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啊!”潘正龙头摇得像拨浪鼓一般。

“仔细想一想!”老郑提醒他。

“没有!确实没有!”他想不起来。

“那么,你就等吧!”说罢,老郑摇晃着硕大、肥胖的身躯走了。

这一天晚上潘正龙始终没有怀疑丁燕的话,他等到大半夜才回去。

第二天他又等到大半夜才回去。

第三天他又等到大半夜才回去——

第六天他又等到大半夜才回去。

当第七天快要过去时,他才肯相信所谓的“独辫子姑娘”不是人而是猪囤里的猪的事实。他被人耍了。

丁燕为什么要耍他呢?!他不明白。他和她无怨无仇啊!他想不通。

丁燕得意洋洋、幸灾乐祸的表情使他明白这个恶作剧是她有意导演的。

他想,她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为了惩罚他对她的亲近。毕竟他曾离她太近了。她的气味,她的只有近距离才能见到的面目,她的包裹得不太严密的灵魂都曾被他占有过,这些确实不应该属于他,至少不应该属于他那么多。

他心平气和地接受惩罚,从此不再与她接近了。他是一个识相的人。

潘正龙不再接送吴祥的女友,吴祥尊重他的选择,听之任之。

吴祥经过痛苦的反思,认为他那样做也许是不道德的。在良心的谴责下他需要喘息,于是他不再勉强他。

潘正龙撂挑子,这丝毫没有影响他俩的友谊。

为了让心理平衡,吴祥开始为潘正龙着想。

经过推心置腹、由表及里的交谈,吴祥了解潘正龙盘据在内心中的不死的愿望——想用通臂拳打天下,想成为师傅那样的英雄,想出名,想有一番作为。潘正龙的良好的愿望、英雄情结委实感动了他。

吴祥想不到像他这样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竟然也有鸿鹄之志竟然也有大英雄的梦想。

在这个很热闹的社会中,他不去淌混水而是甘于寂寞,这种勇于献身的精神多么难能可贵啊!况且他是一个坐过牢的人,俗话说浪子回头金不换啊!

吴祥觉得潘正龙这个人并不坏。他认为他是忠厚老实人。这个忠厚老实人有一点儿傻气,有一点儿憨,有很大热情,有很大毅力,喜欢悲天悯人,喜欢感物伤怀。

为了让潘正龙走向成功,四月上旬一天上午,吴祥带潘正龙来到体育局。体育局位于新修大道与杨柳村东边大路交界处,办公楼外观简陋,它与破败的体育馆连在一起。局长的办公室在顶层四楼。吴祥将他引荐给体育局局长张勇。

张勇听了吴祥关于潘正龙的抱负以及为了实现这个远大理想所采取的种种行动的介绍后对潘正龙赞不绝口。

“小伙子,不错!有出息!”张勇说。他在自已的宽大、明亮的办公室里接待了他们。他为他们泡上了上等的春茶。

“小伙子,你让我想起一个人,他就是梁功林!他曾夺得过大都市七十五公斤级散打冠军!比赛是我带他去的,报名也是我带他去的,我们是一对好朋友。那时我还没到体委工作,那时我是一名乡中学的体育老师!他夺冠时我很激动,要知道他是带伤上阵啊!夺冠过程一波三折,眼看没戏了,谁知‘柳暗花明又一村’,他绝地反击成功了!不容易!不容易啊!梁功林的毅力是惊人的!他回来后县里把他当做英雄对待,开庆功会时‘四套班子’主要领导一个不拉。县政府奖给他一块名表,体委发给他一百五十块钱奖金。那时广播、电视里经常宣传、报道他。在他带动下,我们县里的群众性武术运动迅猛发展,形势喜人!听说那时体委问县里要钱好要的很,领导非常支持啊!这是多年前的事了!后来市场经济大潮席卷神州,金钱魔力很快改变了人们的价值观。一个小小的散打冠军算什么呢?!天大地大还是马克大啊!几乎所有的名人都如玻璃瓶一样是一件易碎品。‘百年光阴朝复暮,江风吹倒前朝树’

吴敬梓说得一点儿不错!几乎所有的英雄都是昙花一现,要不了多久人们就会忘记他们。我的话也许有一点儿夸张,这是我个人的理解。举一个例子,你上街随便找一个人问梁功林是谁他也许要愣一个半天答不上来。我现在问你梁功林是谁你知道吗?!”张勇说话时很认真,可谓一本正经。尽管他笑容可掬,纵横捭阖,但是丝毫也看不到他油嘴滑舌的模样。他也与西皮士、“地头蛇”不沾边。

闻言潘正龙与吴祥相视而笑。

“梁功林是我师傅!”潘正龙笑着说。

“难怪呢!”张勇将二者一联糸觉得合乎情理了。他想了一会儿后问:“你师傅现在干什么?”

“他在乡下买了一个小厂,专门生产雨伞!”潘正龙答道。

“我说的对吧?!大家都拜孔方兄为师了,谁还会玩那些虚的东西啊?!毕竟是华而不实的东西啊,怎么能长久呢?!我们是过来人,有过这方面的体验啊!说实话,现实是允许人们有那么一点点浪漫的,但要有度!过与不及均不好!英雄啊,名人啊,这个头衔看你怎么理解!热热闹闹未必好,平平淡淡才是真!伟大与平凡的关糸是矛盾的特殊性与普遍性的关糸,我们学哲学时学过。任何伟大的人有平凡的一面,任何平凡的人有伟大的一面。正如水跑得再高总是要向下一样,正如人活得再长总是要归于尘土中一样,人总是要归于平凡的!”张勇滔滔不绝,两人插不上话。

趁他口干舌燥喝水之时,吴祥抢先一步说:“小潘打拳是一种业余爱好!他并不是奔着成名成家而来的!”

“这个我知道!现在想成名成家很难做到!现在和过去不一样了。过去许多行为是政府行为,现在许多行为是企业行为。过去政府一发话,下面马上操作、实施。现在体育走市场化道路,许多比赛是否举办是要看票房的。没把握赢利的事搞不搞是要惦量惦量的,毕竟我们这么多人是要吃饭的。你说这散打比赛几个人来看呢?!我们这个以农业为主的市里有几个人懂通臂拳呢?!通臂拳有多大号召力呢?!小潘,我不是泼你冷水啊,我是实话实说!你练得再好,现在在我们这儿很难有表现的机会。没有表现的机会你就成不了名,成不了英雄!你就会觉得白练了一场!除非你时来运转,某一天有人赞助这一类的运动项目,或者国家举办这一类活动,让你有了扬名成功机会。如果真有这样的好事,那么你要等多少年啊?!如果你等到胡子白时有了这样的机会,那么你那时候可能打不过人了,这样成名成家成英雄的希望就化为泡影了,你苦苦等待最终得到的是悲伤!”长得胖胖的、富态的一看就知道混得不错的张局长舔了一下嘴唇后接着说:“最近广电局记者李毅来我这儿拉广告,我们两个刮了一早上涎。据他说从八十年代到现在,临水搞艺术有一点名气的人加起来大约八十几人。搞文学的人大概四十几个人。一半对一半。这些人中许多人抱负不小,一心想成名成家。他们的苦干精神正如孟子那一句名言形容的那样: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他们的执着精神正如孟子另一句名言形容的那样:贫贱不能移——结果呢,他们奋头几十年取得的成果十分藐小、十分可怜。他们的成就和大作家余华先生笔下的赵诗人、刘作家差不多!有的人命运太坎坷了,可以说太可怜了。我举几个例子,你们听后就会觉得我说的话不虚。有一个十八岁的大姑娘,名叫菲菲,人长得挺喜庆的。她高考差一分落榜了。家里人掏钱让她复读她答应了。她平时喜欢写写画画,在一次征文颁奖活动中她认识了一个残疾人。这个残疾人是一个严重的残障人士,大小如婴儿一般。他不能直立行走,只能爬行。两人认识后他主动写信给她。他的王牌是他的文学爱好、小小的成就以及收养的女婴。后来他向她射了丘比特之箭,结果出于同情两人同居了。同居时她才十九岁。复读大事此时她早丢到爪哇国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