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乎潘正龙意料的是,两个人尽管看起来“风马牛不相及”,但是相处后一拍既合,他们很快领取了结婚证。如此结果令胖子笑得合不拢嘴。

隐藏在潘正龙身边的“定时炸弹”排除后,他高枕无忧了。潘正龙踏实了,苏琴反而变得不踏实了。苏钿妹年轻貌美、温柔贤惠,一直没有男朋友。据她了解,到目前为止,她还没谈过对象呢。如此优秀的女孩,是她的潜在的对手。一旦她发起攻击,她一定会败得一塌糊涂。她是这样想的。她的机会多多,她和她真的像一家人一样。小姐妹之间互相戗行的事例不胜枚举,因此不得不防。

为了防患于未然,苏琴开口托胖子要他给苏钿妹介始一个对象。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胖子想将小双子介绍给她。得知胖子要介绍小双子给苏钿妹,苏琴喜不自禁,拍手叫好,认为他们男才女貌十分般配。果然,他们一见钟情,成为一对爱侣。

半年后,白玉清出现了。

她是开着高级宝马轿车来的。和她一道来的人是她的老公郭经武和儿子郭晓武。

轿车里具有广播、音响设备。大都市文艺台正在播出李白的《行路难》男声抑扬顿挫,充满激情。经过他的表达、再现,声音转化成情感、画面。诗情画意,十分感人。

“金樽清酒斗十千,玉盘珍羞直万钱。停杯投箸不能食,拔剑四顾心茫然。欲渡黄河冰塞川,将登太行雪满山。闲来垂钓碧溪上,忽复乘舟梦日边。行路难,行路难,多歧路,今安在?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车停时,人出车,此时白玉清觉得诗歌的声音不绝于缕,画面定格在山川之上。接着她感到,这些声音已成为历史,画面早成为生命。

她来这儿的目的有两个。一是送潘正龙夫妻一块匾,上有四个镏金大字“从头再来”。二是拜访老朋友一家人。有关潘正龙的消息她是从高光明那儿听到的,她离开市政府去深圳发展后他们一直保持联糸。她功成名就,衣锦还乡之时,曾到乡下拜访过他。

如今,白玉清是深圳一家上市公司的地区总经理,年薪上百万。她的老公郭经武目前在大都市交通部门工作,是车管所所长,享受正处级待遇。她的儿子郭晓武已是一个大小伙子了,在大都市大学上大一。上了大学后,他不安心,非要去美国留学不可。父母拿他没有办法,就答应了他。目前留学保证金存款证明已经开好,下一步工作是到美国驻沪领事馆办签证。

白玉清的形象及给人的感觉与当市长时大不相同。那时她保养的很好,看起来很年轻。如果远距离看她,若不注意的话会误以为她是一个大姑娘或者少妇。她虽然到了不惑之年,但是她依然给人花一样的的感觉。她是女人,是女人花。在生活中能给人这样感觉的女人不多。她还给人极静的感觉,这种感觉令读懂她的人见后难忘,令读懂她的人深受感动。她宁静的神态如同大河上的薄雾,无边无际;她宁静的神态如同静穆的大山,傲岸永恒。在薄雾、大山之下是她的如大河、地壳一样的灵府。它们有时安详,有时**,有时喧哗,有时澎湃,有时浊浪排空,有时山呼海啸,有时火山爆发。这些是当市长时白玉清外形与精神部分特征。如今,她变成了另外一副模样。她染了头发,颜色是浅棕红色。穿着高档、时髦,看起来既像一个阔太太,又像一个交季花。眼神、举止、语言不再是四平八稳,它们显出野性、强悍、霸气、干练的面目来。尽管她化了淡妆,但是这些东西掩盖不了她的衰弱和苍老。她的宁静的气质一去不复返,取代它的是女人特有的泼辣、无理、恶毒、妖气组成的混合物。如大河、地壳一样的灵府也变了样,它们是苍凉的大漠,或者是“蒹蒹葭苍苍,白露为霜”的江南。

如果远距离看她,那么她早就不是大姑娘或少妇,也早就不是女人花了。现在她是喜欢说“利税、规模、效益”的孔方妹。

郭经武喜欢说中国核潜艇,也喜欢说美国小鹰号航母。喜欢说车型、车牌、车号,也喜欢说交通规则。他的口头禅是:我这个人从二十岁开始就穿制服了,大檐帽我戴了半辈子!他是一个幽默的人,也是一个能侃的人。

郭晓武在喊了潘正龙叔叔、苏琴阿姨之后一言不发,他专心致志地听MP4中的歌曲。当听到他喜欢的歌曲时,他就会忍不住跟着它哼唱起来。

“素胚勾勒出青花笔锋浓转淡,瓶身描绘的牡丹一如你初妆,冉冉檀香透过窗心事我了然,宣纸上走笔至此搁一半——”

又一年的春天到来了。清明前夕,潘正龙掐指一算,他的好友唐伯豹去世已达七年之久了。七年中,他将对他的思念埋在心头;七年之痒,也是不轻的折磨啊。

人死不能复生,想也没用,恨也没用,后悔也没用。想得多、恨得多、后悔得多,无非徒增烦恼,催白头发。时间长了,自已就会觉得自已是在惺惺作态,是在演戏;别人就会觉得你是在矫揉造作,是在推销自已。必须为死者做一些实事;纪念他的最好的办法不是多送花圈多送冥币、冥物。潘正龙最近萌发一个愿望,想替自已心目中的大才子唐伯豹出一本遗著。他知道,唐伯豹生前写了很多的作品,什么题材都有。

有此想法后,他就去找他哥哥唐伯彪。听人说,如今的唐伯彪不是一个简单的人力车伕,他是一个拥有C类汽车驾照的踩三轮车之人。他正在拚命地挣钱、攒钱,准备贷款买出租车。

潘正龙在临水市人民医院门诊大楼前面马路边上找到正在这儿等客的唐伯彪。他看起来一脸的疲惫,像一只衰老的猴子一样,缩着颈子,弯曲双腿,哈着腰,伏在三轮车车把上。他虽然四十五岁不到,但是头白了,胡子也白了。可见餐风饮露是多么地伤人啊!

潘正龙说明来意,唐伯彪一个劲地说好,感动得热泪盈眶。他说不出话来,只知道不停地拍他的肩膀。

过了两天,潘正龙又来到这个人声嘈杂、熙熙攘攘、车水马龙的地方找唐伯彪。唐伯彪的姿态与上一次见到他时几乎一模一样。他与上一次潘正龙见到他时不同的地方是,他能开口说话了,他的神态比上一次更麻木、更呆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