顷刻之间,酒菜俱至,陆仁远望着那酒,眼中似乎放出光来,也顾不得招呼程天任,低下头,竟一吸而尽。吸完之后,那酒却留在嘴里,并不立时咽下去,在嘴里来回滚了几滚,方才咕咚一声咽下肚去。咽下之后,还意犹未尽的咂咂嘴,大声拍着门板叫道:“小二,快快上酒,换大碗来。”

程天任自幼见过不少人喝酒,却从未见过这等喝酒的,不由看得呆了。小二再端上来的碗已比先前的大了一倍,陆仁远接过那酒来,却并不立即放到门板上,捧在手中,把鼻子凑过去用力吸了一口,刚张口要喝,忽然瞅见程天任的酒碗,不悦的道:“程兄弟喝酒却不似做事那般爽快,来,我老陆敬你一杯。”

程天任抢着端起酒碗道:“先干为敬!”仰头倒了下去。酒甫一入口,一股酸涩辛辣之气立时充鼻而来,还未等程天任反应,酒已顺着嗓子直冲到肚子里。喝下去的是酒,感觉到的却是刀子——一根火热的刀子。

“这种酒就叫烧刀子,”陆仁远望着程天任痛苦的表情哈哈大笑,“在我老陆看来,这才叫酒,能喝这种酒的人才是兄弟。好兄弟,来,再干一碗!”

程天任终于明白为什么叫烧刀子了,确实是把刀子,一把好刀子,一把能斩断忧愁烦恼的好刀子。程天任此时就已经忘掉了许多事情,唯一没有忘掉的就是怎么喝酒。随着面前的酒碗越摞越高,他感到自己的头也越来越重,身子却越来越轻,轻飘飘的似乎都禁不得一阵风。

夜色已笼罩住了大地,二人摇摇晃晃的走在街上。

“这么晚了,这两人怎么还在街上,别不是朝廷通缉的要犯。”不知什么时候,身边已多了两个西夏兵,其中一个的声音朦朦胧胧的传入程天任的耳朵。

程天任抬起头,醉眼惺忪的望着那人,心中竟没有一丝惧意,只是呵呵的傻笑着。陆仁远伸过手来,搭在那人肩上,喷出一口酒气道:“你眼力不错……不错……我们就是……是……”那人手捏着鼻子躲了开去,骂了一声:“该死的醉鬼!如果要犯都像你们这样,我们兄弟早就成了皇上了。”二人又骂了几句,沿着大街向远处走去。

陆仁远追了两步,向着二人背影叫道:“你们别走……抓了我去领……呃……领赏啊。”

程天任虽然手脚不听使唤,心里却仍有一些清醒,摇晃着过来拉住陆仁远,道:“四哥,你醉了。”

陆仁远含混的道:“谁醉了……你才醉了,我……”说着用力甩开程天任,却不防用力过度,身子一晃,栽倒在地上。

程天任也笑了,道:“还说你……没醉,没醉怎么不起来?”

“哼,”陆仁远摇着头道,“别来这一套……我起来?起来……不还得摔倒?咦,”陆仁远忽然惊奇的瞅着程天任,“你怎么有两个身子!”

程天任呵呵笑着把食指在陆仁远眼前晃来晃去:“我说你醉了吧,连眼睛都不好使了,还不是醉了?”

“不对,”陆仁远忽然翻身而起,骇然的指着程天任身后道:“你是谁?”

程天任也吃了一惊,回身望去,只见长街上冷冷清清,哪里有一个人影?程天任吃吃的笑着道:“陆四哥,你在说梦话么?”

只见陆仁远脸上表情十分惊奇,他喘着粗气,断断续续的道:“有人……有人在你背后。”

程天任听他语气不像有假,低头向地上望去,月色之下,果见地上除了自己的影子竟还有一个人影。这个影子虽挨得自己很近,却分明是另外一个人的。程天任大吃一惊,出了一身冷汗,头脑立时清醒过来,他霍然转身,但背后空无一物,但地上影子分明还在。他出奇不意的伸出双手向背后抓去,却又什么都抓不到。忽然想起“鬼”这个字眼,打了个寒战,身上莫名其妙的有些冷。

“老鬼婆,少在这里装神弄鬼吓唬人!”陆仁远忽然冷冷的道。

程天任身后忽然响起了一阵磔磔的笑声,一个声音阴森森的道:“陆老四,我要的东西你们准备好了么?”

程天任骇了一跳,一个箭步蹿到陆仁远身边,转身看时,只见对面立着一个鸡皮鹤发的老太婆。这个老太婆满脸皱纹,双目通红,手中拄着一根藤杖,一袭白衣随风飘摆,在暗夜中活生生一个厉鬼。

陆仁远嘿嘿冷笑道:“莫说我们没有什么藏宝图,就是有,你也休想拿到!”陆仁远话音未落,眼前白影一闪,已着了一记耳光。老太婆倏进倏退,程天任竟没有看清她是如何动作。

“你胆子倒不小,江湖上敢这样跟我焦婆婆说话的,恐怕你能排上号了。”

“呵呵……”陆仁远一阵大笑,“我陆老四其它的什么都没有,就还有点胆子。我虽技不如人,骨气却还有一点。”

“你信不信我一掌毙了你!”焦婆婆森然道。

“你毙了我只不过少喝几十坛酒而已,有什么了不起的。”陆仁远毫不在乎的道。

焦婆婆两只通红的眼睛中忽然闪过一道凶光,恶狠狠的盯着陆仁远。程天任忽然挺身挡在陆仁远跟前,朗声道:“焦婆婆,不知道陆四哥怎么得罪了你,非要杀人才能解决?”

“敢管我的事,你的胆子倒不小,只是不知道你的功夫是不是也跟你的胆子一样。”话音中,一团白影向程天任扑来。程天任知道焦婆婆会出手,而且知道自己的武功实在差的太远,是以并未等到焦婆婆出手,先已一掌拍出。

他这一招虽出得及时,却根本没有一点作用,非但不能伤及焦婆婆,连自保竟也不能。眼见焦婆婆一只鬼爪穿过他的双掌,向他喉间锁来。程天任见她招式有些眼熟,还没想明白的时候,鬼爪已到咽喉间,陆仁远大喝一声,飞起一脚向焦婆婆踢去。焦婆婆竹杖轻点,正中了陆仁远脚掌。陆仁远惨叫一声,身形向后空翻,落在地上之时,那只脚已不能站立。

陆仁远疼的头上冒汗,吸着冷气,大声喝道:“老鬼婆,这件事与他无关,你放了他!”焦婆婆的手停在程天任的喉间,并没有用力,却也绝没有收回去的意思。此刻程天任与她近在咫尺,更觉她脸色狰狞。

“你究竟是谁?”焦婆婆的声音有些凄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