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了自家车风驰电掣一般向东驶去。她去哪儿呢?他不得而知。下班时,他从白玉清口中得知,市委书记柯宏伟目前正在春山山庄中主持召开市公安局领导班子座谈会。她又想去他那儿向他汇报工作,又不想去,心里矛盾,犹豫不决。也许她要去他那儿吧。她离开家后,他认为“机不可失”,于是他就“铤而走险”了。

听到枪响,已进入卫校绿化带,正躲藏在一棵巨大的雪松之后的马力达吓得双手抱头蹲了下来。昨晚,他离开白玉清家后,就去找棋友下带彩头的围棋。下了一天一夜,一直下到现在,才结束。此时,他浑身发冷,差一点儿尿湿裤子。当潘正龙被刑警们押走后,他拔腿便跑。尽管他一路狂奔,但是心里还嫌跑得不快。同时,他一直恨不得能够找到一个地洞钻进去。此时,他哪有心思去作奸犯科啊。

潘正龙被关进看守所后,一直钳口不语,他无论如何是不能出卖他的好兄弟吴祥的。尽管他“零口供”,但是公安部门还是将他“犯罪”的材料弄齐全,并且报请检察批准逮捕。三个月之后,他被重新投进春山监狱中。

转眼又到阳春三月,监狱里依然寒冷。潘正龙越不越觉得自已像一个心惊胆颤的小老鼠,随时都有被人弄死的危险。明白这一点后,他一举一动都要模仿它,正如喜欢猴子的六小龄童喜欢模仿猴子的举动一样。这也算精神寄托吧,成为一个会吱吱叫的老鼠总比成为一个无头有尾的服刑的“二进宫”的罪人好一些。

“潘正龙,家属见!”监区陈警官来到他面前大声地对他说。

“家属?谁?”潘正龙在心里猜测,是母亲?还是自已的生身父母——马力达的父母?他被押进看守所后,有一天早上,他们跑来认他做了儿子。是师傅?还是小双子?是“胖子”?还是郑南悟?他从陈警官口中得知,郑南悟上一个月已经刑满释放了。是唐伯彪?还是嵇员、兰登家、“小黄毛”?是吴洁?还是吴副书记?到底是谁,他猜不出来,搞不清楚。

当潘正龙迈着沉重的脚步,走进七八十平方米的接见室时,一个熟悉的身影刺激了他的已经异化、麻木的神经。她是苏琴,怀中抱着一个拖着鼻脓的孩子。孩子正用自已的嘴巴吮自已的食指。由于苏琴的注意力转移到潘正龙这边,她不再用巴掌打他的这一只小手。

“哥!”苏琴热情洋溢地说,看起来她真的很开心。她的面孔与以前大相径庭,变得既苍白,又苍老。

“是你啊?你怎么到这儿来啦?”恍如隔世,潘正龙半响才说出话来。

“我来看你啊!”苏琴声音又长又高又雅。

“谢谢!”潘正龙有一点儿感动。

“谢什么?!我已经很对不起你了,让你落到今天这个地步!”苏琴说罢,脸黑了下来,满脸的忧愁。接着眼泪“哗哗”地下落。

“我不怪你!”潘正龙叹了一口长气后说。

“我知道你是不会怪我的!我是没办法啊才离开你的!你瞧我的肚子,像不像和尚脑门上的疤啊?”说罢,苏琴撩起了上衣,他看到她的玉白而柔和的肚皮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疤痕。

“谁搞的?!这么残忍?!”潘正龙不敢再看。

“当然是那个短命鬼搞的!”苏琴气愤地说。

想了片刻后,潘正龙明白了。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后,苏琴忽然开心起来,她笑着对怀中的孩子说:“Zhou儿,快叫‘大’!他是你亲‘大’!”她将电话话筒递到孩子小嘴边。

“大、大、大!”孩子认真地叫喊。

“哎!谢谢!”潘正龙急忙答道。

“你答应了,以后不许反悔啊!”苏琴提醒他。

“我答应什么?”潘正龙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你已经答应做孩子的爹了!我听得清清楚楚,以后不许反悔噢!”苏琴的笑容后来快凝固了。她有一点儿紧张,怕他不理他们母子。

“不是我的孩子啊?”潘正龙皱着眉头说,他一脸的痛苦之情。

“你忘记了,你曾亲过我啊!”苏琴面有难堪之色。

“噢,亲过就有孩子啊?大人亲小孩子也是常有的事啊!”潘正龙与之理论。

“这是大人们说的!你想赖我也没有办法逼你承认!我们母子饿死不找你!”说罢,苏琴抱着孩子气呼呼地离去。

一直在一旁监视他们的徐州人陈警官见状,训道:“潘正龙,把你定为C类罪犯你别不服气,依我看应该将你定为AB类才合适!你有没有人性啊?敢作不敢为!你瞧一瞧你这副臭皮囊,配得上人家吗?!难得一月一次的会见日,搞成这样,你不想过了是不是?!她对你多好啊,给你做了这么多的衣服、鞋子!快向人家道歉,纸条通过亲情平台由我转给她!”

苏琴走后,潘正龙怅然若失。他重新成为一个呆不呆、痴不痴之人。他眼睛盯着接见室里的将犯人们和亲属们隔开的厚玻璃看,仿佛它是一个巨大的电视屏幕似的,里面正在播放一部白色的催人泪下的电视连续剧片子。剧情是这样展开的:

“第二天是储太平和苏琴大喜的日子。早上九点钟储家接新娘及其家人、亲戚的车子来了,一共十八辆。为首的轿车是加长型红旗牌轿车,其它均为别克牌轿车。十八辆轿车为清一色黑色轿车,它们跑的公里数都不多。太平爸爸原是大队干部,因为超生他被开除后才走上经商之路的。他通过倒煤碳挖了第一桶金。当时还是计划经济年代,谁拿到平价的物资经过倒腾后谁就能发财。太平爸爸发财后,买了一间门面房,用它搞汽车装璜、修理。经过几年的苦心经营后,他赚了不少钱。后来,七搞八搞,上了路子,他就成了富甲一方的“土财主”。他的名字叫储大金,现在熟人都不是这样叫他,而是称呼他“储总”。

由于太平具有间歇性精神病,储总害怕意外情况出现他特地安排太平姨父、姨娘跟车。太平姨父当过刑警,现在是县保安公司总经理,见多识广,有能力控制各种复杂的局面。太平姨娘见人讲人话,见鬼讲鬼话;笑时脸如一朵花,拉下脸时让人怕,她是太平姨父的好帮手。有他们两人在储总放一百二十个心。考虑到太平病情,储总事先有交待,要苏家人行个方便:接新娘子时不要设置太多、太大的障碍。苏家人心领神会。当太平来到苏家后只敲了一会儿门伴娘就打开了闺房的门。在姨娘的教导下太平手拉着新娘两人一起上了轿车。新郎新娘上车后新娘的亲人们除苏琴的大舅、二舅外络续上车。他们没上车的原因是他们正在指挥搬运工搬嫁妆。嫁妆装了两货车。其中大部分是用储家的钱买的。苏家为女儿办嫁妆花了二千多块钱。二千多块钱主要花在日用品和被子上。嫁妆全部上车后加长型红旗牌轿车启动。它一动在后的所有的车子都动。乡下的路不好走,所有的车子车速都不快。很快加长型红旗牌轿车就停了下来。原因是东胡村的村民在桥上设卡把车子拦了下来,他们要喜烟、喜糖和喜钱。入乡随俗,太平姨父满足了村民们的要求。村民们散开后红旗牌轿车重新启动。出村后不久,又有一帮村民在桥上设卡把车子拦了下来,他们的要求和前面的村民一样。太平姨父是一个爽快人,他二话没说满足了村民们的要求。有几个人嫌少,太平姨父拿眼睛瞪他们,他的眼神既凶又恶,面部表情恐怖,他们望而生畏。村民们散去后加长型红旗牌轿车重新启动。它快上国道时又停了下来,停下的原因和前面一样。太平姨父有一点儿不耐烦,他发完香烟、糖、钱后掏出执法证。他在村民们眼前边晃动执法证边说:“俺是公安,谁闹事俺抓谁!”村民们见状散开。加长型红旗牌轿车重新启动。所有的车子在国道上欢快地奔驰,路两旁的风景在人们眼前一闪而过。它们具有多层次的象征意义,它们承受着各人流动的意识。二个多小时后加长型红旗牌轿车到达目的地。在它身后排着十七辆崭新的别克牌轿车和两辆货车。目的地在县城东南方一个名叫五里侯的村子中,储总在这儿买了一块地皮盖了三层每层三间房屋的楼房。新房设在二楼。新郎、伴郎下车后新娘、伴娘没有跟着他们下车,原因是她们没有拿到储总发的红包。太平姨父把忙得不可开交的储总找来。储总来后围观的他的亲戚们起哄要他发红包。闻言,春风满面的储总从随身携带的皮拎包中拿出一叠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