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正龙边哼这首歌边向村北走去。这首歌真得像灵丹妙药一样缓慢地医治他心灵的创伤。

走了一截路,他看到一个老爷爷双肩上骑着一个三四岁左右的男孩子。小孩子的双手拉着老爷爷的双耳。一老一小发出了一组有趣的声音。

“哎哟好!”老爷爷说。

“嗯——是哎哟咳!”孩子说。

“好好好,乖孙子,是哎哟咳!”老爷爷说,“哎哟咳!”

“哎哟咳!”孩子说。

“哎哟咳!”老爷爷说。

“哎哟咳!”孩子说。

“乖孙子,你为什么不揪爷爷的耳目啊?”老爷爷说。

“我怕你疼!”孩子说。

“不要紧!不疼不疼!快揪吧,不然爷爷偷懒不肯跑!”老爷爷说。

“驾!驾!驾!”闻言,孩子一边揪爷爷的耳朵一边用双腿夹爷爷的颈子。

听到号令,老爷爷立马奔跑起了。

“哎哟咳!哎哟咳!”老爷爷边跑边说。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孩子在爷爷肩上身子或上或下并且笑个不停。

世上老,心向小。潘正龙心想。

在他小的时候,他也是经常把父亲当马骑的顽童。比起面前这个顽童有过之而无不及。他不仅骑着父亲和他一道做游戏,而且他还要骑着父亲上茅厕。他屙屎,父亲得呆在厕所闻臭味,因为他已经把他拴在那儿了。父亲受儿子罪,经常向母亲报怨。每次母亲听后都弄他一顿:你不记得你小时候你的鼻脓都是你老子用嘴巴吸的事啦?!你老子能惯你,你不能惯他?!你不惯儿子哪一个惯他?!母亲理直气壮,父亲每一次都是哑口无言。

父亲惯他,他也对父亲好。有一次父亲出差,好长时间没回来。他想父亲,便出门找他。七岁的他步行走到大都市长途汽车站,整整走了一天。因为没钱买票,所以才没成行。后来他被好心的车站工作人员送了回来。

他从婴儿时起就特别粘父亲。母亲告诉他,在他二岁的时候,他为了找父亲曾光着身子跑到了他父亲就业的工厂。他家离工厂四五里路,他从来没去过工厂,他父亲的同事见状,个个啧啧称奇。

他母亲还告诉他:他三个月时曾从狗洞里钻出。他不知道当时他为什么这么做。也许是他的潜意识支配他,要他去找爸爸。

如今,他的爸爸正在黄泉之下。他上次托梦给他后一直杳无音讯。不知道他在阴间过得好不好。他想扎一个大房子、大汽车烧给他,他也想买一部纸质手机烧给他,他还想买一些冥币、叠一些元宝烧给他,计划不如变化,一切因为盗窃案的发生而延迟。

父亲虽然离开了他,但他的爱没有带走。从碧落到黄泉到处可见父亲的伟大的博爱,它是满天的灰尘所不能掩盖的。听母亲说,父亲得肺癌后无论多么疼痛,他都不哼一声。他也不去开杜冷丁止痛。他发誓不自杀,他说自杀名声不好,会让儿女见人抬不起头。除了睡觉之外,他每天起来后就坐在小竹椅上,一坐一整天。除了咳嗽和偶尔身子动弹竹椅发出的依呀的声音之外你听不到其它响声。听母亲说,父亲断气前流着眼泪、断断续续地叫着他的小名,说想念他,说看不到他了,说看不到他比赛了——母亲还说她第一次看到他父亲流泪,他以前从未流过泪,因为他是一个铁打的汉子——

啊,伟大的父亲,你的爱博大精深,席卷天地,气吞山河,包罗万象,与日月争辉,与时空并存。你的爱无处不在,空气中、水中到处都有。你的爱是一切灰尘与噪音所不能掩没的。

想到这,潘正龙长叹一声,眼含热泪,后悔莫及。

出了戴家边村,他来到临山大道。今晚他要从临山大道、出城公路到位于招商公路旁边的一家名叫雅香的足疗店找“红玖瑰”。他之所以要舍近求远,是因为他想远离人群。人群的喧哗声、城市的嚣张的气息让他受不了。

潘正龙在临山大道上走了二十米后,他发现了有趣的一幕。一对青年男女在马路旁边的芳草地上嬉闹。芳草地上有许多樟树,它们枝繁叶茂。女孩子和男孩子在地上撕搏、扭打了一会儿后两人比爬树。女孩子力气没有男孩子大,且比男孩子斯文,她只能抱着树,她爬不上去。男孩子像猫一样,不费事就爬到了树干顶端。这就是男女的不同之处。见男孩子爬到了树干顶端,女孩子拍手大笑,后来笑弯了腰。男孩子下树后去抓女孩子,女孩子见状拔腿就跑。后来她被男孩子逮住。她被男孩子逮住后向他提出了一个要求:要他背她。热恋之中的男孩子是听话的,于是他背起她。他背着她前进,女孩子一路开心大笑。也许这时就是一个女孩子最开心、最幸福的时候吧。

潘正龙看着眼前一对幸福的青年男女,心神旁骛,他想起了自已的美好的恋爱时光。他与刘俊恋爱时也背过她。共背了三次。每一次都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刘俊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他们的游戏、行为,她随心所欲。而他却次次在旁观者的哄然大笑中小白脸变成了大红脸。这些印象是刻骨铭心的。刘俊虽然长得婀娜多姿,其实也挺沉的。特别是走了很长道路后就觉得很沉。面前的一对青年男女已经走远,在远处两人携手而行。他是喜欢看到男女恩爱的场面的,他特别反对男女之间出现斗殴的行为。这一对青年男女的欢快、浓酽的情感鼓舞了他,他的芝麻点大的心脏比刚才大了一小圈。

喜悦了半分钟,他不想见到的一幕发生了。

一个高个男人死死地抱住一个年轻的女孩子,不让她离开他。无论她怎样求他,他就是不放行。潘正龙听到了这个女孩子的哀求与谩骂,他还看到她几次骗他松开手,她刚逃就被抓住的场面。女孩子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悲苦、绝望之情通过空气、灰尘传进了他的心窝。女孩子后来摆脱了粗暴男子的控制,她狂奔到大马路上,她拦下一辆的士准备逃之夭夭。她坐到副驾驶位上正要关门时,那个凶神拍马杀到。他一把拽住她,然后将她从车内拖下。女孩子被拖下后又哭又闹,又踢又踹。后来干脆一屁股坐到地上。男子是不允许她出他洋相的,他用力拖她,将她拖到隐秘之处。潘正龙虽然看不到女孩子被修理的场面,但他可以想像。他听到了女孩子的一阵又一阵歇斯底理的叫喊声、责骂声、哀求声、打斗声。他很担心这个女孩子的前途与命运,但他无能为力。因为他认为他们是恋爱中人,或是被追求者遇到了求偶者,他没有勇气对他们实施见义勇为行为。他不让继续看到他们,于是他加快了步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