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想了半晌,已改了主意,她本想了结了程天任的性命以绝后患,此刻却觉得此人还有些用处,便换了一幅温和的态度,道:“咱们自家人也不必说两家话,实话说与你,城外便是孝儿带着兵攻城。”

程天任故作吃惊的道:“原来大哥在城外!他为何要带兵攻城?”

太后叹了口气,道:“你有所不知,先帝生前立了孝儿做太子,此事兴庆府中无人不知。可恨嵬名昧勒那老贼兵权在握,他见孝儿天赋异廪,聪慧过人,只恐将来会对他不利,便先寻了个由头将孝儿支在外边,先帝大行之日,他竟篡改圣旨,让友儿当上了皇帝。友儿年幼无知,自然任他欺凌。满朝文武都惧那老贼之势,人人趋于奉迎,竟没有一人肯站出来说句公道话。可怜我们孤儿寡母镇日价受人欺辱。前些时,那老贼让人假冒孝儿,为娘的岂有不识得自己的儿子,当时我只道孝儿已遭了不测,顿时心灰意冷,只差没寻了短见。前两天城中大乱,听说是孝儿领兵攻城,当真是老天睁眼,保佑我们母子重逢。”说着说着,不知触动了什么伤心事,泪在眼眶中转了几转,便顺着面颊淌下来。

程天任虽明知这番话不足为信,却还是被她的眼泪感动,大声道:“太后不必伤心,说不定大哥今日就破了城,到时拿了嵬名昧勒那老贼报仇就是了。”

太后眼睛一亮,思忖着道:“若如此自然最好,只是……只是我与友儿被那老贼胁迫,做了这几日傀儡,只恐孝儿进城后怨恨咱们。”

程天任心想若太后肯帮忙,大哥自然多了许多胜算,忙道:“天下哪有儿子怨母亲的道理,太后若能帮大哥复了帝位,大哥欢喜还来不及,哪里还会怪您?”

太后沉吟着道:“倒是这么个道理,只是兵权都在老贼手中,我们孤儿寡母的,命都在人家手里,又有什么本事帮得到孝儿?”

这倒难住了程天任,他本以为太后一言九鼎,力量不能小觑,谁知事到临头才知道全派不上用场。想了半晌,他忽然想起一件事来,欢喜的道:“太后可知道铁兀利得这人么?”

太后点了点头道:“自然知道,铁兀将军三代忠良,是我大夏不可多得的将才。你提他做什么?”

程天任道:“铁兀利得是逼不得已才为老贼办事,其实心中想着大哥。如今大哥带兵回来,他定会反戈一击。只是怕他被绊住了手脚,不得施展。我有心去帮他,又恐见不到。太后要能下道令旨……”

太后望着程天任,心中产生了一丝怀疑,但这怀疑也只是一闪而过,此刻她报仇心切,顾不得多想,忙道:“我这就下旨,铁兀利得把守东门,你快去找他,命他即刻开城门迎接孝儿!”

程天任在一位年老太监的导引下出了皇宫,此刻已是五更时分,天幕上虽还挂着几颗星,却若明若暗的并不甚分明。那太监絮絮叨叨的向程天任道:“顺着这条路一直走,到尽头就能看见一座大宅院,门口有一对威武的石狮子,那就是太子府了……太后娘娘的旨意你可要揣好了,千万别丢了。对了,你叫什么来着?”

程天任笑了笑,道:“程天任。”

“恩,”老太监点了点头,道,“名字不错。刚才说到哪儿了?对,对,太子府。过了太子府拐个弯,再往前走,便是南征大街,南征大街一直往前,到第二个路口……对了,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站住!你们是干什么的?”前面拐角处忽然出现了一队西夏兵,为首的小头目大声吆喝着向这边走来。

老太监立时吓得体若筛糠,他向程天任低声道:“是镇西王的人,你快跑。”

程天任虽不惧面前这几人,但此刻自己重任在身,若他们引来大队人马岂不是大大的麻烦?心中电转,已展开轻功向太子府方向纵去,身后立时传来西夏兵的吆喝之声。程天任依稀记得老太监所说的路径,但此时情形急迫,也顾不得细辨,只顺着大致方向急掠。过了片刻,果真来到南征大街的第二个路口,但这之后该怎么走却不知道了。此刻天色明显亮了起来,西夏兵虽一时并未追上来,喊声却越来越嘈杂。程天任略一思忖,便顺着中间那条路奔下去。

不多时,前面便现出一座高大的城楼来。城楼上的士兵守了两三日,身心俱疲,这会儿除了几个斜倚在垛口强打着精神外,其余的都进入甜甜的梦乡。程天任避开东倒西歪的兵士,几个纵跃已到石阶顶头。再向上便有兵士把守,他正犹豫不知该如何找到铁兀利得,忽听两个兵士一边嘀咕着一边向这边走来。只听其中一个道:“咱们守了三日了,不知援兵什么时候才能到?”

另外一个道:“这事也不是该咱们操心的,咱们只管当好差就是了。将军不也跟咱们一样守了三天?”

先前那个叹了口气道:“这倒不假,将军也不是铁打的。现在只怕也累得紧,咱们此刻去搅他的梦,说不定招顿骂来。”

另一个道:“听说真太子已上了东门城楼,叛军的谣言不攻自破,这会子军心大乱,只怕过不了几日便退兵了。”

先前那个道:“我也听说这事了,只不知是真是假。”

另外那个轻轻的骂了一句:“是真是假关咱们鸟事!管他谁坐金鸾殿,咱还不是照样当兵吃饷!”

“嘘!小心被人听见。”先前那个胆子较小,低声提醒那人。那个嘴上虽满不在乎,声音也小了许多。

程天任听了又惊又喜,四下里看了一眼,见脚边正有一件西夏兵脱下的铠甲,轻轻捡起来套在身上,左右看看又觉得少点什么,看到丢在一旁的头盔才猛醒过来,又捡了一只头盔罩在头上,便跟在二人身后大摇大摆的向前行去。那二人各自想着心事,全没留意后边多了一个,守城的见三人一并行来,只道他们是一处的,也不理会。

程天任跟着那两人一前一后,不多时便到了一处背风的所在。两人一齐停住脚步,一个推另外一个向前,那人却向后抽着,并不肯走,苦了脸道:“还是你去。”二人正在推诿间,斜靠在垛口的一个黑脸虬髯汉子蓦地睁开眼来,向着二人大喝一声:“什么鸟人在那里鬼鬼祟祟的,莫非是奸细不成!”这声吼如睛天打了个霹雳,唬的周围熟睡的西夏兵齐醒了过来。有的懵懂的望着天,有的打了个激灵,伸手抓过兵器便向垛口奔,其余的却都抓起兵器向三人围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