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暗器与酒雨相遇的片刻,狗儿只觉得胳膊被什么东西叮了一下,接着手臂发麻,片刻功夫这麻竟已遍布全身。当他下意识的喊出“啊”的一声,身子已经软软的倒下去了。晕晕沉沉中,狗儿只觉得身体忽冷忽热,感觉也时有时无。这种感觉好似在梦里一般,只是平日里做梦很快便醒来了,而这次却是出奇的漫长。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狗儿似醒非醒中听到欧阳不羁的声音道:“真他奶奶的倒了八辈子的霉,好好的一个酒葫芦打碎了,还得护着这两个小娃儿。要是两个小子也就罢了,大不了老子收了做个小沙弥,也有个人侍候。可这,这一个小丫头可难住了大和尚。我说仪真师太,你就发发慈悲,收下这个小丫头,也是造了十级八级的浮屠。”

忽听一个少女的声音大喝道:“你这秃驴,胆敢在我师父面前撒野,不要命了么?”

一个老年的声音缓缓的道:“清缘,不得放肆,这位便是江湖人称‘不羁大师’的欧阳师伯,还不赶紧道歉。”

刚才的女子道嗫嚅道:“师父,他……”

欧阳不羁哈哈笑道:“峨眉山仪真师太的剑法是数一数二的,没想到这徒弟却也如此了得。尼姑骂和尚是秃驴,却也是有趣的很。”

狗儿费力的睁开眼睛,只见酒肉和尚背对着自己正和一个老尼姑说话,这老尼姑身后站了几十个年轻美貌的尼姑,一起怒目盯着欧阳不羁。狗儿心想,这老尼姑必是什么仪真师太了,果见那老尼姑道:“都是贫尼管教不严,还请师兄见谅。今日既在此相遇便是有缘,只是这位小施主却未必肯屈尊。”

狗儿正纳闷他们说的什么,忽听一个女孩子的声音兴奋的叫道:“大师,他醒了,他醒了。”狗儿吃力的转过头,见苏倩定定的望着自己,嘴里叫欧阳不羁,眼睛里却亮晶晶的似乎含了泪。

欧阳不羁转过头来,望了狗儿一眼,“嘿嘿”笑了两声道:“你个臭小子,算你命大,今天遇到仪真师太,要没有这峨眉‘七宝续命膏’,怕是挨不过今天。你死了不打紧,可不晦气了我这个大和尚?”

仪真大师赶紧道:“师兄过奖了,都是师兄宅心仁厚,若非师兄以内力护住这位小施主的心脉,怕是七宝续命也奏不了效。”一边说着,回首吩咐弟子:“清缘,拿几粒六阳护心丹与欧阳师伯。”

“师父……”这一声里带着十二分的不情愿,狗儿顺着声音看去,只见这个清缘二十左右年纪,虽身着一身不青不灰的道袍,眉目间却是极美的。此时她嘟了嘴,道:“这六阳护心丹要六年里才能练成十二颗,就白白的给了……”清缘忿忿的瞅了欧阳不羁一眼,想说什么又转了话头,接着道,“给了欧阳师伯。”

仪真大师显是对清缘十分的宠爱,听了并不生气,语气却益发和善,道:“为师平日怎样教导你们,无论身在何时,身处何地,切不可忘记这侠义二字。今日欧阳师兄竟肯为一个素不相识的孩子仗义援手,难道我辈竟能坐视不理?”

清缘听了不敢再说什么,自背囊里取出一个精致的瓷瓶,倒了三颗粉红色的丹丸走到欧阳不羁跟前,伸出手,忽又收回来,认真叮嘱道:“这六阳护心丹须以温水送服,九日一次,切不可多服,多服不但无益反而折寿。还有,”她看了欧阳不羁一眼,接着道,“这药是用来治疗毒伤的,没病之人吃了也是无益。”

欧阳不羁呵呵笑道:“不错,这药别人是吃不得的,尤其似我这般荤素不忌的秃驴更是小心为妙,要不然恐怕是性命,这个……哈哈……”

仪真大师知道“酒肉和尚”生性洒脱,也微微一笑道:“小徒顽劣,师兄还请见谅。”

欧阳不羁随口道:“见谅,见谅。”却回过头向苏倩道:“你这妮子,今日算是造化,还不快过来拜见师父。”

苏倩看了一眼仪真大师,又转过头看了看狗儿,似是有些为难,轻声向狗儿道:“狗儿……,我要跟仪真师太去了……,你……”说着眼圈一红,眼泪盈盈的便要落下来。

狗儿心里也有些难受,却不愿给她看出来,向着她微微一笑,做出轻松的表情,轻声道:“你不想给你爹爹报仇了么?”

苏倩听了心里一紧,猛的站起身,跑到仪真师太身前,跪倒在地,猛磕了三个响头,大声道:“师父在上,徒儿苏倩拜见师父。”仪真大师听着稚嫩的童音,又见这小姑娘一副机灵乖巧的样子,心里十分喜欢,笑道:“好,好,起来吧。”苏倩站起身又向仪真身后的众尼姑施礼道:“见过众位师姐。”众尼姑见她如此礼数也十分高兴,清缘拉过苏倩和一帮姐妹自到一旁说话。

仪真见苏倩和众弟子相处融洽,心中更是高兴。欧阳不羁见这情景,打趣道:“师太,今日大和尚送了你一个乖徒弟,你可怎么谢我?”仪真大师微微一笑,打了个稽首,道:“师兄见谅,今日我师徒还有事在身,来日师兄路过峨眉,贫尼必烹香茗以待。”欧阳不羁见仪真师太如此认真,却也不好再打哈哈,也正色还礼道:“既如此,大和尚就此别过了。”说着转身来到狗儿身旁,背起狗儿又向峨眉众人打过招呼,转身向前行去。

“等一等,”苏倩叫了一声,跑上前来,向着狗儿伸出手来,手心里是一枚精致的木梳,“这是我娘给我的,我最喜欢了,你带上它,不论你长成什么样子,见了这木梳我便认得了。”

狗儿接过来,努力笑着道:“小姑娘家家的就是婆婆妈妈的。”却小心的揣到怀里,再伸出手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枚贝壳,“我从小娘就死了,这是我自己捡的,也是我最喜欢的,你拿着玩吧。”苏倩望着这只心形贝壳,已经泪眼婆娑。狗儿心中也一阵难过,却又怕被别人看出来,努力装出一副满不在乎的神情,挣扎着向众人挥挥手,张嘴想说什么却始终也没能说出来。

仪真师太见欧阳不羁走远,向着众弟子道:“今日有事要办,带着倩儿在江湖行走很是不便,不如把她先送回峨眉,你们哪个愿送倩儿回山?”众女尼平日里在峨眉被管的甚严,如今下山一路上见了许多新鲜事物,谁也不愿此时就回峨眉,却又不敢说不愿,只把目光瞅向清缘。清缘心中何尝不是一般的念头,只是师父的意思又不敢违拗,想了想,向着仪真师太道:“师父,此去峨眉路途遥远,众师妹又很少出门,若独自回山万一路上有些闪失,可不是后悔莫及?”旁边的清修、清和众人也随声附和,极力称是。

仪真师太听了沉默片刻,瞅着众人道:“你们的心思为师岂有不知。只是这江湖人心险恶,带倩儿在身边怕是有诸多不便。只是清缘说的也有几分道理,也罢,倩儿就随着走一遭吧。只是咱们这一群人中混着一个小姑娘,别人定有许多闲言碎语。”说完掐指默算片刻,道:“所幸今日便是良辰吉日,咱们两好并一好,就给倩儿受了戒。清缘,取法器。”

清缘答应一声在随身包袱中取了法器递给师父。

片刻,苏倩剃度完毕。仪真师太对跪在地上的苏倩道:“你既已受戒,以后行事须按佛门规矩,不得有违。今日便赐你法名‘清远’,是为‘清静无为,远离尘渊’。”苏倩纳头便拜,口中道:“谢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