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听到嵬名昧勒的话,程天任犹豫了,他不知道自己该怎样对这个看来一点防备之人都没有的老人,他甚至开始怀疑这个人是不是十几年前的嵬名昧勒。直到嵬名昧勒抓住了自己的双手,他还在犹豫,但他突然发现幸亏他没有下手。因为嵬名昧勒有一双手,这双手看起来只不过比常人的稍微粗糙一些,似乎没有什么特别的,只不过一上来,这双手便有意无意有扣住了自己的脉门。程天任浑身的力气一下子都消失的无影无踪,他心中登时了然,怪不得嵬名昧勒有恃无恐,原来他自己就是一个高手!

“铁兀将军,你也辛苦了,回去好好休息吧,家里人都等的着急了。”只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便把铁兀利得打发了,铁兀利得想要说什么,但嘴里说出来的却是:“末将尊命。”

那个中军讨好的望着嵬名昧勒,就象一只向主人摇尾乞怜的哈巴狗,谁知嵬名昧勒竟连看也没看他一眼,便拉着程天任的手向城门走去。程天任望着西夏诸臣,心中不禁一阵凄凉,这出迎的文武群臣怕不有一二百人,其中竟没有一人敢上前来与自己打声招呼,“食君之禄,忠君之事”竟是白话,也不知武安王李恭辽是否在其中,若他也是此等人,这兵不借也罢。再看西夏诸臣面面相觑,谁也没有想到会是这样一个局面,一时间都不知该如何是好。直到两匹马将近城门时,才有人慌忙大声道:“乐起!”众乐工手忙脚乱的奏起乐来,诸位大臣这才猛醒过来,随着两匹马向城中涌去。

就在将及城门之时,城门左近忽然乱了起来。嵬名昧勒皱了皱眉,旁边近侍立时跑到前边大声喝道:“是谁活的不耐烦了,胆敢在这里聒噪,不知道镇西大王回城么?”

程天任顺着声音望去,只见城门左近的军兵执着一个中年男子向隐蔽处推去,但那人极力挣扎,一边挣扎,一边向程天任伸着手,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只是鼓乐声嘈杂一时又听不清楚。嵬名昧勒也望见了那人,扬手止住乐声,向那人道:“原来是沈大人,难得沈大人今日清闲。”

军兵见镇西王发话,再也不敢放肆,松开手,退到一旁。中年男子本在大力挣脱,骤然间失去着力之处,身子一个趔趄,险些栽倒,虽极力稳住却已狼狈不堪。众人见他如此,只觉好笑,却又不敢笑出声来,只极力忍着,这沈大人却浑不在意,只潇洒的整了整衣衫,抢上两步,来到程天任马前,屈身跪倒,朗声道:“臣沈远谦迎接太子来迟,罪该万死。”

这话犹如一声春雷在众人头顶炸响,目光齐刷刷望向程天任,又由程天任望向沈远谦,最后由沈远谦移向镇西王。程天任也心头一震,这人敢称自己为太子,这不是公然与嵬名昧勒作对么?自己该怎么办?嵬名昧勒又会如何处置这人?他知道此时无论自己有何种表示,与李仁孝谙熟的镇西王都可能识破自己的假冒身份,所以在转念之间,他已经作了一个决定——不动声色。他似乎根本没有听见,却又在有意无意之间把头转向了嵬名昧勒。

嵬名昧勒面上依旧带着笑容,向沈远谦淡淡道:“原来沈大人还不知道,崇宗皇帝大行之时传下遗诏,新皇帝已登基了。”

沈远谦勃然变色,指着嵬名昧勒道:“逆贼,你身为镇西王,已经位极人臣,先帝也待你不薄……”

众人听了都吃了一惊,早有一群兵士围上前来,便要捉拿沈远谦,嵬名昧勒面上始终带笑,挥挥手:“这是干什么,让沈大人说下去。”众兵听了只得退到一旁。

沈远谦冷笑一声:“嵬名昧勒,别人怕你,我沈某人却不怕你这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辈。”

程天任见沈远谦举手投足之间正气凛然,环顾四周,其余诸臣都摒息敛气,莫不以镇西王马首是瞻,更显出沈远谦英雄气概。心中不免感慨,若是再多几个沈远谦恐怕嵬名昧勒未必能轻易夺权。只可惜此人孤掌难鸣,不知嵬名昧勒会如何对付他,须得想个什么法子救他才好。正想着,只听嵬名昧勒不疾不徐的道:“沈大人,不知道我如何的不忠不孝,又有哪些不仁不义?”

“先帝已立大殿下为太子,你篡改遗诏,另立新君,是为不忠;尔父崇礼侯嵬名渡远临危之时,曾有遗命要你忠心竭智护卫大行皇帝,你却违背父命,做下这等事,岂不是不孝?朝中之臣,上如武安王李恭辽,下如沈某人这等撮尔小吏,有敢异议者,轻则罢官,重者下狱,单只崇宗皇帝大行已来,横死之臣已达数十,如今在西夏莫不道路以目,似这等兽行,岂止不仁,简直残暴以极。你为通好金国,竟把辽国公子萧达明送去金国,这非止你一人之事,直把我大夏陷于不义。似你这等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辈,皇天不佑,他日必有恶报。”沈远谦一口气说完,脸色涨的通红,怒目瞪视着嵬名昧勒。

众人听了以下骇然,只道嵬名昧勒必定大怒,谁知他静静听完,并未发怒,只缓缓道:“沈大人可说完了?”

沈远谦怒犹未尽,指着嵬名昧勒鼻子道:“我恨不能寝子之皮,食子之肉。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你纵能张狂一时,断有遭报之时,彼时我倒要看你有何颜面见列祖列宗于九泉之下!”

嵬名昧勒脸上笑容渐渐消失,众人只见他眯着眼望着沈远谦,谁也不知道他心中在想些什么。等到沈远谦说完,嵬名昧勒忽然仰天大笑,这笑声粗豪、狂放,直冲云霄,笑声中嵬名昧勒花白须发四下飞张,程天任望着他的神态似乎又看到了嵬名永泰的模样,忽然心中起了一阵异样情绪,等他想要弄明白时,这股异样又消失的无影无踪。

“骂的好!”嵬名昧勒顿住笑声,脸上却笑意未尽,饶有兴趣的盯着沈远谦,话却是说给程天任,“孝儿,像沈大人这般忠君爱国的股肱之臣不知该如何处置?”

程天任初时还道他与别人说话,直到不语悄悄扯了扯自己的衣襟方才记起自己便是“孝儿”,他有些茫然的看看沈远谦,这位耿直的沈大人不禁使他联想起大宋朝廷,若多几个这样的人,大宋何至于被金国如此欺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