水,按理说,也算不上是苏家人。你有什么资格跟我们要田地?再者,你三番五次提到一家三口就将饿死,既然这样,怎么不为了糊口上闹鬼的宅子周边的田地种庄稼?如果连饿死都不怕,还怕闹鬼?”

苏鹏伶牙俐齿,苏小妹咬牙切齿,“你……话说得如此绝,不就是在逼我给你们脸色看吗?行,我倒要看看是你的嘴巴厉害,还是我的方法厉害。”

说完,怒气冲冲地离开了。

范建的脑袋立马凑了上来,“苏大鹏,她家不是很有钱吗?怎么还会为那点田地跟你争?她吃错什么药了?”看着苏小妹的背影,范建摸不着头脑。

“家丑不能外扬,你知道那么多干嘛?干活去。”苏鹏朝范建的屁股上就是一脚。

‘我苏鹏窝在这里忍气吞声,到死算什么?’

“苏大鹏,你怎么踢人哪?”范建来了个狗吃屎,站起身后,埋怨道

苏鹏精明的转悠着黑眼珠,把范建拉过来,望着四周没人,低声说道,“范建,你想赚大钱吗?”

范建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我做梦都想,有钱了就能娶媳妇了。”

“成,我这有个赚钱的好法子,能让你想娶几个媳妇就娶几个媳妇。”

范建抑制不住内心的喜悦,“别卖关子了,赶紧说。”

苏鹏故作瞧不起范建的样子,“我怕你不敢,没那胆儿。”

“谁说我没胆儿的?要我去闹鬼的宅子站一晚上,我也敢。”范建拍了拍胸膛,一本正经道。

“你可说真的?不许耍赖?”苏鹏瞧着范建,等着他肯定的答复。

“那必须的,我范建说话从来都算话,不算屁。”

范建下定了决心,苏鹏才将自己心中所想的告诉范建。

罗氏下了轿子,在小衫的搀扶下,走进了王香的家门。

“请问郑氏在家吗?”小衫轻声问道。

在里屋帮王香做衣裳的郑氏听得声响,走了出来,看见眼前的两人,着装倒是挺讲究,怕是什么贵客,说话声便压低了不少,“请问您们是?”

“真不懂规矩,见客人站门外,不是先把我们请进去,倒是自己在屋里尽管先审问,可委屈了我们夫人。”小衫服侍罗氏久了,自然也就霸道了不少。

小衫有话直说,郑氏听得,倒也觉得不对,连忙将其请进屋,“真是不好意思,待客有欠考虑,真是招待不周。”

“没事儿,不必多礼。身边丫鬟没事儿找事,你少理她。”罗氏开了金口,看着站在一边的郑氏,“你也坐了吧,今日我上门就是找你商量个事儿。”

郑氏傻了,她不认识眼前的妇人

“看你的眼神,应该也是不认识我的吧?”郑氏点了点头,“嗯,那我自报家门。我是村子里大家所熟知的慕世永之妻,罗氏。慕俊才是我的儿子。”

郑氏听了,倒是吓到了。“不知夫人来此,有何事跟我商量?”

“我听说你女儿王香跟我的儿子俊儿走在了一起?我还听说,你到处放话,说王香一定能进慕府,你要跟着她享受荣华富贵?我还听说,你女儿王香是村花?我还听说,你女儿王香心里有主了?”

郑氏急着摩擦自己的手,内心被罗氏问得混乱,脸上的汗珠从毛孔冒出,“夫人,这都是孩子们自己的事情。但是,我的女儿王香倒是对你家公子痴情这是千真万确的。”

罗氏冷笑道,“是吗?是你女儿对我儿痴情,还是你对我们慕家的钱痴情?”

郑氏没有回答,她不敢看罗氏。

“今日我能上门来,不是跟你商量他们俩的婚事儿。我是要劝你碎了美梦,叫你女儿王香离我俊儿远点。你也不瞧瞧你家这样的环境,能攀上我们慕家?”

郑氏忍气吞声,是为了王香。罗氏咄咄逼人,她再也吞不下这口气。她站起身,正要爆发一番。门外却响起王香的骂声。

“狗鼻子真灵,竟然能找到我家来。”王香才走到家门口,看见门外摆着的熟悉的轿子,再听闻屋里罗氏的过分口气,她多少猜出是怎么一回事儿了。

满脸不悦的小衫正要往门外跑,出口恶气。

“站住,好大的胆子,是谁叫你跑的?真沉不住气,如何成大事儿?”

王香回来了,郑氏没觉得开心,倒是为她捏了一把汗。

“哟,我说谁呢?”王香进了屋,见到熟悉的面孔,冷笑道。“你们来我家做什么?难不成方才街上还骂得不够吗?”

罗氏看着眼前长得一脸清秀、可爱中不乏任性的王香,再加上性子精明,心里倒是对其有几分认同。

“王香,人如其名

。常闻你名字,不见你人,今日一见,真如他们所说的,甚是漂亮。”

罗氏倒是给脸,王香还就不领了,“你们不会就因为街上那一争找上门来的吧?有钱人家也就这点心眼?”

小衫在一旁暗伤。罗氏倒冷静,“王香姑娘,再怎么说我也算是客人,有你这样的主人待客之道吗?”王香背对罗氏,一脸的愤恨。‘光有美貌就能成为慕家媳妇?真是异想天开。’

郑氏为防局面过僵,连忙上前低声劝王香,“香儿,她可是俊才娘亲,你可得担待些。”

王香连哼两声,转过脸,看着罗氏,不屑道,“慕俊才?我算是明白你今日亲自拜访是为何了。不就是想说我王香高攀他了吗?叫我离远点?”

罗氏冷笑起来也不乏她身份的高贵,“王香姑娘,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郑氏苦苦拽着王香的手臂,希望她能收敛些,不然她的大富大贵之路会更加艰辛。王香骨子里也算是铁汉子,敢爱敢恨。“慕夫人,请你放心,我跟慕公子不会发生什么,以前没有,现在没有,将来的任何一天都不会有。”

王香的话音刚落,郑氏的手无力地从她手臂上滑落,“香儿,你为何要这么做?”

罗氏轻轻抖动双肩,冷眼对抗怒眼,“算你识相。小衫,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走。”

她站起身,从腰间抽出手帕拭了拭衣裳,似乎王香家中的凳子弄脏了她华丽的衣裳,“对了,话既然说到这份上,你可要记住,千万别跟我家俊儿再有往来。要是被我发现,小心我有你好看的。今儿我算是先给你留些念头,要是你敢触犯我的底线,倒是看看谁能坚持到最后。”

罗氏说完了一连串带狠的话后,潇洒转身,小衫在后头,朝王香做了个鬼脸,而后没再回头。

“香儿,你如何要这么做?你不是告诉我,你会跟慕俊才处好关系的吗?为何今日又变了卦,在她面前竟然说出这么决绝的话语。你倒是如何想的?”郑氏看着罗氏和小衫离去的背影,实在难忍内心的过失和遗憾。

“娘,她能如此瞧不起我们,我们为何要对她低声下气?忍气吞声?每个人活着都有尊严,恰恰尊严是用钱买不到的

。而且,我对慕俊才真的一点感觉都没有,我不喜欢他,一点都不喜欢他。”王香发自内心的呐喊,或许是因为苏荷,又或许是因为沈良。

郑氏二话不说,上前给了王香一巴掌,‘啪。’五个手指印清晰可见。

王香不相信地看着郑氏,手摸向被郑氏打过的脸颊,“娘,你既然为了他打我,为了钱打我?”隐忍太久的眼泪,瞬间崩塌,“你跟钱过日子去吧。”说完,跑出门外,留下郑氏后悔哭泣。

“夫人,王香这丫头口下不留人,看着虽是好看,但是心里坏到极致。败絮其中啊。”小衫随着轿子的移动而移动,声音透过小木窗进入罗氏的耳道。

罗氏顿了顿,然后严肃命令道,“此行要是被少爷知道,小心你们的腿。”

“是,夫人,我知道该怎么做。”而后,恢复一片宁静。

王香哭着跑出家门,跑到附近的一条小河边,她蹲下身子,头埋于双腿间,尽情哭泣。

“是谁在那边抽泣?”

王香听得声音,甚是熟悉,抬头望向不远处的身影,却正是苏鹏。

苏鹏带着范建刚从田地里下来,正要清洗一番,却听得一阵哭泣声。

“苏大鹏,你说的计划,我们什么时候进行?还有,那里果真没有鬼?”范建还在苏鹏的计划当中没有走出来。苏鹏连忙遮住他那张臭嘴,“小心说话,这些话可不能让别人知道。你知我知,天知地知,懂吗?”

范建点了点头,没再说话,色眯眯地望着王香,“王香姑娘,这天气如此好,你为何哭?谁欺负你?我和苏大鹏帮你去教训他。”

“就是啊,王大美人,这一哭,这么美的脸蛋都成小花脸了,难看死了。没人要了,你娘亲会伤心的。”

“你们别吵我,要说话往远处说去。”王香正在气头上,伤心欲绝。

苏鹏扔下手中的锄头,捡起河边的小石子,往水中扔去,“哟,王大美人,此地又不是你开的,我们连说句话你都要管?我看,你管不着吧?”

范建同样扔下锄头,心疼地看着王香,相比于苏鹏,却是安慰,“王香姑娘,难过的事情总会过去,把脸哭丑了多不值啊

。我娘说了,谁欺负你呢,你就应该大笑,气死他们。”

王香听得耳旁一会儿无赖,一会儿纯真,哭笑不得,“你们要玩,去别地玩,别在这妨碍我看风景。”

“我说范建啊,要是王大美人在这里想不开跳河了,你会舍得走吗?”

范建紧张地摇了摇头,“我要在这看着你。”

苏鹏看着王香无赖地扯动嘴唇冷笑。

王香站起身,没心情理会他们,直接离开了。

“苏大鹏,美人都是这样的脾气吗?不把我们这些穷人家放眼里?”

苏鹏跳进河里,将脚上的脏泥巴洗去,“赶紧下来洗洗,不然回去,你娘得揍我了。”

范建摸了摸自己的脑门,无奈地下了河,“苏大鹏,田地的活儿你都还没全干完呢,怎么就走了?不怕你娘亲不给你饭吃啊?”

“既脏又累的活儿,我一大老爷们,怎么能干这等低贱的事儿呢?我要干就应该干番大事儿。就像方才我跟你说的,那就是我即将赚大钱的计划。”

“不是吧?要是我们被发现怎么办?要是那里真如村民们所说会闹鬼又怎么办?我会怕。”

“就你那胆儿,还想赚大钱娶媳妇?我看你还是窝在家,靠令堂令尊养着吧。你要不去,我自己去。省得还得跟你分钱。”苏鹏故作镇静地刺激范建的神经。

范建显然是中计了,鼓了很大的勇气,点了点头,“我去!”

苏鹏拍了拍他弱小的肩膀,“真是好兄弟,明日辰时,在我家门外等。”

范建点了点头,“行,为了娶媳妇,拼了。”

江氏将家里的东西都整理了一番,正准备锁门出门买些家用东西,苏小妹却挡住了她的去路

“你到底还要折磨我到何时?你要是不信阿鹏,你可以自己上门瞧瞧我三个孩子的可怜相。”苏小妹的眼泪在说话的同时落下。

江氏没说话,静静地站在一边。

“你要还有一点良心,你就将田地分一半给我。要是实在不情愿给,那我只能明里暗里往死里争。为了那三个孩子,我什么事儿都做得出来。”

苏小妹本来让人怜惜的可怜相瞬间转化为恶狠狠的面具。

“你也知道,我们家田地少得可怜,种得的庄稼还不够填饱肚子。现在要是将田地分你一半,那我们怎么办?”江氏也有苦衷,她全心顾住那些田地,全然是为了不太完整的家。

“现在你家里也只剩下你和阿鹏,自然也吃不了多少,为何心就是那么狠呢?竟然还叫我往宅子周边耕种废弃的田地,你于心何忍?要是我出了什么意外,三个孩子你能负责得起吗?”

江氏只是盘起散落在脸上、迷乱她视线的头发。

“阿鹏今早在田地的时候才跟我说的,不是你教他的,不然还有谁会这么恶毒?”苏小妹怒视江氏,恨不得将她吞入肚中。

“任你说什么也罢,我就留一句话,我在,地契在;我亡,地契亡。”江氏不觉得她有什么对不起苏小妹的,倒是苏家给她带去的伤害太大,她没必要为苏家发善心。

“你……你这个恶毒的女人,我倒要看看你能坚持多久。”说着,捡起门边上的粗柴木就要往江氏的身上砸。

苏鹏刚好从河边回来,见到这样的场景,连忙上前挡住苏小妹即将下手的动作,“姑,你把我娘亲打死了又能如何?拿到地契了,你就没了自由,又有什么用?”

苏小妹气得都快把嘴唇咬出血,她指着江氏,骂道,“爹娘在天之灵,你倒是一点羞耻心都没有。霸占本来就是苏家的田地,竟然迟迟不肯还。我软硬兼施,你竟然都不吃,竟是叫我们往死里逼。”

苏小妹的哭喊声愈发大,原意就是想招来围观,她要让大伙看看江氏的真面目

苏荷站在不远处,看着此番场景,竟是愕然。她本来就想过来瞧瞧苏鹏第一天的表现,竟然是这番混乱。她想就这么静静地离开,无所谓地离开,眼不见为净地离开。只是她的脚步竟不受控般往前走。

“阿荷。”苏鹏先看到了苏荷,名字便脱口而出,有些诧异,苏荷会来。

“这会儿倒是有好戏看了,不知道苏荷这丫头会发什么疯。我们离远些,不能靠太近,苏荷这丫头,惹不得。”

“哎,他们家总有这样那样的事儿,他们不觉得烦,我们都烦了。”

……

苏荷没有理会旁人的胡言乱语,只管走了过来。她在江氏的眼睛里,看到渴望,一种被懂的渴望。

“好啊,你们一家三口欺负我一个弱女子,乡亲们,你们倒是给句话,评评理。”苏小妹大声喊叫,委屈。

苏荷站在她的面前,很近,“身为三个孩子的母亲,光天化日之下,撒疯,倒是让三个孩子的脸面哪里搁?天天喊着饿肚子,这声音倒是洪亮,看来还能撑好几时。往人家辛苦劳作的田地里折腾庄稼,该遭雷劈,还是该去见村长?家母手中的地契本来确实是苏家所有,但是现如今在家母手中,也就由家母亲自管理那些田地,你倒是有什么资格哭求?更何况,你还算苏家人吗?只不过是姓苏罢了。”

苏荷声音压得很低,尽量给苏小妹留足情面,“要是现在收手,我们还可以和平解决;要是你非要把事儿闹大,那休怪我没提醒过你。”

苏小妹不自觉地往后退了退,硬是没反应过来,‘这还是苏荷吗?’她望着苏荷,心跳加快,不敢相信地转身,一溜烟跑了。

众人更是摸不着头脑,这戏才开始,就结束了?

“方才是什么情况?她怎么就跑了?田地不要了?”

“不知道,就见苏荷这丫头低下头,在她耳旁碎碎念,硬是一句没听到。”

众人你一句我一句,不知其中的所以然。他们都远远地看着苏荷,随着苏小妹无缘无故地离开,众人也纷纷赶紧离开,怕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阿荷,你终于肯回来了,让娘担心了。”江氏拉过苏荷的手,一脸的知足,“你方才在她耳边说什么了?竟让她如此惊慌失措?”

“就是啊,你到底做了什么?我和娘亲不管说什么,她都无动于衷,你只要开口说那么几句话,她就跟逃命似的跑了。”苏鹏也愣是不明白苏荷用的什么神招。

“我今儿过来只是想看看你的表现,下田地干农活了吗?”苏荷撇开苏小妹。

苏鹏点了点头,伸出手,“喏,太久没抬锄头,倒是起了水泡。”

苏荷匆匆一瞥,没放在心上,“那我先去忙了。”

她正要走,去打铁店拿炉子,江氏喊住了她,“阿荷,好好照顾自己。”

苏荷没有转脸,点了点头,就再没说话,离开了。

沈良在寂静幽深的林子里耐心等待生命的气息。

到处绿油油的一片,树上成千上万只鸟飞来飞去,依然没扰乱沈良专心致志的思绪。

‘咯咯……啊咕……’似鸟叫,又似鸡叫的声音传入沈良机灵的耳朵。

沈良放眼望去,好几只山鸡欢乐相聚一起,看起来像极了开家庭大会。不过它们的警惕性倒是高,不时地抬头张望,并偶尔发出鸣叫。

沈良借助草丛、树木的掩护,慢慢靠近,很小心,甚至可以丝毫感觉不到他的存在。沈良躲在一堆密实的草丛后,轻轻从布袋中掏出用麻布条简单编制而起的布网小心翼翼地紧贴于草丛后方。

‘咯咯……’做好了准备,沈良学着野鸡的叫声,叫了几声。

正玩乐于不远处的山鸡听得别样的鸡叫声后,好奇心大起,它们认声方向相当精准,竟真就朝着沈良这儿的草丛走来。

沈良屏住呼吸,忍住性子,明明山鸡已经很靠近,他仍然趴在草丛后,一动一动,候着山鸡自投罗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