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11点了,杨晨光没有休息,坐在电脑前,佣人看他连晚饭都没有吃,送来了夜宵,杨晨光拒绝了,现在他一点食欲都没有。

又过了半个多小时,佣人再次轻轻敲门,杨晨光叹了口气,喊了声“进来”,并把椅子往后挪了挪,尽力往后仰着,用手揉按着太阳穴,做着放松的动作。

佣人轻轻推门,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银耳燕窝汤走了进来,把碗放到床边的茶几上,低声说了一句:“范秘书来了,说要见您!”

“是他自己来的吗?宁儿回来没有?”

“范秘书自己来的,少爷还没回来,老爷,我给您热了宵夜,您现在吃吗?”

“嗯,我知道了,让他直接来卧室吧,你可以去休息了。”

佣人毕恭毕敬地退了出去,不一会,范友山推门而入,随手关上门。

范友山在离杨晨光三米远的距离处,就停住了脚步,默默地看着杨晨光。

“友山,来给我修修电脑吧,已经三四天没有杀毒了,我感觉有点慢了。”杨晨光站起身来,向茶几走去,端起燕窝汤用汤勺小口地呷着。

范友山并没有说话,缓缓地坐到电脑椅上,开始在键盘上操作起来。

一碗燕窝汤快要喝尽时,杨晨光向范友山问道:“宁儿那里怎么样了?”

范友山没有抬头,还在操作着杀毒软件,嘴里慢慢回答道:“小宁的脾气很大,怪您不帮他,而且上官博伤了他几个手下,他感觉很没面子,我劝了好半天,才拦住他,没让他带人去闹上官博的夜总汇!”

“唉!”杨晨光一口把燕窝汤喝完,闭起眼睛,用手揉着太阳穴:“宁儿太任性了,做事太过于浮躁,总想着面子,他还不知道,赢才是最终的目的,他啊,唉,自从他母亲去世后,我太过于宠他,本意是想多补偿一点他所失去的母爱,没想到反而是害了他!”

“杨副市长……”

“友山啊,没有外人,就喊我杨叔吧!”

范友山回过身来,看向杨晨光的眼神里透着柔情:“杨叔,您别太责怪自己了,自古忠义不能两全,就您现在的位置,还是要以大局为重啊,”

“再说了,如果您不付出这么多努力,也不会有现在的成就,旁人只看到您风光的一面,可背后的辛酸,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够承受的,就说那个老头子吧,他要是……”

“友山,”杨晨光打断了范友山的话,眉头皱了起来,脸上带着明显的担忧:“我说过,不要随便提起他,我知道你也看不惯他的人品,但是,如果没有他,就没有现在的杨副市长,没有我杨晨光,你们……”

“杨叔,”范友山没让杨晨光再说下去“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但你总这样听命下去也不是办法啊,如果一个人的贪欲无限膨胀,终有一天,他会把所有身边的人拖下水的,”

“杨叔,我知道,他的能量非常大,可就算他能量大到只手遮天,万一他把天捅漏了,肯定会拉您为其顶罪的,您想过没有,您现在为他做得越多,您就陷得越深,您一旦陷进去无法自拔,小宁怎么办?”范友山激动地一口气说完,连气息都带了些许的喘意。

杨晨光缓缓转身,将手中的碗放到茶几上,眼睛直视着范友山,走到他身边,将手按在他肩膀上,轻轻地拍着,就像是父亲爱抚儿子一般。

杨晨光的眼神慈详地看向范友山:“唉,不要再说了,我在官场闯荡这么多年,你所能想到的我又岂能不知啊,身在其位,事不由已啊!”说完走到电脑桌前,从抽屉里拿出一盒烟,点燃一支。

范友山听到打火机点火的声音,回头看着杨晨光:“杨叔,您不能吸烟,医生……”

杨晨光摆了摆手没让他再说下去“杨叔,医生的话不能不听啊,那都是为了您好!”

杨晨光咳嗽了几声,显然还没有习惯香烟带来的刺激:“友山,我的身体我知道,唉,好久没抽烟了,今天陪凌天抽了那支烟,使我回想起你们小的时候,”

杨晨光再次吸了一口烟:“嘿嘿,那时候的书泽,可真是胖得够可以的,我送他上山,足足走了6个小时,没想到,那个紫元道人还真有一身本事,呵呵,一晃二十年过去了,现在你们都大了,书泽也改名凌天啦,唉,岁月不饶人啊!”

范友山听到杨晨光的叙述,不再劝阻了,回过头去,继续操作着键盘,幽幽地说出一句:“杨叔,我跟凌天不一样!”

杨晨光感觉到范友山的语气不对,略感到惊诧,从背后疑惑地看着范友山。

范友山继续说道:“杨叔,凌天一介武夫,每天考虑地只是如何完成您交待的事情,而我,则要比他考虑得更多。”范友山站起身子,也拿起一支烟点燃。

杨晨光更感到惊讶了:“啊?友山……你……你也会吸烟?”

“对不起杨叔,当年你送我去上学,送书泽去学武,我那时小,根本不了解您的用心,所以在学校就学会了吸烟,不过已经不太吸了,只是偶尔抽一支缓解一下心绪。”

杨晨光半张着嘴,点了点头,语重心长地说道:“小孩子都愿意练武,我送书泽上山,你肯定羡慕的很吧,所以,你怪我没让你也上山学武,这些我都知道!”

范友山深吸了一口,吐出烟雾:“杨叔,您不知道!”

范友山转过头来,面向杨晨光的目光“我跟书泽不一样,他现在是有道号的人,他空有一身武艺,但所为有限,也只是做为您的拳脚来使唤。”

范友山猛吸几口,将半支烟掐灭,忽然双膝跪地,挺胸看向杨晨光,杨晨光惊讶地看着范友山,一时呆在那里不知所措。

范友山开口了,说话的语气变得有些阴沉:“书泽自从改称道号凌天以来,我就没再叫过他书泽,他变了,变得冷漠,变得机械了,只是听从您的安排,”

“而我,知道我为什么不喊您爹了吗?”

“友山,你……你这是……”杨晨光用手指着跪在地上的范友山说不出话来,两指之间的烟哆嗦着。

“杨叔,我跟凌天从小跟了您,现在都服侍在您身边,都是为了报恩来的,您是好人,是我跟凌天的再生父母,此大恩大德,我跟凌天终生无法报答,”

“凌天他皈依道家以来,已经看破红尘,所有的是是非非对他来说,只是一种修行的过程,他只是遵从您的意愿,为您办事,而我,”

范友山说着双手扶地,磕了个响头,抬起头来继续挺胸看着杨晨光:“我自从来到您身边后,接触最多的就是尔虞我诈,勾心斗角、智计权谋,我比凌天更了解您现在的位置有多么危险,您活得有多么累,”

“我、凌天、还有小宁,我们三个也只有我最能体会您的辛苦和无奈,所以,杨叔,”

范友山再次伏身磕头,语气都带着激动地颤抖:“我敬您是顶天立地的人物,是不甘屈服的汉子,”

“我敬佩您,爱护您,也最担心您,”

“所以,我留在您身边并不是为了要一官半职,而是成为您的谋士,帮您多承担一份操劳跟辛苦,杨叔,”

范友山第三次磕头,头上已经磕红了一片:“磕这三个头,我只是为了感恩,多年来您所做的一切,我都看在眼里,感动在心上,”

“一直以来我没有表答出来,并不是我不懂得报答,而是我不想让您背负更多的担子,”

“现在我要让您知道,我、凌天、小宁都大了,我们也应该为您分忧了,”

“虽然凌天和小宁也许还不理解您的苦衷,但总有一天,他们会明白过来的,我不想让您等着太久,我想早一点为您分担,我要让您知道,您没有白养我们……”

杨晨光此时已经泪眼朦胧,手中的烟灰再也承受不住,掉落在地上,杨晨光甚至有了些许的抽泣声。

他走上前扶起仍跪在地上的范友山,心疼地抚摸着范友山额头磕红的一片,语气颤抖着说道:“友山……友山,我谢谢你,我谢谢你!”一滴眼泪,从杨晨光的眼眶中滚落下来。

范友山眼睛也红了起来,强装着笑容,抬手抹去杨晨光的眼泪:“杨叔,现在我们都大了,能帮您分忧了,有什么事别再自己一个人扛了。”

杨晨光使劲挤掉眼中的泪珠,做了个深呼吸,平缓一下情绪,缓缓说道:“友山,我知道你懂事,可是,有些事情,唉!”

说完,杨晨光回转身往沙发走去,重重坐下,用手将脸上的泪痕擦干:“有些事情,我并不想让你掺和太多,这样会害了你呀,”

“跟我这几年,你也明白不少了,很多事情,是躲不过的,凡事由天定,我们只能极尽人事,”

“与其拖你下水,倒不如我自己来担负一切,”

“你们三个,还有大好的前途,我不能太自私,”

“就拿这次的事情来说吧,我不想你们都参与进去的,可凌天没有听我的,”

“那孩子情意重啊……好在,仗着他功夫高,没多少把柄落在别人手里,我只希望你们三个能互相帮扶,就算是我倒下了,我也会尽力为你们安排好以后的路,不让你们再像我一样受制于人了。”

“杨叔,我知道,您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们以后能过上安稳日子,但是现在这道坎,您一个人撑不过去的,你放心吧,有我在,我不会让别人威胁到您!”

杨晨光欣慰地点了点头,示意范友山坐下:“友山,听你今晚的话,我感觉心安了许多,好长时间我们两个没有像今晚这样交过心了,就算我万劫不复……唉……也甘心了!”

范友山还想劝慰一下杨晨光,被杨晨光制止了。

杨晨光低声说道:“友山,我这边你不用担心,我也不想你去做那些危险的事,毕竟,我还有点份量,就算出事,老头子也不会坐视不管的,他也不想鱼死网破,你说对吗?”

突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不待杨晨光开口,门就被推开了,杨宁摇晃着走了进来,范友山连忙转身,擦干眼泪,不想让杨宁看到。

杨宁看到范友山也在场,愣了一下,然后径直走向杨晨光这边,边走边说:“爸,今天我的脸丢大了,你竟然让他来拦着我!”

说着将手指向了范友山:“我跟兄弟们怎么说,以后我还怎么有脸去指使他们去为我卖命!”

杨晨光起身走到电脑桌前,去拿烟盒,想再抽一支,被范友山抢先拿走:“杨叔,别抽了,您的身体不好,如果您真的为我们三个着想,就要保重身体!”

杨晨光看了范友山一眼,接受了范友山的关心,脸色一沉,使劲挥了挥手,驱散杨宁喷过来的酒气。

突然,杨晨光对着杨宁一巴掌扇了过去。

“啪”的一声脆响,杨宁捂着脸愣住了,酒一下子清醒不少。

杨宁吃惊地看着杨晨光,眼睛瞪得圆圆的,半天没眨一下。

杨晨光厉声说道:“我早警告过你上官博不能惹,凭你的本事,你制不住他,可你就是不听,如今吃了大亏,想起来找我了,嗯?你呀,马上就三十的人了,什么时候才能学会稳重。”

杨宁缓了缓气,愤怒地吼道:“你老劝我要稳重,沉住气,爸,我不是小孩子了,我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人家都欺负到家门口了,你还让我稳重,哼,我丢不起那个人,不是来硬的吗,谁怕谁啊?你那么看重琳卡那臭,可她根本都不拿我当盘菜,你要不管这事,行,我有的是办法摆平上官博,我看他能嚣张几天?”

“住口,你什么时候才能学聪明一点,就你那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蠢笨办法,能让人看得起你吗,当年刘邦为什么能灭了项羽,得了天下,靠的就是一个忍字……”

“我忍不了啦!”

杨宁粗暴地打断杨晨光的话“我一个副市长的儿子,身家过亿,让一个小警察搞得灰头土脸,说什么我也忍不下这口气,我今晚就去抄了他老家,挑了他脚筋,看他少林铁布衫厉害,还是我的兄弟们开山刀厉害,我就不信了!”

杨宁边说着边往外走去,根本不理会杨晨光的劝阻。

杨晨光伸出手想拉住杨宁,可杨宁走得太急,杨晨光一把没拉住,一时气急,说不出话来。

突然感到胸口一阵绞痛,用手使劲抓着,胸前的衣服都被抓成了一团,嘴里剧烈地喘息着,手指着杨宁的背影,断断续续地骂道:“你……你……你个混蛋,敢走出这个门,我……我就没有你这个儿子!”

范友山见状立马转身在电脑桌的抽屉里翻找着治疗心脏的药物。

杨宁听到杨晨光的骂声,转过头来,本想再甩几句狠话,可看到杨晨光的状态不对,马上跑到杨晨光身边,将他扶住,嘴里焦急地喊道:“爸,爸,你怎么了,我不去了,我不去了,爸,爸,你别吓唬我!”

范友山找到了速效救心丸,上前掰开杨晨光的嘴,将药放置到他的舌下。

杨晨光开始往沙发上无力地仰倒了,范友山赶紧伸手搀住了,急声道:“小宁,不能让你爸坐下,快去倒杯水来!”

杨宁已经慌了手脚,连声答应着,转身去倒水,范友山使尽全力将杨晨光往上提了提,不让他坐下,然后冲杨宁喊道:“快打电话叫救护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