嵬名昧勒笑吟吟的不答,却向孔仲文道:“先生可知我为何不杀这小儿?”

孔仲文摇摇头,道:“我在府中听说王爷只遣他去贺兰山守陵,心中也甚疑惑,但王爷自有王爷的道理。”

嵬名昧勒“嘿嘿”一声冷笑,眼露凶光,两手指节捏得脆响:“李仁孝不除,终是我心头大患。此人一日在世,我便一日不能安睡。我岂有不想杀他之理?”李先儿刚要发问,嵬名昧勒却伸手止住,“但此人并非李仁孝。”

“这人与李仁孝模样一般无二,又怎会不是李仁孝?”李先儿吃惊道。

嵬名昧勒冷笑道:“模样虽是不差,但一个人举止作派是几十年养成的,除非自小便找了个替身来行此事,不然总有蛛丝马迹可寻。我是看着李仁孝长大,他的一言一行,我莫不熟稔。这人只好哄骗的别人,却骗不得我。”

李先儿此时也恍然大悟:“怪道我总觉此人哪里不对,王爷一说我倒想起来,这人面貌虽不错,却多了几分江湖气。既是假的,我这就去结果了他。”

孔仲文笑着向李先儿摆了摆手,道:“李将军且莫着忙,王爷既不杀他必然有不杀他的道理。”

嵬名昧勒呷了一口酒,向孔仲文道:“以先生之见,我该如何处置这小儿?”

孔仲文微一沉吟,旋即道:“这个李代桃僵的计策,不过要保全那真皇子。王爷所忌的也是那真的,这个假的,便有成百上千,也不足为患。孰不知假作真时真亦假,王爷却正可了此心事。”

嵬名昧勒大笑道:“先生真神人也,竟能看穿我肺腑,当浮一大白!”满了酒,一饮而尽。孔仲文微微一笑,也干了杯中酒。

李先儿看着两人神态心中却不解,道:“末将糊涂的紧,还请王爷明示,该如何处置这假冒的皇子。”

嵬名昧勒道:“朝堂上既把假的认作了真的,那真的自然便是假的,我已传下将令,我大夏诸州中若有人冒充皇子,不必奏报,可就地正法。”

李先儿听了恍然大悟,道:“王爷神机妙算,末将心服口服。”

“诸州郡既知真皇子已归了朝廷,自不敢再容留那假的。”嵬名昧勒面有得色,“虽是计已定了,但那假的却不可掉以轻心。老夫在城外迎他之时,便已察觉其身负武功,是以在金殿上老夫力荐先儿护送他去守皇陵,一者怕他逃脱,再者朝中逆臣贼子得知皇子所在,必倾巢而出。今日在城门外沈远谦虽已伏法,但城中如此辈之流甚众,须得一个能征惯战的将佐前去,老夫才能放心。”

孔仲文向李先儿一拱手,道:“李将军此番如能把乱党一网打尽,可是一件天大的功劳,有此一功,足可名垂青册。”

李先儿至此方才猛醒过来,忙离了座,向嵬名昧勒拜将下去,口里只道:“多谢主公与我这个机会,乱党不来便罢了,只要敢来先儿决不让他走脱一个。”

嵬名昧勒忙伸手相扶,口中道:“如干成此事,先儿便是我大夏国第一功臣。”

李先儿听了,热血沸腾,再也坐不住,道:“王爷,小将这便去调拨人马,布下天罗地网,只待雀儿来送与王爷佐酒。”

嵬名昧勒点点头,斟了三杯酒,对李先儿道:“这三杯酒是老夫与将军壮行,满饮了此酒,再去不迟。”

李先儿也不搭话,一口气把三杯酒倾入口中。嵬名昧勒笑道:“好汉子正当如此。先儿,我与孔先生备好接风酒,只等你凯旋而归。”

李先儿施了一礼,转头大踏步而去。嵬名昧勒望着李先儿的背影,喃喃道:“先儿实是一员虎将,若我大夏多几员这般战将,何愁天下不定?”

孔仲文看着李先儿消失在小桥后,脸色忽然凝重起来,缓缓道:“虽然能除去李仁孝一支,但王爷切莫以此为喜,还须提防变数。”

嵬名昧勒收回目光,诧异道:“仁孝小儿自幼颖惠过人,我只担心他日后为患。其余人等再无人可掣我肘腋,先生这话从何而来?”

孔仲文走到亭边,手扶着漆柱,指着远处道:“王爷,你看前面那只鸟儿。”

嵬名昧勒走上前来看时,只见花木间一只黄莺正在啄食一只小虫,便道:“莺儿食虫,有甚稀奇处?”

孔仲文只微微一笑,轻声道:“王爷再看。”

嵬名昧勒仔细看时,却也没有什么出奇之处,正待说笑,忽见高空一只大雕急冲下来,张口衔了那莺儿冲天而去。孔仲文沉声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两兵相争,只道尽在自己算计,岂料情势瞬息万变,没有个能料的尽的。便是自己占尽天时、地利、人和也难说没有非常之变,况虽王爷现今大权在握,但外有强敌环伺,内未能一统,还只宜衷心任事,万万大意不得。”说到这里,他忽然觉得自己的话说的多了,猛然缩住了口。

嵬名昧勒却听的仔细,脸上笑容渐渐隐去,衷心道:“多谢先生提醒,依先生之见,朝中事该当如何措置?”

孔仲文整理一下思路,道:“依学生愚见朝廷中有三大隐患,不可不防。武安王李恭辽,他虽被王爷软禁于王府,但他久握兵权,其长子李云镇守西安州,次子李亮镇守瓜州,皆边塞要地。二人联手,以奔丧为名,将军而回,于朝廷便是一患。”

嵬名昧勒点点头,道:“先生说的不错。我久未处置李恭辽也正为此。他两子虽重兵在手,但阖家在我之手,投鼠忌器,倒未必敢轻举妄动。”

孔仲文道:“二人若敢兴兵回朝,便是擅离职守,王爷一旨檄文,沿途诸将便可将二人拿下,至不济也可防住二人。只须防得一时,那大宋与土蕃诸国闻知边将离守,断然要发兵偷袭。那时二人前后受敌,断没有好光景。王爷这一步棋虽妙,却有一处破绽。”

“是何破绽,还请先生指点。”

“彼时西安州与瓜必不能保,我大夏比不得宋、金,失了二地,国力便见弱,这一招已落下乘。况二将若不顾家人性命,一怒之下投了敌国,这便是咱们拱手把人马与城池送与邻国,那时内忧外患,局面便不易掌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