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个人说话的这阵,程天任已渐渐落入下风。他本不会峨眉剑法,只是凭着先天悟性,听清远说了几句口诀,又记住了仪真师太使的几个招式,依着葫芦画瓢。他与别人所不同的,只是他画的瓢比别人像些。陈慕远打败了仪真,见一个少年上来,也使得同一路剑法,只道是仪真的徒弟,初时并未在意,但几招之后,他却发现这少年内力与前者绝不相同,看他年纪不过二十来岁,内力竟不输于仪真,不禁心中纳罕,有心要看他武功家数,便只使出五六成功力。程天任学峨眉剑法只有六七分像,但因他天资聪颖,心中念着那几句口诀,竟能临敌变化,偶或使出一招,竟比仪真师太的还要峨眉。他原先学过宁丽华的柳叶刀法,遇到紧急处,他又会不自觉的使出刀法来。再加上他脚下的踏雪寻梅步法别具一格,这四五门功夫揉在一起,绝没有相似之处,程天任却又信手拈来,陈慕远不禁越看越奇。

此时百合已从清远口中得知不远处打斗的两个人中便有一个程天任,不禁满面焦急,一迭声的道:“现在怎么样了?任哥哥没有危险吧?”

清远心中虽也十分担心,却不忍心让她焦虑,忙道:“你放心,程大哥功夫好得很。”听了这话,百合心中稍安,却仍双眉紧锁,侧着头尽力听着打斗声。

“嗯?”焦婆婆忽然发出好奇的一声。百合听她声音有异,只道程天任有什么危险,担心的道:“婆婆,任哥哥怎么了?”

焦婆婆忽然咯咯笑了起来,这笑声就如被人踩着脖子发出来的,落入人耳中极不舒服。她一边笑着一边道:“我找到杀儿子的凶手了,老天有眼,终于让我找到他了!”

百合听到并非程天任有危险,一颗心方落回肚中,不禁也有些为焦婆婆高兴:“婆婆,杀你儿子的凶手在哪里?”

焦婆婆眼中凶光大盛,盯着百合一字一顿的道:“他便是你的任哥哥!”

这句话颇出百合意料,她急道:“婆婆,你儿子四十年前被人害的,程大哥还不到二十岁,怎么可能害你儿子?”

清远听了也道:“婆婆,你再仔细想想,别冤枉了好人。”

焦婆婆咬牙切齿的道:“他虽没有直接杀害我儿,却是那恶贼的徒弟,他害了我儿子的性命,我杀他徒弟报仇,倒也公平的很!”说着便要向前动手。

百合心中大急,紧走两步挡在前面,伸手拦住她的去路,道:“婆婆,你怎么就能断定任哥哥就是那恶人的徒弟?别是……别是……”她脸涨得通红,下面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焦婆婆冷笑道:“你是想说‘别是又发疯了’,是不是?我被那大恶人害得时常发疯不假,但此刻我心里却清楚得很,不信你……”她刚想说“你看”,蓦然想到百合的眼疾,竟生生顿住,改口道,“听我说,这臭小子如今使得这套步法唤做‘踏雪寻梅步法’,这步法是那恶贼的独门轻功,这还不确实么?”

清远在一旁道:“程大哥天资过人,方才只看了一遍师父的峨眉剑法便学了五六成,你怎么知道不是碰巧程大哥看那人使过这套步法,学会了的?”

焦婆婆冷冷道:“这倒奇了,我找那恶贼找了四十余年都不见一丝踪影,竟会给他这么‘碰巧’?”

清远道:“造化弄人,也许世间真有这么巧的事。”

程天任听见百合的声音,精神一振,一柄长剑使得更加娴熟。陈慕远见越聚人越多,又蓦然感觉有些吃力,心中便有些不耐,铁剑又加了二三成功力,程天任感到压力顿增。峨眉剑法本以轻灵见长,此刻这柄长剑却越来越滞重,先前程天任攻出三招陈慕远才还攻一招,如今出招竟相差无几。程天任心中暗暗焦急,知道如此下去必败无疑。心中一急倒急出一个计较来,趁陈慕远一招使老的当儿,他长剑突然脱手而出,那剑带着劲风向陈慕远下盘穿去。二人相距颇近,陈慕远冷哼一声,铁剑一垂,长剑正撞在铁剑剑身,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便撞飞出去。程天任长剑脱手的同时,双掌齐出,一招“寒风乍起”向陈慕远前胸拍去。这一变化实在出乎陈慕远意料,他“咦”了一声,铁剑不及回护,只得举出右掌向双掌迎去。二人掌力相交,飞出“蓬”的一声响,程天任只觉一阵刚猛内力袭来,自己双掌竟似不敌对方一只手掌的力道!

陈慕远心中也吃惊非小,虽用一只右掌挡住程天任一击,但他只觉阵阵寒气直透掌心,以自己五十余年修为竟阻不住这股寒气!他不敢相持太久,急催内力一掌震开程天任,铁剑随之向程天任身上攻来。

程天任这一招实在是无奈之举,出招之时他已存了破釜沉舟的心思,此时手中没有了兵器,情势更加危急。所幸冰川十二式每一式都变化纷繁,陈慕远又出奇不意,程天任才一时未露险象,但第一式总有使完之时!程天任心中正在焦急,忽听一个苍老的声音高声道:“下一式便是‘寒风砭骨’……”接着将那一招的变化讲了出来。程天任心中大喜,便依着她所讲的使出来。

焦婆婆指着程天任大声道:“你看,我总没有冤他!”说罢身子一闪,已绕过百合,手中拐杖向程天任背后点去。

“婆婆!”百合想伸手拦住焦婆婆,却抓了个空。

“程大哥小心!”清远一声娇喝,一招“分花拂柳”向焦婆婆身后攻去。

程天任听身后有异,顾不得反击,忙使出“踏雪寻梅步法”避开,谁知焦婆婆已料敌先机,他脚刚落地,焦婆婆拐杖已到脚踝,他忙再换方位。如此一来,他既要躲避焦婆婆的攻击,又要防范陈慕远的铁剑,登时左支右绌,陷入困境。幸好清远在一旁急攻几剑,使得焦婆婆分心他顾,程天任才一时没有性命之忧。

危急之中,陈慕远忽然收了铁剑,退到一旁。家丁奇道:“老爷何不趁此机会毙了这几个金贼?”

陈慕远沉声道:“在江湖上行走最忌趁人之威,今日便胜了他也要被天下英雄不耻,这帮金贼还道我中原武林只会以多胜少。况且这位前辈武功不在我之下,绝不至落败,咱们要事在身,不可耽搁过久。”说罢飞身上马,向焦婆婆一拱手道:“多谢前辈仗义援手,请教前辈大名,来日陈某必当报还。”

焦婆婆一人对付程天任与清远还绰绰有余,此刻听了陈慕远之言,冷笑道:“我自报我的仇,谁稀罕你的报还?”