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果太多,并不全是以对错定夺。

含之翻着账册,看得仔细,不时与手边放着的每月的分账册核对。

七云坊掌柜轻轻走进来的时候,含之刚巧才看完一大半,她揉着有些僵硬的肩膀,笑着说道:“咱们这铺子今年盈利不少,你辛苦了。”

“东家主意拿的好,我可不敢居功。”掌柜的拱手说道,“天早些时候开始落雪,因东家说不让人打扰,所以青落姑娘让老奴跟东家说一声,她回去喊辆车会尽快回来。”

含之没防着今天下雪,想着就是来查看账本,所以就带了青落出来,现在青落回去谢府,身边倒没人跟着了,不过这里左不过是倒杯茶的事,自己动手也不累,含之应了声也没在意,倒是掌柜的说落雪引起她的注意。

“下雪了?出来的时候还晴着天呢,怎么好好的又下起雪来?”含之走到窗前,稍微打开个缝往外看,果然飘着鹅毛的大雪,往地面一瞧,已经有半指厚度了,她出来也不过两个时辰,看来这雪下的还挺急,“这雪够大的。”

掌柜的也笑道:“可不是。往年冬天虽也下雪,都没今年这么大,也不比今年下雪频繁,整个冬天都没断过雪白。看这场雪架势,像要给整个宛京披件厚衣裳似的。眼见到年底了,也不知大年下能不能得个好天儿。”

含之凭窗看了会子,觉出有些冷了,关了窗子走到炭盆前烤手。同时说道:“雪大路不好走,看来得早些回去。这账本今儿是看不完了。我也不方便拿回家里看,等天晴了我再来看。原想着今天带些好的衣料回去。也懒得拿了,等等我给你写下来几样,过两天你找人直接送到谢府吧。”

“我记下了。”掌柜的上前,将含之看过的账本子另放,看到一半的那个也做好标记。

含之捧了杯茶,吩咐道:“从今儿起,铺子里只卖现货,就别再接预订的单子了,这几天也尽量紧着早先的订单来。”

掌柜的有些奇怪。年下这段时间是生意最好的时候,过年了,谁家里不备些衣料做衣或当做礼物,尤其是七云坊这种极有名的铺子,更是受人青睐,怎么听东家的意思反而是放缓年关前这些天的生意?

“很多人都是冲着七云坊的牌子来了,很多官家夫人小姐更是喜欢在这时候光顾,恐怕不好说……”

含之见掌柜的很是疑惑,笑着解释道:“你别担心。也不是今天就关门。今天腊月十二,等腊月二十咱们放假。你记得提前将事情安排好,也将早说好的单子赶出来,若是定在二十以后的。能提前送的尽量提前。咱们铺子里都是老伙计了,每年过年的时候都忙得团团转,我很感激大家伙儿。就想着今年赚钱已经比预期还要多了,干脆提前让大家伙儿回家准备过年。伙计的红包照旧。每人再多加两件新衣裳。对了,预备送到白家和宁王府的东西。先送到谢府我住的地方,我自有打算。”

“我记下了。”掌柜的说道,正有些吃惊含之做出如此决定,还未回过神来,见含之整理好衣袖就往要下楼,忙问道,“东家,下面冷,您还是这屋里等吧,青落姑娘约莫也快回来了。”

含之摆手道:“我就站在门口看看,无妨的。”

掌柜的劝了几句没劝下,也不便自己去拿含之的披风,忙道:“既如此,青落姑娘临走时特意将披风留了下来,东家披上吧,门口最是风大,东家不如坐窗户那里,免得冻着了。”

含之伸手拿过披风披上,又套上暖袖,到楼下后先凑到门边瞧了一眼外面,大雪搓棉扯絮一般正下得起劲,路上行人渐渐稀了,偶尔有几个也是匆匆走过,她也懒得动了,就这么挑着帘子往外看。

看着看着,含之一愣,刚才走过的那人有些眼熟,又一时记不起是谁,她忙走出,定眼瞧了瞧,头也不回对掌柜的说道:“帮我拿把伞来。”

掌柜的不明情况,忙取了伞过来,又听含之说道:“我有事出去一会儿,等青落回来你让她在铺子里等就成,我马上就回来。”说着,她不等掌柜反应,就走出去了。

含之跟了两步,试探着叫道:“常姨娘?”

那人似是没有听到,仍旧往前走,步子虽快,看上去却有种安适在里面。

含之声音稍微大了些:“我是含之,轻问你是常姨娘吗?”

前面走着的人停下脚步,有些讶异地回头,看见身后的人是谁,更吃惊了,不过她那种宁静的感觉还是没改变:“小姐,怎么是你?”

含之笑了:“我瞧着身影像,又怕认错,就想着过来问问,没想到真的是你。你,怎么这身打扮?”

常姨娘拉着含之到了一个茶楼屋檐下避雪,笑着说道:“幸亏小姐当初那封信,我见到了静尘师傅,如今是跟了静尘师傅带发修行。静尘师傅有事往其他地方去了,让我送一封信给点微山的静虚师太,没想到今天一到就碰上大雪,就耽搁在城里了。”

“可有住的地方?”

“小姐不必担心,有住的地方。我听说小姐嫁到谢府,很替小姐高兴,我不便去白府,不能向夫人道谢,麻烦小姐帮我问候夫人。”

“你如今过得可好?”看常姨娘点头,含之笑道:“今天不过是刚巧看见你,才过来问一句,你不曾后悔当初选择就好。不过,你既已离了白家,就不是白家的人了,以后只要自己过得好就成,无论是恩是怨,白家的一切都不要再去想了。这雪越下越大,我也不留你说话了。”

常姨娘一愣,笑了,她合掌对含之一拜,转身离开。

含之静静看着她离去,慢慢笑了,娘不想再理会那些烦琐事选择离开

,如今的常姨娘也活回了自己,白家现在,只剩下用各种心计争来争去的人了,只是不知道,达到目的的她们是就此圆满了,还是自己窝里又斗开了。

“一个人对着空无一人的街道和这漫天大雪笑,你不觉有些傻吗?”

一个声音忽然想起,含之下意识扭头去看,一个人举着伞站在两步之外,一身黑色衣衫很是显眼。含之看清楚那人的脸却是下了一跳,她连忙低头行礼:“皇上……”

来人却是夏元琛,旁边也没人跟着,就这么一个人站在雪茫茫街道,最奇怪的是他脸上带着的惬意,仔细看去还有些像孩子偷跑出来后的小得意,他心情很是不错地说道:“好了,好了,我好容易出来透气,你别一个礼一个称呼将人引来让我丢了这难得的自在。”

含之低头有些无语的想,感情这九五之尊的帝王还真是逃家出来的,只是这到底与她无关:“既然如此,我就不打扰皇……公子了。”

“急什么,我能吃了你?”夏元琛好笑地看着她,“我没记得得罪过你啊,还是说你有急事?”

“确实有事,要不然这大雪天我也不会出来。”含之低声回道,纵然知道这样说很不敬,也顾不得许多了,她总不能说无事然后陪他在这里聊天吧,同时心中还想着要知道就呆在铺子里不出门了。

夏元琛斜含之一眼,瞧她平静清疏有礼,不过若是看不出她的小心思,他也太不济了。闲闲两步在含之身边立定,他也不说话,没事人一样看着眼前的雪花,在含之想要请罪离开的时候,施施然说道:“这情景好,颇有诗意,让我想起一句诗来……”

含之低头不语,却在找机会开口先离开了这里。

夏元琛也不理会她,自顾自说着:“砌下梨花一堆雪……这飘洒的雪确实挺像那随风飘落的梨花的。说起来,我曾给赏你一支梨花样式的簪子,我猜的没错的话,你肯定没有戴过。不过一个寻常小玩意儿,本没什么特殊意义,也不知你小心什么。”

“皇上赏赐,含之不敢乱动。”含之轻施一礼,“皇上,含之出来已久,恐家人担心,先行告退了。”

这么正儿八经,让夏元琛也不再逗她了,他挥手道:“走吧。”

含之离开没多久,夏元琛自己又站了一会儿,本想着去宁王府散心,此时也没什么兴趣了,正想着是另找个放松的地儿,还是就此回宫,竟看到夏允桓匆匆朝这个方向走来,临近了看见他怀中鼓鼓的,还没等开口叫他就见他目不斜视的直进茶楼了。夏元琛也懒得喊他,自己打了伞,闲庭信步一般慵慵懒懒朝着皇宫的方向走去。

夏允桓疾步走近茶楼,正欲上楼,看见白珺瑶正坐在楼下临窗的位子上,托着脸颊不知再想什么。他走过去问道:“怎么到下面来了?楼下人本就空阔又没人,越发显得冷了,你也不怕冻着,絮儿呢,怎么没跟着你?”

“絮儿在间等着呢。我见你左右不来,在上面等的有些闷,干脆到下面等你,谁知刚做到这儿你就回来了。”白珺瑶浅笑嫣然。

夏元琛笑着解释:“风雪太大,那间铺子关了门,我又跑了另一家卖栗子的地儿。你嫌在府里闷,偏要出来看雪,还不好好呆在上面,万一冻着了怎么办……”夏允桓说着牵起白珺瑶的手往楼上走,一边还絮絮叨叨说着话。

白珺瑶含着笑听着,眼神却不经意扫过那扇闭合的窗,想起刚才听来的话,她不禁嗤笑,白含之,你比我想的还要虚伪还要可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