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隽修觉得五月对于男女之事似乎过于紧张惧怕了,就算他对于这些事并不太了解,但她若是对此脸红羞涩应属正常,可她的反应却是脸色苍白,浑身颤抖,仿佛看见了什么极为恐怖之事。

当他问五月:“你怎么了?为何如此害怕?我不会伤害你的,不是吗?”

她点点头,可是只要他试图亲她,她就会怕,甚至于在他怀中泪流满面。她不是害怕他,这点他还可以确信,她只是怕过于亲密的身体接触。但是当她最终平静下来之后,他问她为何如此,她只是摇头,细声说她会改。

冉隽修心道这是能“改”的事吗?不过这事并不急迫,起初她不是连被他抱着都会紧张么,现在至少被他抱着时她不会紧张得全身僵硬了,那么只要他足够耐心,最终她是能接受他的亲昵的。当前最为急迫的还是说服父母,让他们接纳五月。

他去找冉绍峻,得知他已经不再反对他与五月的婚事,当他欣喜地请父亲择日去瑞平提亲时,冉绍峻却道:“不过,你娘还有些想法。你本是她关心最多的一个,却为了叶姑娘又是要入赘又是要绝食的,让她失望伤心透了。”

冉隽修颇为无奈,心道若不是你们当初硬是不同意,我何至于要做到那种地步,但他不能如此说话,只得道:“我这就去求得娘的谅解。”

他找去冉夫人那里,却见她笑嘻嘻地和隽毅说着话,瞧见他时虽然还有些怨怼地瞪了他一眼,但他上去挽住她手臂时,她还是笑了。

莫非隽毅和她说了什么让她高兴的事了?冉隽修回头瞧瞧隽毅,见他对自己得意地挑了一下眉毛。

起初冉隽毅误会五月鼓动隽修接受手术,又因自己的过往旧事而不愿隽修去冒险,所以一直对五月很排斥,但接触下来后发现她并非是他原来所想的那种女子。他之前在父母面前说了她许多的不是,又匆忙离开南延,没来得及向他们解释事实,以至于隽修和他们闹得如此之僵。对于这些他有些愧意,回来后便着意劝解父母接纳五月。

他对冉夫人道:“隽修本来生了心疾,一生都难有好姻缘,难得现在五月治好了他,他们两个又如此情投意合。娘你就别再为难他们了吧。”

冉夫人不动声色道:“我又没有为难她,只要你爹不反对,我也不会反对。”

冉隽毅道:“爹是已经同意的了,现在就等娘的一句话了。您还是早点同意了这桩婚事,也好早点抱大胖孙子,说不定还能一下抱俩呢。”

冉夫人闻言笑了,嗔道:“我那有不同意他们的婚事,只是那叶姑娘也不能仗着修儿喜欢她,持宠而娇啊。毅儿,既然说到了这事儿,你什么时候给娘添个孙子啊?那件事也过去两年多了,你就是再放不下,也不能一直孤单一个人吧?”

冉隽毅想了想道:“我最近也在考虑了,不过人我会自己定,您别帮我张罗。”

冉夫人又惊又喜,隽毅续弦之事,她在二媳妇过世后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提起,无奈隽毅始终以各种借口推脱,一直拖到现在,连个妾侍都没有纳过,没想到今天他却松了口。她追问道:“你是否有了中意之人?是哪家的姑娘?”

“八字还没一撇呢。”冉隽毅摇摇头,心道比起五月来,怕是他们更难接受身为异国的菲奥娜,何况菲奥娜本来喜欢隽修,虽然隽修马上要和五月成婚了,但她现在对他态度不明,就算她真肯嫁给他了,他还得思量一下是不是把她带去别处定居,少让她见到隽修才放心。

平心而论,他现在热心促成隽修与五月的婚事,亦有几分私心在其中。

五月在南延住了一晚,第二日就回了瑞平。

虽然是勉勉强强,冉绍峻夫妇还是同意了隽修与五月的婚事。冉隽修催促着冉绍峻早日定下婚期。于是冉家托了媒妁,于五月底去瑞平叶家纳采问名,合过八字,完全匹配,并无相克。六月中,冉家送上大量聘礼,与叶家订立婚约。

叶家前面是药铺与医馆,家中东厢隔出一间作为厅堂,厅堂太小,双方还要订立婚书,因此送来的聘礼先放在了西厢房的一间屋子。

叶家人少,程青彦和丁小花便来帮忙张罗。丁小花站在程青莲身边,看着来人一箱箱把东西送进屋子,艳羡不已,心中默数着一二三四五六……直到所有聘礼送完,再看着程青莲锁了屋子,才恋恋不舍地跟着她去了东厢厅堂,临走还回头看了好几眼。

回家后,丁小花就开始拉着程青彦柔声道:“当家的……”

程青彦被她这声当家的叫得后背起了一阵寒栗,丁小花已经很久不喊他当家的了,一般都是叫他死鬼,若是生气了就恶狠狠地叫他死鬼,像是现在这样“柔声”喊他当家的,必定是有什么为难之事要他去做。他赶紧道:“我刚想起,先前为了赶去妹夫家帮忙,匆匆忙忙做完一笔生意,把布裁多了,我得去找陈婶。”

丁小花牢牢拉着他不放:“几尺布而已,我这事儿更要紧,你先听我说完了再去要布。”

以丁小花这种脾性,居然会说几尺布而已,程青彦闻言认命地点点头:“说吧。”

“当家的,那个小丫头真是命好,出去一回,妹夫家就攀上了这么大一户人家做亲家,你也真是不会做人,早知他们要嫁女,前几个月就该多去帮帮你妹夫妹子的忙。”

程青彦道:“妹夫是开医馆的,我能去帮什么忙啊?”

丁小花怨怪道:“妹夫去京城的时候,你不好去帮帮你妹子啊?”

程青彦委屈道:“不是你让我少去管青莲的事的吗?”

“我是让你少去,我有让你一次都不去吗?”

丁小花要是不讲理起来,谁也没法子,至少程青彦是没法子的,他只知道最好的法子就别和她纠缠这件事了:“现在已经这样了,你到底要和我说什么事啊?”

“都怪你缠七缠八的说以前的事干嘛?”

“……”程青彦欲哭无泪,是谁缠七缠八的说起以前的事来了啊。

“说正事,当家的,现在妹夫家攀上这么个亲家,你这段时间要多去妹夫他们家,他们要预备亲事,肯定事情多啊,这样的话,要是有个啥机会你也好早些知道。另外你找个时候,和妹夫提一提,他们亲家在南延县城里,那他们也好搬去南延的呀。最好是我们家也能搬去县城住就好了,我们家纳喜不比那丫头差啊,要是住在县城,说不定也有机会嫁个什么少爷公子的……”

程青彦连忙打断她滔滔不绝的联想:“好好,我一定多和妹夫家来往。”

丁小花急道:“不是光来往,要对他提搬去县城的事啊。”

“好好好,我一定提。”程青彦答应完就往外溜,“我去要多裁的布。”他才不去提呢,妹夫也不是傻子,之前他和五月在安京的时候,他们这样对青莲,突然就去示好,明显就是看上他们亲家的财势了,妹夫还能把他们一家带去县城住?小花这是在做梦呢。

程青彦说布裁错了只是借口,这会儿总算摆脱了丁小花,便去了前面铺子。

程纳福知道表妹婚事已经定下,自己爹娘刚才去姑父家里帮着收聘礼订婚书,本来是要索性关了铺子,让他也一起去帮忙的。他心中抑郁,不想去姑父家看着他们喜气洋洋地把表妹嫁了,便提出自己留下来看铺子,这会儿他见自己爹回来了,恹恹地说了句:“我去后面睡会儿。”

程青彦也知自己儿子的心思,然而当初妹夫家没有攀上现在这门亲事时,小花是不肯和妹夫家结亲的,现在么,就更不可能了,所以,福哥儿啊,你和五月这丫头一开始就是不可能成的。

婚书是早就写好了的,冉绍峻、叶昊天、保亲人及媒人共同签字画押,将婚书上报官府之后再互相交换。接着请先生定婚期,最后定下了七月初六成亲。

七月初三这日夜里,冉隽毅来找冉隽修,笑着对他道:“三日后就是你的大喜之日了,大哥还没回来,只有我来教你些该懂之事了。”接着便把男女间的那些事细细说了教与隽修,还送他一套图册说让他自己慢慢研究。

冉隽修听了一会儿,却轻轻叹了口气,她连亲一下都会紧张,何谈**。

冉隽毅来的时候把竹笔石砚赶出了屋子,说是有事要和隽修商量。可是他都走了好一会儿了,冉隽修还没叫他们俩进屋。

石砚颇为无聊地对竹笔道:“二少爷到底说了什么?怎么少爷这会儿都不叫我们进去啊?”

竹笔神秘兮兮地说道:“肯定是说成婚的事儿呗。少爷这会儿肯定是一个人在琢磨呢。”

石砚不解地挠挠头:“这件婚事不是早就定下了吗?还要说什么呢?少爷又要琢磨什么呢?”

“石头脑袋。”竹笔把石砚拉得近些,凑在他耳边一番细细解释,其实他自己亦是似懂非懂,只晓得个大概,却要在石砚面前装内行。

石砚恍然大悟,大声道:“原来是……”却被竹笔在后脑上重重拍了一记。

“石头脑袋,这是可以大声嚷嚷的事吗?”

送走隽毅,冉隽修走回自己房里,看着四周熟悉的布置。他在这里再住三个晚上,就要搬去竹绥苑了,他与五月的新房在那里。

他走到书桌边,站定脚步,看着桌上那幅已经完成了大半的画。

从纳采问名开始,直到成婚之前的这段时日,按着规矩,他与五月是不能见面的。自从五月离开南延回到瑞平之后,他们也确实不曾再见到对方。这将近两个月的时间,变得极其漫长而难熬,也让他思虑良多。

她,到底经历过些什么?

也许她并非完璧了。

当这念头在脑中闪现,他下意识地想要回避这个念头。他希望这不是真的,希望她恐惧只是出于对未知的想象。

他真的该娶她吗?他亦曾这样扪心自问。当初他不顾父母的反对,不顾隽毅的反对,不惜以入赘叶家,甚至不惜绝食来胁迫父母答应自己这桩婚事,他是否如隽毅所说,是一时情热,他是否终会后悔?

画中人,青裙乌发,长眉婉转,清澈黑眸一如他第一次见到她时那般纯净无暇。

他望着她,他依然想要娶她。她以前经历过些什么,不能改变他的这个愿望。

他还记着在安津海边的那个下午,他在心底暗暗下的决心。她若是经历过痛苦,就让他爱惜她,让她忘记那些痛苦,她若是恐惧未知,就让他护着她,让她再也不要恐惧。他想要再次看见她眸中的光华。

作为她的丈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