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少年并不躲闪,只静静的瞅着那飞来的身体。直到那身体到了触手可及的地方才好整以暇的微一挥手,汉子精壮的身体竟如一只装满粮食的麻袋,突然坠落下来,重重的落在地上,又滚了两滚,直到狗儿的脚下才停住。

狗儿看到三叔被太阳晒的黝黑的肌肉在不停的颤动,就如沙滩上离开水的鱼儿一般。汉子剧烈的咳起来,每咳一下,便有一口血喷出来,此时,汉子的脸上已布满血水,如同在暴雨中淋过一般。望着这张剧烈扭曲着的脸,狗儿吓得呆住了,他不敢相信这是真的,这个刚才还在欢蹦乱跳的精壮汉子怎么突然就成了这样子?这就是那个平日里说话都结巴的三叔?这就是那个能举起三百斤的三叔?这就是从爹娘死后一直照顾自己的三叔?狗儿怎么也不能相信三叔怎么突然变得这么脆弱。他就这么呆呆的看着汉子,看着他满脸的鲜血,剧烈的咳嗽以及身体丑陋的扭曲。

“快……走!”汉子口中含混不清的吐出一句话,伸手欲推狗儿离开,只是手甫一接触狗儿的衣服便缓缓的滑了下去。只这一声喊把狗儿从混沌状态里唤醒过来,他突然明白了眼前的一切都是事实,是一个没有办法改变的事实。

“阿……”狗儿放声大叫,叫声却被淹没在越来越凶猛的雨声中。半晌,狗儿止住了叫声,双眼呆呆了望着三叔,慢慢的擦去了脸上的泪水。

“杀¬;¬;——人——偿——命!”狗儿跪下给三叔磕了个头,慢慢站起来,一字一顿的道。

黑衣少年突然感觉到有些冷,眼前这个比他矮了半头的男孩的一句话竟使他感到莫名的不舒服。他心里对自己十分的不满意,难道真的仅仅是因为这少年的一句话吗?今天这是怎么了,他用力的甩了甩头,仰天笑道:“哈哈……,只可惜你活不过今天了。”在这笑声里他似乎已找到了自信,心里开始描绘着办完这件事后的行程。

笑声顿住,黑衣少年左脚轻挑,地上的一截断剑激射而出,方向正向着狗儿的前心。少年已稳操胜券,他对自己的身手一向很自信,只不过如此对付一个不会武功的人,而这人又是一个小孩子,未免有些胜之不武。黑衣少年轻轻的叹了口气,转过身便要去抓苏倩。

就在黑衣少年发出这声叹息的同时,他听到“叮”的一声,接着便是那断剑落在地上的声音。他虽然没有回头,却知道有人来了,而且是一个高手,因为他没有听到什么声音。不回头便不给对方可乘之机,只是他也不敢随便乱动。

“既然来了,为什么还躲躲藏藏的不肯出来?”少年的声音又恢复了自信、冷酷。但如果是在白天,别人一定会发现他头上的冷汗。

“阿弥陀佛。”伴随着这一声佛号,一个胖和尚随随便便的走进庙里来。这和尚左手拎了只大号酒葫芦,右手抹了一把油光光的嘴巴,向着黑衣少年道:“这位小施主,放下屠刀,立地成……呃……佛!”他突然打了个饱嗝,一股酒气便在庙里弥漫开来。胖和尚却不理会,只顾自道:“贫僧曾向地下躺的这两位施主讨过一顿酒肉,也算有缘一场,请施主看在贫僧的面上手下留那个什么情一下。”

这胖和尚说的虽是轻松,黑衣少年却甚是紧张,他不知和尚是什么来头,听他疯疯癫癫的满嘴混话居然能在自己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来到自己身后,若是他向自己偷袭,自己有几成把握躲开?这个人虽口口声声要自己手下留情,显然是与谢济成他们一伙的,可又为什么直到谢济成死后才现身呢?若不是他们一伙,为什么又来淌这趟混水?少年心思电转,嘴里却沉声道:“即是大师这么说,晚辈自是不敢有什么话说。但晚辈也是受人差遣,回去了不好交待,所以还请大师留个名号,日后晚辈自当登门谢罪。”

胖和尚憨憨的笑道:“出家人哪有什么名号不名号的,既入了佛门,自是四大皆空的,只不过我这人平日里吃喝惯了,离不得酒肉,别人也就叫我‘酒肉和尚’。”

黑衣少年听了这和尚的名号,脸色忽然煞白,点点头道:“原来是欧阳前辈,今日输在前辈手上,晚辈回去也好交差,今日之会,晚辈必当铭记在心,他日定当报还。告辞!”

“酒肉和尚”沉声道:“慢着。”又叹了口气,缓缓道:“年轻人总是这般着急,难道我这个臭和尚果真这么招人厌么?”

黑衣少年浑身一震,低声道:“晚辈今日输在前辈手下,要杀要剐,绝无二言。只是前辈这般以大欺小就不怕江湖嗤笑么?”话虽硬朗,声音却已带了些许颤音。

话音刚落,一条黑影直扑向黑衣少年。少年听得背后劲风顿起,只道“酒肉和尚”攻来,心中大惊,暗自思想,听风声这胖和尚身法倒也不快,以自己的身手自是能接过这一招,但不知是否有诈,还是避开为妙。身随念转,左手箕指成抓挡在前面,右手骈指为掌护住后心,右脚轻点,左脚为轴,身子急转半圈,避开了敌人的一击。

虽避开一击,黑衣少年却更是吃惊,见“酒肉和尚”正对着自己微笑,心中想道:江湖盛传“酒肉和尚”欧阳不羁武功深不可测,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师父说我的身法在江湖已臻一流高手,没想到这欧阳不羁看上去身形雍肿,身法却如此快捷,他一击不中当即全身而退,即便师父在场,也未必是他的对手。

接着,身后“扑通”一声,只听狗儿的声音大声骂道:“他奶奶的,你个龟儿子竟敢摔老子一跤,今天老子跟你拼了。哎哟,哎哟!”显是摔的不轻。

黑衣少年恍然大悟,原来刚才是狗儿偷袭自己,怪不得“酒肉和尚”好似全无动作。

“酒肉和尚”仰头喝了口酒,觑着醉眼,含浑不清的道:“你这年轻人,是个……呃……有些天赋的,只可惜呀,没有……呃……遇到名师。”

“前辈之之言,在下定当带给恩师。来日必要再来请教,今日就此告退。”黑衣少年双手一抖,几点寒光激射而出。他自知自己与“酒肉和尚”的功夫相差太远,绝无可能射中他,是以暗器并非射向大和尚,而是直飞向离自己最近的狗儿。

欧阳不羁没想到这黑衣少年如此歹毒,心中怒起,运功于右掌心,一声暴喝,手中酒葫芦登时化为齑粉,残酒伴着碎屑如一陈细雨挡在狗儿身前。耳听一阵“叮叮”响声,暗器被酒雨撞飞,直嵌入到墙壁与梁柱之上。

黑衣少年早已打好算盘,在出手之时身形后掠,人已如惊鸿般飘了出去。欧阳不羁大喝道:“哪里走!”身子电射而出,向黑衣少年方向急追。他身形刚刚掠出,忽听身后狗儿“啊”的一声大叫,接着就没了声音。欧阳不羁知道狗儿已中了暗器,有生命危险,只得顿住身形,懊恼的一跺脚,折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