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犬一郎对我的话好像不以为意,我见他刚要开口说话,刘义又重重咳了一声。这老家伙今天是病了还是怎么着?怎么老咳嗽?

“刘公公,病了就在府里休息,不用这么cāo劳的。”我故意说道。刘义一听,居然顺水推舟的说道:“多谢忠武王殿下关怀。”我一时为之气结,我关怀你?你要是真病了,我就到太庙里乞求列祖列宗,保佑你暴病而亡。小犬一郎站得笔直,行礼的时候像虾米似的弓一下腰,马上就弹直,这大概就是扶桑人的习惯吧。

“本王问你,你们扶桑国要求更改国号,理由是什么?”四哥背靠着椅子,悠闲的品着茶。我也正端着茶杯,一听四哥这话差点没一口喷出来。真是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平ri里,我们这些王爷的行为举止,都有严格的规范,说话走路,都得注意身份。可是今天,在倭奴面前,这一切好像都不存在了。先是三哥耍猴一般戏弄小犬一郎,现在一向以沉稳著称的四哥居然也玩起“鬼打墙”的游戏,刚刚已经讲过两遍的问题,他居然又问。我若是这倭奴使节,早急得上吊自杀了。

小犬一郎倒也不笨,看出来我们在戏弄他,铁青着脸一言不发。三哥身子动了动,好像又要说什么,小犬一郎突然小声说了一句话,我没有听懂,想来应该是扶桑语。不过看他的样子,绝对不会是什么好话。

“砰!”四哥将茶杯重重顿在了茶几上,我一见这势头不对,四哥和三哥好像今天好像成心要拿这倭奴出气,借以让太子难堪。这样闹下去可不是办法,虽说倭奴不知好歹,但到底是使臣,朝庭不能失了礼节,堂堂中华,礼仪之邦,当堂侮辱来使,传出去有损天朝威严。

“行了,下去吧。”我挥挥手说道。小犬一郎看了看三哥和四哥,紧紧咬着牙关,跪到地上拜了一拜,转身就往外走去。刚踏出大殿门口,他稍微停了停,偏着头看了了我,这才快步离开。

“倭奴猖狂,朝庭绝不能答应他们的要求!”三哥斩钉截铁的说道,四哥随之附议。我看了看大殿上的太子,他正看着刘义,而刘义明显面露难sè。这件事关系到国家的声誉,谁也不敢掉以轻心,若是草率答应了扶桑的要求,不但有失朝庭的威严,还要让出百济,新罗,高丽三国的朝贡,这个损失未免太大了些。最关键的是不能开这个先例,朝庭现在正处在多事之秋,时局动荡不安,若是扶桑这一次尝到了甜头,难保下次还会提出什么出格的要求来。

“诸位王爷,恕奴才直言,朝庭眼前正对突厥用兵,再加上国库空虚,兵源枯竭,国力大不如前。若是断然拒绝扶桑的请求,恐怕引起两国不和,甚至刀兵相见。相信这些,也不是王爷们愿意看到的。”看场面僵住了,刘义出来打圆场。他这话倒也有些道理,扶桑在这个时候上奏,想必对中原的局势已经了若指掌,若不然,就凭区区三岛倭奴,也敢来犯中华天威?

“刘总管,你不是得了倭奴什么好处吧?怎么处处向着他们?”三哥冷笑着问道。

“晋江王!”刘义终于发怒了,气得眉毛也扬了起来。想他向来一手遮天,何曾受过这等气?可自打父皇病倒,御林军进驻宫中以来,三哥再没有把他放在眼里,只要逮着机会,总不忘了讽刺他几句。这老家伙倒也识趣,前些ri子从来都是以沉默来应对,今天看来是忍不下去了。

“行了!都别说了!”太子突然站起身来,大声喝道。刘义咬着牙退了下去,三哥冷哼一声,将头偏到了一边。

“今天召你们来,是让你们商量对策的,不是让你们来吵架的。”太子虽然看着刘义说的这句话,实际却是指责三哥。停了停,他又继续说道:“东宫的意思,现在朝庭正在西北用兵,地上还忙不过来,哪儿有jing力去管海上?若扶桑真的兴兵来犯,朝庭拿什么去跟他们打?有鉴于此,还是同意扶桑的要求为好。”

“太子殿下既以有了决定,又何必叫我等来商量?您直接以父皇的名义拟诏就是了。”三哥说道。太子看了不看他一眼,径直走了下来,在我们三人面前来回踱着步,最后,在我跟前停了下来。

“五弟,你认为我刚才建议妥当吗?”太子问我这话我不奇怪,可怪就怪在他的眼神。此刻,他看着我的神情,不像是在征询意见,倒像是在下一个决定。眼神有些焦躁,闪烁不定。这下倒让我疑心大起,刚才进殿之时,我就感觉不太对,到底是哪儿不对,又说不上来。现在看太子这副样子,更加坚定了我的想法。太子今天到底要做什么?不会是仅仅商量扶桑一事这么简单。

“恕弟直言,更改国号之事尚且可行,但让百济,新罗,高丽三国朝贡扶桑则万万不可。抛开朝庭的威严不讲,此例一开,ri后扶桑若再提出类似要求,朝庭如何处置?所以,漠然建议以父皇的名义下诏,恩准扶桑更改国号为ri本,封扶桑国主为大唐ri本国王,并赐‘唐ri本国王’印玺一方,以彰显父皇的皇恩浩荡。至于朝贡一事,没有商量的余地,太子当在诏书中斥责扶桑不臣之心,并严辞jing告,如此恩威并施,扶桑人短期之内,当不至再生异心,待西北战事平定,国库充盈之时,再兴兵讨伐,为时不晚。”

太子刚听到这里,眼中凶光一闪,转瞬即逝。我心里一惊,糟糕,我失言了!

“忠武王,你倒是想得真远啊。”太子冷笑一声,大踏步走上殿去,背对着我们说道:“好了,你们先退下吧,我自有主张。漠然,你留下!”三哥和四哥同时站起身来,向外走去,四哥经过我身边时,冲我使了一个眼sè,示意我小心,我微微点了点头。太子留下我,不知道是何用意?太子这时挥了挥手,刘义也退了下去,更是让我一头雾水,朝野上下谁不知道刘义跟太子一党,有什么机密的事连刘义也要回避?

“漠然啊,今年十九了吧?”太子这句没头没脑的话把我给问愣住了,好半天,我才回答道:“回太子殿下的话,正是。”

太子摇了摇头,笑道:“这里没外人,不用拘束,叫二哥就行了。”

“漠然不敢。”我欠了欠身。太子也不在意,盯着我看了老半天,突然叹了口气:“唉,看着你长大chéng rén,我却是越来越老了。”语气略显沧桑,还真有几分感叹的意味。其实他年纪也不是很大,我记得他今年应该是四十有三了吧,应该说正当壮年,只可惜沉迷于酒sè,淘空了身子,看起来像是五十多岁一般。

“太子殿下正当壮年,为什么这么说呢?”我笑着问道。

他挥了挥手,自嘲的笑道:“没办法跟你们比了,正值年少,替父皇西巡蜀都,还领军出战,冲锋陷阵,看着你,我真是羡慕不已啊,可惜,可惜。。。”我感觉到心好像渐渐沉了下去,太子这句可惜,不知道是在说他自己,还是在说我?

“年纪越大,胆子也就越来越小,越怕失去原本属于我的东西。漠然啊,如果你是我,你该怎么做?”太子看着我问道,他的眼神,再不像以前那般浑浊无神,而是凶相毕露,让人不敢正视。我大概猜到接下来他会说什么了,坦然一笑,回答道:“如果换作是我,若那东西真是属于我的,我一定会牢牢抓在手中,谁也别想夺去!”

“好!”太子拊掌赞叹,腾的从椅上站了起来,大声问道:“若是有人想夺去你的东西,你又该怎么做?”

我也慢慢站了起来,逼视着他,冷冷的说道:“除掉他。”

太子盯着我半晌无语,随即叹道:“你很聪明,我以前低估了你。小小年纪,城府如此之深。你在忠武王府里面,养着大批的杀手,朝中还有梁汉儒一班重臣在后面支持你,现在又和晋江王,逍遥王联合在一起,进可攻,退可守。有你们在一天,我是寝食难安哪。漠然,这可怨不得我。”

我笑了笑,叹道:“二哥啊,既然你把话都说明了,那漠然也就直言了。如今国难当头,国家需要一位英明睿智的君主来主持大局,挽救东唐皇朝于危难之中。我知道,今天我可能走不出这座宫门了,我们是亲兄弟,我不指望靠什么兄弟之情让你放过我,有一句话,我得告诉你。以现在国家的局势,无论是谁最后登上皇位,若不心系天下,大兴改革,绝免不了亡国灭种的下场!漠然言尽于此,二哥,动手吧。”

太子慢慢举起了右手,在这一瞬间,我脑中转过无数对策,以我的武功,大可以冲上去劫持太子,全身而退。但这样做,结果是灾难xing的,必然会导致朝野动荡,京城大乱,吐蕃人还在京中,一旦他们得知消息,必定会偷出京城,兴兵来犯。西北前线的将士正浴血奋战,若朝中一乱,西北失去保障,不战自退。。。我摇了摇头,重重叹了口气。

“来人!将李漠然拿下!”太子大喝一声,话音一落,宫里宫外顿时涌入大批御林军,手持兵刃,将我围在了大殿之中。我张目望去,整个大殿里挤满了御林军士兵,人数不下五百,最前面一排士兵手中持着弓箭,正对准我。

“刘义,将叛王李漠然罪责公诸于众!”太子在殿上大声说道。门帘掀处,转出刘义,一脸的yin沉,手捧一卷锦帛,那上面,大概就是太子口中所说的“罪责”吧。

刘义嘴角微扬,闪出一丝狞笑,看了看我,展开锦帛大声念道:“叛王李漠然,自参政以来,屡有不臣之心,奉旨巡视蜀都期间,陷害忠良,排斥异己,更兼益州平叛之时,胆大妄为,受御林逆军三呼万岁,狼子野心,昭然若揭。不杀,不足以震天威,不杀,不足以平民愤。今削去李漠然亲王爵位,查封忠武王府,打入天牢,按律问罪!”

我摇头笑道:“yu加之罪,何患无词。”

“来人,将李漠然打入天牢!”刘义把手一扬,大声喝道。我周围的士兵们蜂拥而上,想要逮捕我。我运起功力,两掌平推而去,一股强大的气浪震得他们连连后退,倒下一大片。

“李漠然,胆敢反抗,格杀勿论!”刘义厉声喝道。

我盯了他一眼,愤声道:“不用你们动手,本王自己会走!”

天牢,无论怎么想,它也不该跟我有什么关系。可事实摆在眼前,我现在就身处天牢之中。yin暗的监牢,四面都是冷冰冰的墙壁,牢房中间摆着一张小木桌,上面点着一盏小油灯,闪烁着微弱的亮光。桌子旁边有一张石头垒起来床,我不知道是不是该叫它做床,上面摆着一张破旧的背子,一个枕头,除此之外,一无所有。我正盯着那盏油灯出神,我该思考的问题太多了。

当刘义的绣衣使去查封忠武王府的时候,玉儿必定会大惊失sè吧?她一定会为担惊受怕,或许还会吵着要到天牢来陪我,我可以想像得到,玉儿泪流满面的样子。还有姐姐,这些ri子忙于政务,一直没空去拜望她,如果她得知这个消息,也必定忧心如焚。还有三哥,四哥,他们是全力相救,还是明哲保身?

“唉,不想了。”我自言自语道,站起身来,一下子倒在那张“床”上,第一个感觉,硬,第二个感觉,臭。可现在顾不了这些,我仍旧拿过那张破旧的被子,蒙头便睡。心里太乱,想什么都不会有结果,还不如美美的睡上一觉,以静制动。现在该着急的是太子和刘义,好歹我是三王之一,扣押了我,自然有人向他们发难。

现在,我才觉得睡觉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记不清有多久没有安安稳稳的睡过觉了,现在闲了下来,正好借这个机会休息休息,条件虽然差点,也比没有强。就这么一闭眼,我沉沉的睡过去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牢门上铁锁震动的声音把我吵醒。有人进来了,一个尖刻的声音随之响起:“李漠然,起来吃饭了!”我把被子一掀,看清楚进来的人是一个中年太监,看他的服sè,品阶还不低,居然来给我送饭,刘义对我还真是“照顾”。

“晚膳准备了些什么?”我伸了伸懒腰,故意问道。

“晚膳?!”那太监伸长脑袋大声问道,他手里正端着一盘不知名的东西,我猜想,如果换作别人,他这一盘东西只怕劈头就扣过来了。“你当这里还是你的忠武王府?有吃的你就吃吧,到了yin曹地府,别跟阎罗王说咱家不照顾你。哼,还以为。。。”后面的话他说得很含糊,我也没听清楚。下了床,坐到桌前,端起饭碗,觉得滑不溜手的,放下碗伸出手一看,摸了我一手的污秽.

“哎,我说你们这碗怎么也不洗干净一点儿?这饭能吃么?”我当然明白天牢是什么地方,不过是故意逗他玩而已。那太监大概是急得没话说了,哭笑不得的对我说道:“李漠然啊李漠然,我说你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啊,知道这是什么地儿吗?”

“天牢啊,这有什么好问的。”我笑着说道。

“知道你还这么多话,还当自己是王爷呢?告诉你吧,刘大总管已经派人去查抄你的忠武王府了,嘿嘿,说不定这会你,你那如花似玉的王妃正抱着刘大总管的脚苦苦哀求呢,你还搞不。。。”他话没说下去,因为我手中的筷子插进他的喉咙。他正张大着嘴巴,舌头伸得老长,一口口带着腥味的鲜血正往外涌。

“不好!来人,犯人杀了周公公!”牢外有人大叫,随即传来一阵急促而杂乱的脚步声,许多人举着火把奔了过来,不多时,把这间牢记照得通亮。有人手忙脚乱的打开铁锁,几个持刀的绣衣使扑了进来,却只敢站在牢门口,谁也不敢往前踏一步。我面前的太监已经开始抽搐,眼睛开始翻白,就快断气了。

我把手一收,他像条死狗一样倒了下去。

“抬走,不要碍着本王用膳。”我平静的说道,两个绣衣使小心翼翼上前拉起那太监的尸首拖出牢房去。我看了看手中还带着鲜血的筷子,叹了口气,扔在了桌上,对着围在门口的绣衣使们说道:“去,给本王重新换双筷子来。还有,三丈以内不要有人,本王心烦,要不然,都跟他一个下场。”

没有人动,也许是没有人敢动,场面一时之间倒僵住了。

“刘总管!”

“刘总管!”

外面有人叫道,刘义来了。我看了看桌上没动一口的饭菜,暗叹这饭恐怕是吃不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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