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初六,这个算命先生算定的成亲吉日,天色却有些阴霾,不见阳光。

因为南延与瑞平离得较远,若是冉隽修真去瑞平镇上的叶家迎亲,就算是一早出发,不眠不休地赶路,怕也是要直到第二日天亮才能接回新娘开始婚礼了,所以前一日冉隽毅就把五月一家接到南延县城,住在冉绍峻的某个堂亲家里。

这样一来,因为同在南延县城,五月这边倒不必太早开始准备了。早饭吃过又歇了一会儿后,程青莲才开始和请来的全福夫人一起替五月梳妆打扮。

一开始还好好的,可到了给五月梳头的时候,她解开五月头上的少女式样发鬟,想到这是最后一次替她梳头了,心中一时伤感,突然就落下泪来了。

五月在镜子里瞧见娘亲落泪,被她的伤感弄得自己眼眶也温热起来。程青莲见她也要哭的样子,赶紧抹了眼泪道:“不好哭的,都是娘不好,月丫头嫁人了,是大喜事,娘应该笑着送你过门才是。”

全福夫人笑着道:“女儿是娘的心头肉,哭一哭也是人之常情,是母女情深,有福的证明呢!”她家中父母公婆两全,夫妻和睦恩爱,又有一双儿女,常常被人请来做全福夫人的,吉祥讨喜的话自然顺口就来。

程青莲努力弯起嘴角,想要做出一个笑容来,却终究是难舍。

五月离家去安京,她虽也想念,但这与嫁人不同。所谓嫁作他人妇,那就是人家的女儿了,管教也好,呵护也好,那都是冉家的事。她虽是五月的娘,却没有资格去管冉家的家事。他们家又不如冉家势大,说起来是属于高攀的,她最怕五月过门之后婆婆偏待她,虽说隽修是爱护她的,可是冉绍峻夫妇却不喜五月,这她听昊天说过。

其实这桩婚事,别说冉绍峻夫妇不甚欢喜,连她与昊天都是因为五月坚持,才勉勉强强同意的。如今看着欢欢喜喜要嫁人的女儿,她心中万般忧虑,都只能压下,只盼婚后隽修能够护着她些。

她把五月的头发都梳理顺滑之后让在一边,瞧着全福夫人把五月的头发往上梳,盘出一个高高的发髻,口中嘱咐道:“嫁过去后,要好好侍奉孝顺公婆,恭让兄长妯娌,凡事忍让,别争一时之气……”

五月知道娘是为着自己好,对她的嘱咐都一一应允了,好教她放心。

叶昊天从前一日到南延起就开始坐立难定了。这日一早,知道程青莲在替五月梳妆,他便等在门外,踱来踱去听着里面母女轻声地说话。听到这里忍不住插嘴道:“也不能什么事都忍了,小事需忍让,以和为贵。但若是真受了委屈还是要说,如果隽修不能照顾好你,你就对爹娘说,不管是否嫁人了,你总是爹娘的闺女。”

五月轻轻嗯了一声,之前已经忍回去的眼泪又落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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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迎亲的队伍来了。蒙着红盖头的五月被扶上了花轿。

花轿很快到了冉府门口,五月踩着麻袋铺成寓意着传宗接“袋”的路,一路走进前厅。有人交给她一根红绸让她拉着,她虽看不见,却知红绸的那头是他。听着主婚人高唱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她虔诚跪拜。又听主婚人高唱夫妻对拜,她转身,向着红绸那头弯腰拜下。

诸多仪式,之前都有教过,又有主婚人唱出来,她一一照做。入洞房后,又是一番仪式,之后冉隽修便要去喜宴上敬酒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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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夏季迟迟不来的夜色终于降临,当漫长的所有仪式终于结束,周围的一切都变得安静下来,洞房里只剩下这对新人了。

冉隽修坐在五月的身边,去拉她的手,却发现她两手都紧紧握着拳,指关节有些发白,显是极为紧张。他知她是惧怕即将来临的亲昵,便柔声对她道:“别怕,今晚我什么都不做。”

刚才他进来之前,竹笔塞给他一个小瓶子,自是他稍早前叫竹笔预备的鸡血,看她紧张成这样子,这东西多半是要派上用场了。

五月摇头道:“那不好,我,我……”她虽然惧怕,却决心要做他妻子,这决心她自从在安津海边大哭的那日就下了,这一关迟早要过的,他爱惜她才忍耐,可这心障终是要她自己去跨越。

她不知该怎么把这想法说出口,便索性不说,低着头伸手去解自己喜服上的衣扣,只是手指颤抖,好半天才解开这唯一一个扣子。她脱了大红喜服与中衣,又去解里衣的衣带,衣带不似扣子难解,一抽即开。夏季衣衫单薄,里衣之下便只有一件肚兜。

冉隽修见她手抖得厉害,心中暗叹,握住她的手,阻止她再继续解衣,接着揽过她的肩将她搂在怀里:“不急,我们有一辈子的时间。”

五月本来已经下了极大的决心,可听他这么说,终究是松了一口气,放软了身子靠在他胸前。

静静地相拥着坐了一会儿,冉隽修低声问道:“就给我亲一亲好不好?”

五月脸上发热,细声道:“好。”

他便俯低了头,含住她的唇,轻吮浅尝。

五月不愿闭着眼睛。

如果闭上眼睛,在那一片黑暗中,她无法抗拒晦暗记忆。新房内燃着烛火,她睁眼瞧着他满是爱意的双眸,才可以勉强让自己不去回想过往。他低头亲她时,她便瞧着顶上的大红床幔,一遍遍地提醒自己,这是隽修,这是他们的新房。

这不是他初次亲她。

怀中温香软玉,却如彼岸之花,不知何时才可以真正触及。

他胸中窒闷,有隐约的渴望难解,便越发用力,将她一双唇瓣都含入口中,接着又顶开她双唇,只觉怀中柔软的身躯又是一阵颤栗。

他不舍地离开她的唇,低头去瞧她神色,然而这一瞧,却让他腹中之火熊熊燃烧起来,再也难以抑制。

她张着黑亮莹润的双眸凝视他,在烛火映照下仿佛眸中氲着水,小巧脸颊上有着浅浅的红晕,娇羞柔弱之色惹人爱怜。

而那对丰软娇艳的唇瓣,因为方才的亲吻,变得润泽无比,还有些许红肿,像是新鲜的果肉般,变得更诱人去含吮品尝。

他忽地就瞧见了她那枚小如拇指的月牙儿印记,像是胎记,但不像通常胎记那般是黑、青、褐等难看的颜色,而是浅淡的白色,在她本就白皙细嫩的肌肤上并不甚显眼,甚至还多了一分诱惑。

他俯低头去亲这枚月牙儿,嘴唇在她肌肤上轻轻蹭擦,鼻息喷在她颈项之间,带来酥痒的感觉,让她禁不住轻轻颤抖起来。

察觉到她的紧张,隽修微不可察觉地叹了口气,他还记着刚刚对她的承诺,他说过今晚不碰她的。

他对自己说,她已是他的妻,终究会完全属于他,他又何必急于一时呢?

为了转移这份心思,他从怀中取出一个白色小瓷瓶来,递向自己的小妻子面前。

五月脸颊仍是微烫,也知他这是为了转换心思之举,但这也正是她所希望的,便扬起眉梢打量着这瓶子问道:“这是何物?”

冉隽修笑得神秘:“造假之物。”

她更是不明白了,疑惑地看看瓶子,又看看隽修,心道这个时候他要造什么假?

冉隽修也不解释,掀开**锦被,露出铺在下面的一方白色元帕来。

五月本是聪明人,昨晚程青莲又教过她处子落红等等诸事,一见元帕顿时明白过来,本来满脸的飞红已经消下去了,这下又是脸颊发烫。她不好意思再瞧隽修,转身避开他视线,但坐在床边仍是觉得不自在,便起身走去灯台旁,小声道:“灯不够亮,你看不清楚吧,我把灯绳挑一挑。”

冉隽修看看房里,喜烛红灯全都点着,没有熄过一盏,房里灯火通明,哪里会不够亮,知道她是羞窘,也不揭穿,拔开瓶塞,将瓶身慢慢倾斜。

一滴滴殷红鲜血滴落,血液很快渗入元帕,就如在雪白的丝绸上绽放开十数朵红梅。

冉隽修侧头看着血迹渐渐变干,总觉得少了点,正欲再往上滴一点,五月瞧见了急忙阻止道:“够了,别再滴了,这些……这些……应该是够了。若是太多,就……就不像了。”她听娘亲说过处子落红并不会太多,若是隽修倒得太多,那不成了月事之血了吗,但后面这半句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光说前面这些话已经让她羞得头也抬不起来了。

冉隽修见她这么说,心中想得却是另一码事,难道她见过处子落红有多少吗?他告诉自己,因她是大夫,所以会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