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觉得累,潘正龙觉得头点得酸死了。他认为如果不点头的话,那么吴秘书会产生误会,会认为他思想开了小差。他还认为思想开小差是对吴秘书极不尊重的行为,会惹他生气的。

吴秘书谈话的兴致正浓,这时下面院子里又有人大骂起来。这一回是一个男的,声音歹高。吴秘书和潘正龙知道一定是他花钱买的车位被人占了,所以他才这么生气。于是两人心照不宣,急冲冲地下楼,准备再一次地推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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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阴荏苒,一转眼春节即将来临。

俗话说:小孩子巴过年,大人巴种田。此话未必对。对于一些在机关、事业单位工作的人来说,“种田”未必是好事,过年未必是坏事。许多人知道,在机关工作压力太大,在事业单位工作矛盾太多,压力与矛盾常常搞得人身心疲惫、苦不堪言。在机关、事业单位工作有苦也有乐,许多人从正月初一开始盼望,盼望明年的年终奖能够早一点儿发下来。一笔数额不小的年终奖对于老板们来说算“毛毛雨”,可是对于在机关、事业单位工作的人来说可算一笔横财。此横财会让他们在自已的配偶面前自我吹嘘,表现出一副自我感觉良好的模样;此横财也让他们的家庭成员感到温馨,感到充实,感到骄傲。

新年来临前,吴秘书取得了一糸列的荣誉。比较重要的荣誉是“市人民满意的公务员”、年度考核“优秀”等次、“创建法治临水先进个人”、“创建省文明单位先进个人”。

除此之外,他参加市政府公开竞选办公室副主任职位的活动获得成功。目前正处于公示阶段,公示一旦结束,人事部门就会进行任命。

白玉清代市长在公示阶段曾找他谈话,她对他谈了两点意见。一是要稳住,不要捅漏子;二是想下派他到基层锻炼,要他做好思想准备。

白玉清说话算话。春节一过,组织部门就来找吴秘书谈话,动员他去四山镇挂职锻炼。吴秘书愉快地接受了组织的安排,勇敢地挑起了四山镇党委副书记的重担。

吴秘书高升,且前途不可限量,许多人闻风而动。拉关糸,叙旧情;称兄道弟,长线投资。丁家也不例外。一向孤傲的丁家大哥开始称他领导;一向财大气粗的二哥肯上他的门了;一向蛮横无礼的三哥改口叫他老大、“头子”,以前他总是对他不尊重,喊他“小****”。丁燕爸一听到吴祥的名字就会“嘿嘿”笑,以前他老是骂他没出息;丁燕妈“不仅仅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欢喜”,她已经达到疼他超过自家儿子的地步。按吴祥的话说:她对他比对亲儿子还要亲。丁燕自然不甘落后,夫贵妻荣,投桃报李,她像惯宝贝一样惯他,她吓人喜欢他呢。

遗憾的是吴秘书没有读过美国作家杰克.伦敦的名著《马丁.伊登》如果他认真研读过这本书后,不知道他有何感想。正是:

翻手作云覆手雨,纷纷轻薄何须数。

吴秘书大红大紫,他与丁燕的婚事理所当然摆在了丁家人面前。全家人经过合议决定让两人“五.一”完婚。喜讯传到吴秘书耳中他反应平静。不是说他已经达到了“不以物喜,不以已悲”的境界,而是他对他的这一桩婚姻感觉上有一点儿麻木、迟钝。

常言道“临嫁的女儿心如麻”,常言没道临娶的汉子心如何。如此岂非重女轻男?难道说临娶的汉子内心一点儿感受都没有?!

对于吴秘书来说,婚姻越逼近他越惴惴不安。除了钱钟书的关于“围城”的名言给他的精神一定的压力之外,现实生活中众多不幸、乏味、怪诞的婚姻故事也带给他惊慌、悚然。

婚姻来临之时,就是人们单身的自由失去之时。婚姻之门狭窄,许多“肥胖”的朋友们进不来;婚姻之门沉重,许多瘦小无力的朋友们推不动它的门板;婚姻之门如火,诱导许多朋友们学做飞蛾;婚姻之门漆黑,一眨眼的功夫,门里门外的人像坟场一样寂静——

吴秘书很珍惜他与潘正龙的友谊。他下乡前亲自送潘正龙进一家驾校。假如潘正龙能拿到“驾照”的话,那么他会替他找一个合适的工作。

吴秘书下乡后,他经常喊潘正龙吃饭。自当上党委副书记后,他的饭局特多。饭局有时设在四山镇,有时设在大都市,有时设在临水镇,有时设在深山老林中的星级官馆中,有时设在位于城乡结合部的路边店中,有时设在外地——只要吴秘书高兴,条件允许,他就会喊潘正龙来吃饭。他封了潘正龙一个官位,给了他一个头衔,叫做“镇招商办副主任”。潘正龙这个“镇招商办副主任”只负责陪吴书记的客人喝酒吃饭,从不从事具体的实际工作。

三月一日晚上,吴秘书在临水镇一家热门酒楼招待市法院执行局一班人。巧的是这一班人中有老局长刘正发。刘正发是刘静的老爸,潘正龙入狱与他关糸极大。两人曾结下梁子,正所谓“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开始刘正发对潘正龙口吐不恭不敬之言,经过劝说后,老干部改变策略,他要通过酒力放倒面前的“眼中钉,肉中刺”。刘正法平常能喝斤把白酒,最多时喝过二斤四两,人称“刘海量”、“刘不倒”。喝酒实在,不洒,不漏,不倒。喝起酒来浑身出汗,情绪激昂,口若悬河。他五短身材,肚大脖粗。身宽体胖,重过二百。声若宏钟,胆识过人。至于啤酒,他一顿能喝多少,无法统计。他曾经在喝酒时对一个对他不恭敬的人说过:老子一顿喝下的啤酒能够淹死你!他喝起酒来除了有上述的酒品、酒量外,他还有另外一个特点。这个特点是爱冲动、性子急。他一旦冲动,就会用双杯和人干。此时,你若不肯,或动作慢了点,他就会急得要死。刘正发与潘正龙叫板,旁观者爱看热闹,推波助澜。俗话说“江南人除了喝酒不欺负人外样样欺人”,在座的宾主除吴副书记之外人人怀抱看潘正龙笑话的念头。吴副书记对潘正龙的酒量了如指掌,知道刘正发不一定喝得过他,他也怀抱看笑话的念头,他预见潘正龙一定会将刘正法当场喝趴下,让他当场出洋相。刘正发越喝越激动,越喝越冲动,越喝越急。他嫌两个玻璃茶杯同时喝起来太慢,喝起来不过瘾,于是,他建议抱瓶吹。他左手拿一瓶酒,右手拿一瓶酒,看起来一副急不可耐的样子。潘正龙一想起这个人曾经破坏过他和他女儿的感情,并且“大义灭亲”亲手将他送进监狱就怒火中烧。他盛怒之下,接受挑战。于是两人站起身来双手握瓶“对吹”。自古英雄出少年,刘正法只喝了一半就喝“渣”了。他当场呕吐,弄得一地狼籍。他的同事怕他下不了台,立即将他驾上车带走。饭店二三个年轻的女服务员立即赶来收拾污秽之物,又抹又拖。收拾完毕,在座的宾主只剩下四五人。此时除了潘正龙大口大口地喝果汁外,其他人争先恐后地对刘正发进行了一番贬低、嘲笑、讥讽。他们兴致正浓,不愿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